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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冷月·蒙面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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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是血。
白雪皑皑的地面上,夺目的红肆意蔓延。尘魄剑的尖端,一颗血珠滚落,开出一朵凄艳之花。
仙月雨瞳浑身发抖地立于血泊间。
“玦祎……”她颤声开口,“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冰翎沉默一瞬:“……有过,但不经常。”
蒙面刺客的尸骸横在眼前。脖颈一侧喷涌而出的鲜血,于寒风中很快凝固,发紫,发黑。
他们在圣月宫下,遭遇了这场深夜刺杀。刺杀的矛头指向白衣祭司。
彼时他与她走在小径上。一阵杀意忽然袭来,雨瞳尚未察觉,却只听长剑破空,溢散的灵力搅动了周遭的气流。她意识到不妙,立刻转身,温热的液体恰好溅了她一脸。
她用手一抹。红的,甜腥的。
仙月雨瞳惊惧地后退半步——一个蒙面人倒在她脚边,鲜血染沫了衣衫,淌得到处都是。而方才执剑,毙其性命于转瞬间的,正是身侧的白衣少年。
刺杀,反杀,殒命……三个步骤,只发生在短短几息内。
场面太震撼,她一时呆若木鸡。直至他俯身,轻轻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他、他是谁?”
“冰子翼或苏元笙的人。没别的可能了。”冰翎回答道。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过于淡定。没有愤怒,没有震惊,没有不解……总之,不存在任何情绪。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恰恰是这种没有情绪的平静,才让她感到心惊。
仙月雨瞳扯了扯他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冰子翼……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吗?”
他敛下眼:“……别问了。”
三个字一出口,便给心门上了锁。他习惯独自解决问题——这个习惯,并不因恋爱而改变于朝夕。
一道寂灭诀,将手帕烧成灰烬。沾上刺客的血,他嫌脏,就不要了。
话语和动作都带着强烈的疏离,层层冰霜瞬间封冻,根本走不近他——她知道他心情很差的时候是这样。即便清楚他并非有意,更不曾针对她,她还是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冰翎先往前走了两步,想离开这个地方。一回头,发现她没跟上来,只是失神地看着那具尸体。
他停住。
人都是这样,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竭力想把不堪的那一面藏起来——亲眼看见他杀人,她什么感觉?
吓到她了吧……看她小心翼翼又面色苍白,他想。
还有刚刚,他下意识说了句“别问了”,她会难过么?
于是他走回她身边,向她伸出一只手。她回神,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任他牢牢握住。
气氛的微妙恰恰在于细节。
两个人无言地往前走,雪地上,只留下两串脚印。最后,冰翎先打破沉默:“……抱歉,情绪没控制好。不是故意不让你问,事情有些复杂,我自己还没捋清。”
一般人情绪没控制好,不是痛哭流涕,便是歇斯底里;他所谓的没控制好,却带有不动声色的冷感。后者反而较前者伤人——既是自我保护,又是拒人千里。
仙月雨瞳用力眨了下眼睛。
这个人……总是让她特别想哭。他一个祭司,高高在上,别人见了都恭恭敬敬的,怎么又跟她道歉了。初见时,他语气太强势,向她道歉;幻境里,他将活死人制造的温存幻象击碎,向她道歉;圣月宫,他为他的隐瞒,向她道歉……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平等。他想要平等的爱情。但他和她,怎么可以有爱情?复仇者和宿敌,怎么可能……有爱情?
“没关系,我……就想起来有些后怕。”她低下头,违心道,“如果刚刚你没躲开刺客的袭击,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也谈不上违心。复杂的情感真假参半,她不清楚哪个占比多。论理性,她知道最好的结局,是他被杀死;论感性,她却情不自禁为他担忧。
“放心,他杀不了我。”冰翎安慰道,“冰子翼及其党羽想动手不是一天两天了,希望我死的人很多,也不差这一个。”
方才那位行刺者,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便毙命于瞬息。确实没什么人能杀得了他,何况她。
想到这点,雨瞳心脏又一阵痉挛。唯一的变数,唯一的筹码,在于他喜欢她。
“刺客怎么进到星尘之地的?”她问。
“他没走传送阵,走了浮生瀑布的异道,那条异道我设有结界。”检测到结界传来灵力波动,他特地留了心眼,所以这场刺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设了结界哇……”她哑然失笑,“所以自始至终,你都知道我没走传送阵?”
