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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冷月·暗流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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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圣月宫,只剩下她的抽泣声。很轻。
他那么冷静,看起来那么讲道理,仿佛她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仙月雨瞳哭也哭了,东西也砸了,该发的脾气差不多都发了,她也折腾地累了。
如果……他不是冷月派祭司,她不是仙月遗女,又或者,只要他和她之间,其中一人换个身份,一切就会不一样。她不必那么纠结那么痛苦那么挣扎,她大可以心无旁骛地去爱;而今天这场闹剧,本可以不发生。
也许,确定关系后,她会心率失衡欣喜万分;也许,她会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望着他的侧颜发呆;也许,她会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趁着他愣神的间隙,偷亲他一下,又移开目光不敢看他……可惜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多可能性。
——从仙月族被冷月派灭掉的那刻起,他们注定是宿敌,有她无他,反之亦然。
她抬眸望向他。很清透的一双碧瞳。
却忽然变得熟悉又陌生。
仙月雨瞳呆滞地摇了摇头。直至现在,她都无法将那个墨衣少年,与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还生气吗?”冰翎问道。
她苦笑:“我何德何能,得祭司大人垂怜,还敢生祭司大人的气?”
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生怕局面一旦被打破,就是万劫不复。
——杀了他吧,杀了那个灭你家族的刽子手吧,给你族人们报仇吧!多好的机会!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
而呼唤需要有人作出回答。
袖中那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仿佛蠢蠢欲动,仙月雨瞳下意识攥紧了它。
——现在么?另一个声音在质问。
杀死自己喜欢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荒谬。
命运弄人。
他说:“……不该瞒你。但我怕,你知道我是祭司后,就再也不想见我了。”
匕首默默被放回,心中争斗着的两股势力暂时休战,恍若什么也不曾发生。
她低低啜泣了一声,说的却是:“我住哪?”
好不容易进了圣月宫,她得想方设法留下来,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都行,你自己选。”冰翎说。
仙月雨瞳最终选择了离主殿最近的偏殿。她走入时,他站在门口,不曾再往里去,两人就这样隔着半个殿堂相望。
气氛仍有些凝滞。她心力交瘁,平日里化解冷场的能力也消失不见了。
最后是他先开的口:“不说晚安?”
“……晚安,玦祎。”
“晚安。”
月华散落一地,他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她看着月光在房间的墙壁上浮动游离,全无睡意。
雨瞳抱住被衾,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很怕表面的和谐被打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有朝一日注定会被打破。于是前后矛盾,反复摇摆,时而视作仇人,时而视作恋人。
混乱不堪。
仙月雨瞳躺在榻上思索了半晌。照理说,晚上人会变得感性,她却出乎意料地清醒。
大概是抛开一切后,求生欲占了上风。在不知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在不知她与他是宿敌的情况下,于他看来,她今晚的行为其实有些过火——何况他已经道歉。
再闹下去,他没准就会嫌烦;一旦嫌烦,没准就会把她赶下圣月宫。到时,她的处境更危险,底牌没了,接近他的机会也没了,更别提后续刺杀和水元令。
他对她的喜欢,竟是她最后的筹码。
她呼出一口气,任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滑下。
夜已过半,仙月雨瞳一宿未眠。天空现出一抹鱼肚白时,她推开门,去主殿找冰翎。
“玦祎,”她扯着他的衣袖,软软地撒娇,“我喜欢你,跟你什么身份无关~之前是我情绪没控制好啦,你别太放心上哦,昨晚的事,就翻篇了好不好?”
直白地说出缱绻情话。探不清几分虚,几分实,几分心口不一,几分假戏真做。
他抬眸,似笑非笑:“怎么翻?”
没有反讽,只是一个单纯的问句。于是她凑过去,在他唇边轻啄一下,又很快撤退:“……这样翻。”
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冰翎怔住。
“犯规。”
还是那句话,他皮肤白,耳尖一旦泛了红就很明显。而她偏偏喜欢看波澜不惊的人为她牵动情绪的样子。
“犯规了,祭司大人要罚嘛?按照哪条戒律罚?”仙月雨瞳凑到他耳边,“比如……亵渎神明罪?”
