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惜月》漓湘

66、冷月·思绪万千

　　“迟到两分钟。”她气喘吁吁跑到漾漓庭时，韶玦祎如是说，“怎么罚？”
　　仙月雨瞳忆起，这人应该挺讨厌不守时的。不过看他眸中仅有笑意，没有怒意，料想是开玩笑，她便俏皮道：“我自罚两盏霁月迭？”
　　“当心喝醉掉水里。”
　　“别诅咒我！”她扮了个鬼脸，“其实，原本来得及准时到达，路上碰见南宫旭，耽搁了一会儿。”
　　又是南宫旭？
　　韶玦祎很想扣一个问号，但最终忍住了：“哦。”
　　今天新学了寂灭诀。寂灭诀是一道冰蓝色火焰，所到之处，能烧毁绝大多数物体。不太好学，仙月雨瞳练了大半个晚上，才稍微摸到些门路。
　　“再练一遍。”他站在湖边，指导。
　　她照做，左手掐咒诀，右手召出一道不太稳定的火焰。蓝色火焰忽明忽暗，也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因灵力不稳定，咒语一经发出，根本收不住，直挺挺地就朝韶玦祎袭了过去！
　　雨瞳内心叫苦不迭，焦急道：“你快躲开！”
　　韶玦祎双手翻转，从湖里召出一道水柱，扑灭了她的火焰：“……悠着点。”
　　她愧赧一笑，重新又试了几遍。偶尔发挥还行，偶尔又差点把草木烧焦，差点摧残了漾漓庭。
　　他深知咒语难度之大，故而倒也耐心，陪着练了一遍又一遍，屡次帮她浇灭火焰。她无法收放自如，估计还跟灵力阈值有关。
　　“你试试调动耳钉的力量。”韶玦祎提醒道。
　　耳钉同时认二主，如果两个耳钉能量互通，他的灵力，或许能分她一些。
　　仙月雨瞳闻言，将手摁在了右耳的耳钉上。
　　这次她发挥很好，全套动作一气呵成。冰蓝色的火焰准确无误落入湖中，化作一缕白烟，转瞬消失了踪影。
　　他赞许地颔首，心想，果然是灵力阈值问题。正要叮嘱她勤加修习，谁料，却见她忽然飞向空中，蓝裙飞扬而起。
　　一阵灵力波动走过她全身，她顺利到达了封墟境后期。
　　“哇哦，耳钉真是个好东西，又突破了！”雨瞳欢欣道。
　　韶玦祎探了探自己的灵脉，并未降修为抑或产生灵力损耗——方才，他的灵力通过耳钉，助她突破新境界后，又分毫不差地回到了他身体里。
　　他勾了勾唇，却也没说破是自己暗中助力。就让她开心一下吧。
　　仙月雨瞳又练了几遍寂灭诀，没再出现什么问题。她缓缓落回地面，坐到他身边，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秋末的夜已经很冷，哈出的气，顷刻间化为白雾。她觉得好玩，一个劲对着湖面哈气。
　　她的情绪写在脸上。韶玦祎能看出，她学会寂灭诀后心情不错，眼角都带着笑意。冷风吹的她脸颊红扑扑的，竟然出奇可爱。
　　怎么说呢……挺想掐一下的。
　　他别开眼，把方才的念头压下去——自己怕不是疯了。于是，出口的话反而变成了损人的：
　　“幼稚。”
　　“干嘛干嘛干嘛？”仙月雨瞳撇撇嘴，“幼稚就幼稚。哼哼，不像有的人，在藏书阁被揪了耳朵非要揪回来，还装成熟……”
　　韶玦祎一时无言以对。他感觉，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其实，他明明只是觉得她可爱，不清楚为何，硬是没好意思夸出口，别别扭扭便成了互怼。
　　脸皮薄……
　　他若能像南宫旭那样坦率自然就好了，南宫旭在的地方从不冷场。想到这儿，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她哪晓得他内心绕了个七弯八拐，损回去后，看了看时间：“哎呀，快到子时了，我要赶紧走了。”
　　“去哪？”他有些意外。
　　教完寂灭诀，他本来其实有安排。她的纸鸢说漾漓庭见面，他特地出冷月派买了糖葫芦，见她练的不错，想作为惊喜给她。谁料……
　　这么晚了，她难道还要见人吗？莫非又是南宫旭？
　　“去见南宫旭啊，我和他约定了去藏书阁的。”仙月雨瞳如实，丝毫不知自己被韶玦祎精准预判。
　　？
　　还真是？
　　“等等。”薄唇抿成一线，“我有事跟你说。”
　　“昂？”仙月雨瞳以为他要讲关于术法的事，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但看起来，她的思绪好像早飘远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见她匆匆忙忙完全不走心，韶玦祎突然觉得，他似乎没有说的必要了。
　　“算了，你去吧。”
　　她愣了一下，但也没想那么多——这家伙，经常说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有时明明打算讲了，忽然觉得不合适或没必要，他也会憋回去，任她怎么追问都撬不出半个字。也罢也罢，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不必穷问不舍。
　　思及此，雨瞳招了招手：“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看着她没心没肺地走远，他多少有点恼，但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恼什么。