“嗯。你也骗我。”说到这里,冰翎也笑出声。
“难怪你当初误以为我是冰子翼那边的人……”仙月雨瞳喃喃,“那你怎么不戳穿我?”
“想先观察一会儿。结果发现你不是间谍,是小偷。”
这句话是玩笑,她脸却涨得通红,巴不得能穿越回去,把随口胡诌的那句“我爱偷东西咯”收回。
“哪有!我实质上真没偷星尘之地东西……”
“厨房偷吃怎么解释?”
“啊啊啊啊啊啊那个是意外——”
闹了闹,胶着的气氛散去不少。唯独回到圣月宫后,她将脸埋在他颈间,忽然问了一句:“玦祎……如果手帕上沾的是我的血,你还会嫌脏吗?”
“怎么会。”他说完,很快又补充道,“怎么会让你流血。”
她静静呼吸着他身上清浅的冷香,一言不发。其实这个人真的很让她心动,气质上不染凡俗的干净,恰到好处的幽默和温柔,控场时的沉稳及洞察力……清冷与浪漫双生,半个孩子的天真伴一身孤傲为影子,成熟又不失少年感。
“说到做到,不许食言……”
他有没有想过,此刻他抱在怀里的人,正策划着要杀他?就跟那个不自量力的刺客一样?他有没有想过,会是她让他流血?
他显然没去想。
因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窗起雨成珠。冬天的雨,较雪更有寒意。
仙月雨瞳抬头向上看。冷雨打在圣月宫透明的穹顶上,溅起的都是水花。
冰翎说要回趟冰族,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正好,趁他不在,她赶紧找找水元令在何处——既然傲霜殿没有,大概率就在圣月宫。
确定下来后,找还是好找的。毕竟,水元令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他就算不随身携带,也必然放在主殿,方便照看。
她沉下心,感受灵力的波动。相比半年前拙劣的搜寻技巧,如今熟练运用灵力的她,找起灵物来轻车熟路。四处转了一圈,终于,她锁定了目标,停留在橱柜前。
打开橱柜,仙月雨瞳整颗心咯噔一下,随后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果然,货真价实的水元令!
近距离注视着神物,她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未曾想,她真的还能找到它。
浅蓝色微光闪烁,水元令安静地漂浮在透明容器中。只是容器用特殊材质打造,被冰翎上了锁。也对,以他的严谨,不可能不做一点防盗措施。
难道是解还咒?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试的。咔嚓一声,锁应声而落。
一切顺利的过了头。雨瞳盯着那把锁,一时,万千思绪纷繁:
——唤醒它!获取它的力量!
——用这强大力量提升修为,为仙月族报仇!
——使用它!使用它!使用它!
没错,使用它,报仇……
由于情绪极度激动,她的呼吸也跟着快了不少,几乎可称急促。仙月雨瞳一把抓住水元令,感受其灵力划过掌心。
——唤醒它!用啊!还犹豫什么!
思及此,她猛地向神物输出灵力,想要获得反馈,使这股能量纳入丹田。激起的劲风,将她头发吹的飞扬。
就在这时,灵脉一阵剧痛,似是撞上了某道看不见的屏障。
雨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下一刻,她就被水元令反噬的灵力弹了出去,重重撞在圣月宫的墙上。
疼……
她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有了实感,灵脉仍在隐隐作痛。她百思不得其解——水元令是雪澈先祖留下的,自己作为仙月族的血脉,为何会无法开启它?
事情果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脑海中猛然闪回,生辰前夕爹爹对她说:“瞳儿,开启水元令有一个条件:存在同源灵力者。”
记得当时,她还好奇地询问何为同源灵力。“同源”,顾名思义,源头是一样的,血缘至亲往往灵力来源一致;并非没有其他情况,但极其罕见。举目无亲的仙月雨瞳,根本不知道,此刻该上哪儿找一个同源灵力者。
搞清来龙去脉后,她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
绕了一圈,好不容易得到了水元令,命运却又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注视着眼前的蓝色神物,仙月雨瞳发呆良久,随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水元令的问题,她暂时解决不了。崩溃也没用。这些日子她崩溃过太多次,但除了让她冒出寻死的念头外,毫无意义。她必须得撑住——刺杀尚未成功,她不能自己先崩盘。
雨瞳关上橱门,沿着阶梯走下了圣月宫。或许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内心深处,渴望见到夏泠、南宫旭这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