话音未落,便被他以吻封缄。如出一辙的猝不及防。
这个吻不深,蜻蜓点水似的,但她却在刹那间兵荒马乱。只听他说:“……犯回来,就不用罚了。”
雨瞳暗自缓了一会儿,平息了狂乱的心跳后,打趣他:“韶玦祎,你是懂犯规的!”
冰翎不置可否,由着她调侃。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了,圣月宫有没有好吃的?我想吃早点!”
问是这么问,她料想圣月宫应该不存在食物——看着就不像有烟火气的样子。
“带你出去吃。”他说。
两人又一次降落在集市,集市中央有一家“望月楼”,他和她来到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准备落座。窗外是清透的蓝,太阳没有特别刺眼。
冰翎先落了座,问道:“旁边还是对面?”
仙月雨瞳想了想,说:“旁边。”
当然得是旁边。吃东西的时候,她肯定不敢看他,也怕被他看着——那多尴尬。
店小二拿来了食谱,他接过,侧身问她:“想吃什么?”
“有没有红豆桂花糕哇?”雨瞳不扭捏,也懒得假客气,“我想吃那个好久了!还有还有,荷花酥、玫瑰羹、雪蒸酪……”
“有的!”店小二笑逐颜开,在那几栏打上了勾,“还需要别的吗?”
“吃完小心胖三斤。”看她点的全是甜食,冰翎失笑。
“干嘛干嘛干嘛?”她不服气地反驳,“哼哼……小心你到时候抱不动。”
“不至于。”
“嗷对,再加点醋吧,”雨瞳转头吩咐店小二,“我知道有人最喜欢吃醋了。”
“……”
后来还是点了些别的,她坐在他身侧,离他好近好近。她不算会藏情绪的人,他也不算在感情里游刃有余的人——哪怕在别的方面别的场合,他处事已经相当成熟,但那个高高在上的白衣祭司,依然是第一次学着爱人的少年。
两个人默契地故作镇定,又默契地难掩局促。
记得玫瑰羹是最先上的甜点,他看了看,舀起一碗送到她面前。她甜甜地笑,撒娇说他好宠,而后就闷头喝汤。荷花酥很快也端上餐桌,她夹起一块,刚想放他碗里,忽然忆起他有洁癖,大抵不接受谁用吃过的筷子给他夹菜。
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给她舀汤的勺亦是单独放开的,很细心的行为。仙月雨瞳想抽回筷子,却为时已晚。
她夹的荷花酥悬在他碗上方,放也不是,移走更不是。很尴尬地悬了几秒钟,她最终还是把荷花酥丢进了自己碗里。
“怎么了?”冰翎问道。
雨瞳另拿了双筷子,重新给他夹了一块:“听右护法讲,祭司大人有洁癖诶~刚刚那双筷子我吃过了,怕你嫌弃。”
他顿了顿说:“我不介意。”
她没有说话。于是他补充道:“我们之间不必这样,你随意就好。”
心照不宣地忆起了之前那个吻。也对。相比之下,夹菜真的不算什么……
“右护法很了解你嘛。”她不悦地撇撇嘴,突然想到喝霁月迭那晚,她不知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跟他说了小岑的事,“对了,你当时听说右护法为你杀了贴身侍女,是什么感觉啊?”
冰翎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有一点久,久到她都吃掉两块了红豆桂花糕,他还没开口。
一旦冷场,尴尬的是问问题的人。于是她抿抿唇:“算了,不好说的话,那就不说了叭。”
“……五味杂陈?”他启唇。
他想了很多,说出口却只有四个字。那些因他而起却与他无关的感情,只能是负累和枷锁,沉重且毫无意义。南寂秋不曾明说,他自然也不会挑破,徒增尴尬和困扰罢了。
对于小岑的死,他很遗憾,就像他儿时对明迁、明初那样遗憾;但事已至此,除遗憾外他也做不了什么——南寂秋是个称职的右护法,总不能因私事把她革职。
仙月雨瞳单手支着侧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喜欢你的人,都逃不过右护法的魔爪啊?”
这个问题很巧妙,没有明确指向自己,而是把矛盾的关键抛还给他和南寂秋。昨晚她想了很多,右护法倘若如传言所说,会杀掉每一个接近祭司的女子,那她必须得确保自己的安全,哪怕向仇人寻求保护。
她真的没那么清高。她只想活着,拼了命地活下去。
冰翎当然明白她言下之意。
“不会的,”他说,“没人能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