　　最近她跟南宫旭，总莫名把他排除在外。每天都见面，每天都不叫他，他也拉不下脸去质问“你们为什么不带我”——搞的像被抛弃了一样。
　　韶玦祎起身，远远走在她身后，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南宫旭见到仙月雨瞳，很想跟她炫耀一下新掌握的渡风引。相较前两天，他的运用已经熟练了不少。
　　他掌中灵力凝结，凝成几股风刃，朝着她飞了过去。本想炫一波技，一到她面前就收住，结果今晚的风……有点大。
　　南宫旭发现自己收不住，大惊，连忙用尽全身气力去收。空气过度收压，溢散的灵力回流，大多数风刃都被瓦解了，但仍有少部分袭向雨瞳。
　　她反应不慢，立刻伸出双臂，要用寂灭诀去挡。然而南宫旭较她更快一步。为了不伤到人，他扑过去护住她，用后背挡掉了残余疾风。
　　好在，风刃的威力已被削弱不少。他这么一挡，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我的天……”仙月雨瞳惊魂未定，“你人没事吧？”
　　“呃啊，哥们炫技失败，啪啪打脸——”南宫旭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血迹，“诶，你人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啊。行了行了，以后别整什么幺蛾子了，哥们拜托你靠谱点！”她指着他的嘴唇念了个清除咒，消去了上方血迹。
　　……远望过去，不明真相的旁观者会以为，这是两个人热烈相拥。女子主动伸了手，男子趁势抱住，女子温柔地将指尖悬停在男子唇上，暧昧不清纠缠在一起。
　　清冷月色下，韶玦祎远远注视着这一幕。他来得晚了些，没看见渡风引的施展，只看见他们“拥抱”。
　　他说不清他现在何种感觉。心底闷闷的，像被某种含义不明的东西刺痛了一下。
　　前几天，他问她去不去漾漓庭，她都说有事，都是和南宫旭。傍晚见面，她迟到两分钟，也因碰见了南宫旭。此刻，她急匆匆跟他道别，踩着子时的准点，在月光下与南宫旭相拥。
　　他思索许久，忽然冷笑出声。
　　所以说……拥抱不代表喜欢，是吗？她可以拥抱他，也可以拥抱南宫旭，甚至可以拥抱任何人。如果拥抱只是她的社交方式，夜晚与人相见只是她的行为习惯，那他……
　　韶玦祎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笑话。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筑起厚厚的边界围墙，把肢体接触视作亲密举动和关系升温的标识。
　　那南宫旭呢？南宫旭怎么想？方才，是南宫旭主动抱上去的，他们最近总见面，总一起行动，还瞒他……
　　为什么不可能呢？她是照进深渊的光，是融化坚冰的火焰，她那么好，南宫旭为什么没有动心的可能呢？
　　语言表达这个东西，南宫旭可比他擅长多了，也比他会安慰人多了。
　　骄傲和自卑永远成正比。在族里，曾有人羡慕地对他说过：“你一声令下，应有尽有。”他们敬畏他，服从他，在旁人眼里，他集万千光华于一身；可他所奢求的，好像此生注定无法拥有。
　　思来想去，他觉得可笑——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竟羡慕起冷月派某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他原本都已经逃开，以为把不该有的情绪回避掉，就能永远清醒，万事大吉。若是如此，他当初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因她随手的一个拥抱打乱计划、改变主意？
　　他站在月影里，目送那两位离开，而后，指尖燃起一道寂灭诀。先前买的糖葫芦，在冰蓝火焰里化作了灰烬。
　　可笑。

　　言铭殿。
　　言卿刚刚回复完南寂秋的纸鸢，收拾了一下案上的文件。他刚决定稍作小憩，殿门忽然被推开了。
　　周围一片齐刷刷的跪地声：“拜见祭司大人！”
　　白衣祭司走入，甚至忘了对众人说一句“平身”，便直接问道：“言卿，藏书阁南寂秋在管？”
　　“殿下，”左护法有些讶异，“小秋这两日随霜如浅外出训练杀手，藏书阁暂时无人……”
　　“即刻动身，将擅闯藏书阁的外门弟子带上圣月宫。”
　　言卿吃了一惊。
　　他很少在殿下脸上看见情绪——那个有人情味的殿下，好像多年前就消失不见了。此刻，他难得找到了些许当年的影子。
　　感觉殿下似乎……有点恼？
　　言卿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擅闯藏书阁的外门弟子，居然影响到了殿下的情绪？甚至要带上圣月宫拷问？？这是出了多大的事？？？
　　他没敢多问，立马应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