《樱·惜月》漓湘

90、冷月·破局之法

　　一掌推去。
　　没有任何防备。暗红色兜帽之下，露出的优雅薄唇，勾起一个好看却残忍无比的弧度。
　　忽然，变故出现！
　　即便身受重伤，那一刹爆发的剑气，依旧凌厉无比。谁都无法想象，一个中了息灭散的人，竟还有如此能耐？！
　　玄冥剑的剑柄，深深没入了血色衣袍，贯穿，刺出，一气呵成。
　　……
　　居然有人能伤到他血衍风？！前所未有！以后，也绝不允许再有！何况一个受了重伤还身中剧毒之人！
　　震惊到狂怒的血袍堂主，猛然低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这柄刺穿心口的剑。片刻，怒意不知为何，又化作了嘲弄的笑意。
　　接下来震惊的就是离陌了：
　　——剑身穿过的，本该是血衍风心脏的位置。但那里，居然没有心！
　　血衍风随手一挑，拨开了玄冥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他笑得邪肆，一字一句道出真相：
　　“本座，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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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啊。他的心早已死去，死在了圣樱的学园祭上，死在了众人的赞扬声和唾骂声中。以至，后来被无劫教主亲手挖出时，他连痛都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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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离陌只觉自己被一道巨力击中，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墓碑上。受重伤的他无力反抗，用仇恨的目光剜了血衍风一眼，便捡起玄冥剑，仓惶隐没于无边夜色中。

　　幽暗却不失华美的魔宫，夕阳之下，有种神秘的美感。黑水晶制成的风铃悬挂高处，时不时叮当作响。
　　“尊上，探子来报，”一袭青衣的妘婳禀告，“一年前仙月族被灭族，是冰翎下的令。”
　　面容俊美的魔尊大人，一边听属下的汇报，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什么：
　　“哦？这正派人士的心思倒是有趣，冰族与仙月族。”
　　言罢，寒冥修又忍不住轻笑一声：“妘婳，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可如今看你，怎么反倒不如从前了？生得这样一副面孔，留在魔界怕是有些委屈你。”
　　“尊上？”
　　安分跪在座下的妘婳听完寒冥修的话，顿时抬起头，惊疑地看向了他。
　　魔界首席魔女妘婳，在众多妩媚妖艳的高等魔女中获得青睐，被魔尊收入麾下，靠的就是她这张与众不同的脸。
　　身处魔界，妘婳却丝毫不染魔气，宛若天仙。一双翦水秋瞳看不见妖冶，反而清澈透亮，清丽脱俗的脸略施粉黛，比起众浓妆艳抹的魔女，她更能让人生出怜惜之情。人美，自然穿什么都美。魔尊不喜亮色，唯独放任妘婳身着青衣在魔宫自由出入。
　　在魔界，魔尊陛下和首席魔女的绯闻从来没有断过，寒冥修也从来没有反驳过。甚至妘婳自己都渐渐开始觉得，寒冥修对自己有情。
　　刚才，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许是被纵容惯了，妘婳的质问脱口而出：“尊上这是在嫌弃妘婳？”
　　寒冥修勾唇一笑，不作回答。
　　妘婳的样貌无疑是很出众的，否则他也不会一眼选中她收入麾下。但说到底，她作为魔界中人，手段狠起来连他都不免咂舌。
　　妘婳不如从前好看了么？
　　他只是无端忆起了那日在树林遇到的素衣女子。下意识拿她跟属下对比一番，猛然发现妘婳似乎也没那么漂亮，随口一说罢了。
　　说起那个女子……
　　寒冥修略微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旋即转变为不可捉摸的笑意：
　　“妘婳，陪本尊去圣樱玩玩吧。”

　　光线落在脸上，刹那的晕眩，仙月雨瞳只觉恍若隔世。她抬手，下意识挡了挡眼睛。
　　……冷冬的阳光竟也如此刺眼。
　　冰翎又去了冰族，圣月宫只剩她一人。于是，仙月雨瞳走出宫殿，在碧岩峰山脚，给南宫旭传了只纸鸢：“见一面吧。”
　　南宫旭很快下山，朝她奔了过来，两人并排坐在草坪上。
　　“妹子，你……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雨瞳苍白地笑了下，实话实说。
　　见她如此直率，南宫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顿了顿，还是犹疑地开口问道：“你家族的事……”
　　“事情就是外面传的这样。对了，他有找过你吗？”
　　南宫旭自然明白“他”代指谁，摇了摇头说：“没。他为什么要找我？”
　　“……没事，我就问问。”
　　随后是沉默。很神奇，南宫旭在场的地方，居然也会出现沉默——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便只剩沉默。
　　最终，他打破了难捱的安静：“妹子，你接下去怎么打算？有没有啥旭老哥帮得上的？”
　　仙月雨瞳从衣袋里掏出了阿西的信，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觉得，我该走还是留？”
　　南宫旭接过她手里的信，认真看完，笃定道：“走。”
　　有被他的笃定震惊到。她愣了一下：“为什么？”
　　“害……”他叼了一根草叶在嘴里，躺倒在草坪上，一边看云朵从头顶飘过，一边缓缓开口，“你这么痛苦，留在这岂不是找罪受。”
　　“我想过，可我这样走了就……没有意义。”
　　南宫旭凝视着她：“那你留下来的意义是啥呢？”
　　雨瞳一时语塞。
　　“你想杀韶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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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艰难点头。
　　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此时此刻忽然变得万分费劲。听到这句话——尤其“韶兄”二字——她又莫名其妙想飙眼泪。
　　好绝望。无力的绝望。
　　“哎……”南宫旭拍了拍她的肩，“哭吧哭吧，好好哭一场。这次，哥们站你这边，不干预你做决定。”
　　眼泪流出一点，她就立刻抹掉一点，一直流，一直抹。最后，仙月雨瞳将脸埋进手心，强压住声音的颤抖：“我试过……我没那么懦弱……爱过又如何……我下手了……”
　　他等她断断续续说完，轻声：“然后呢？”
　　“……耳钉。”绝望地笑了一声，“就算他毫无防备，我也杀不了他……你知道吗，死局，彻头彻尾的死局……”
　　南宫旭默然，片刻道：“妹子，其实问问题的人，提问之前，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这家伙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心如明镜，这也是她为何想找他拿主意的原因。其实，看到阿西那封信的时候，她或许就动摇了，此刻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寻求被理解、被认同的可能。
　　见雨瞳不言，南宫旭继续道：“你哪里懦弱了——做出当下最好的选择，明明很勇敢啊。”
　　“选择逃避也算勇敢吗？”她抬起眼问他。
　　南宫旭歪着头想了一会：“这不算逃避吧？你自己也说是死局，正好有出路，为啥不走走看？既然不知道怎么解决，干脆顺其自然呗。妹子，原谅旭老哥语言表达水平一般般，讲不出特别有哲理的，但话糙理不糙，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如果允许一切发生是一种勇气，如果暂时抽离是唯一破局手段，如果未来的自己有能力接住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如果族人们九泉之下的灵魂能穿过时空罅隙与她对话，他们又会希望她做出何种决定？
　　或许，她现在的困境，有随“离开”这一举动被破除的可能；
　　或许，去圣樱，她能接触更多咒术，找到破解水元令和耳钉的方法；
　　或许，在新环境里，她会拥有更广阔的人脉，其中不乏灵力高强、可以帮她报仇的人；
　　或许，时间一长，她对他的爱彻底消散——那时再回星尘之地又何妨？只剩纯粹的恨，便能干脆利落、冷静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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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瞳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南宫旭舒心地拍着她的背。
　　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