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惜月》漓湘

59、冷月·青梅竹马

　　鸢家大院，长廊之上。
　　鸢时一袭浅紫的轻纱，俏皮间又带着几分温柔，长发挽起一个双鬟花钿，巧妙地插着一直琥珀色步摇。
　　那步摇分外好看，也符合鸢时本人的气质。
　　琥珀——諾姐姐双眸的颜色。这是前两天，琉樱羽諾送给她的，她很喜欢。諾姐姐一直对她这么好，让她觉得很温馨。
　　远远地，她看见妹妹鸢栀滢朝自己跑过来，并笑嘻嘻地叫道：“阿姐！”
　　“小滢！”
　　鸢栀滢一眼注意到鸢时头上的步摇，欣喜：“哇！这个步摇真漂亮！”
　　“当然啦。”鸢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諾姐姐的眼光不会差。”
　　鸢栀滢细细打量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也喜欢那支步摇，于是，便开始撒娇：“阿姐你最好啦，可不可以把步摇送给我呀？”
　　“啊……”
　　鸢时面露为难之色。琥珀步摇，意义比物品的价值大。羽諾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亲如姐妹，自己受伤那次，羽諾为她同那帮黑衣人杀得不管不顾……
　　挚友送的东西，又怎能轻易送给别人？
　　见鸢时纠结，鸢栀滢并不知难而退，而是抱着姐姐的手臂，施展软磨硬泡的本领：“好阿姐，就送给我嘛~爹爹和娘亲都说，你是姐姐，姐姐要让着妹妹的！”
　　她是小女儿，家里的掌上明珠，被宠得无法无天，不同于鸢时懂事的早。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忽然刺痛了鸢时的心。
　　其实，这样的容忍和迁就发生过很多次，喜欢的东西也被割舍过很多次。她总想照顾好周围人的情绪，如果，家庭气氛能因此变得和睦，自己吃点亏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是……因为她是长姐，就要处处顺从忍让吗？
　　那天午后，羽諾把步摇赠予她的时候，顺带着说过：“跟随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判断。”
　　彼时她们是在闲聊。闲聊的内容已有些忘却，她也不记得諾姐姐提到了什么才这样说；但此刻，这句话给了她拒绝的勇气。
　　“这次不行哦。”鸢时第一次，对她百般纵容的妹妹说“不”。
　　鸢栀滢被宠惯了，从没遭到过姐姐的拒绝。她满脸不敢置信，呆了半晌，再次启唇时声音带上了哭腔：“为、为什么呀？”
　　“小滢别闹，”鸢时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步摇对姐姐来说很重要，所以才没有送给你。要不，下次姐姐再给你买个更漂亮的，好不好？”
　　“不好！”鸢栀滢又哭又闹，嚷个不停，“我就要这个！”
　　鸢时又劝了她一会儿。可惜她实在不听劝，越劝，折腾地越厉害，那股娇纵任性的劲，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到最后，鸢栀滢说不过她，索性跳起来，直接去抢她头上的步摇。
　　“鸢栀滢！”鸢时抓住她的手，怒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鸢栀滢愣了两秒，忽然哭了起来，哭得真叫一个梨花带雨。鸢时都被搞蒙了：拜托，明明被抢步摇的是自己，怎么她先哭了？？
　　看见妹妹哭，她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又去劝：“小滢你别哭，我给你买一个——”
　　鸢栀滢转过头，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然后坐到了地上。明摆着是赌气。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鸢时与泪眼朦胧的鸢栀滢，不约而同朝来人看去。
　　“峥、峥哥哥？”鸢栀滢停止了抽噎。
　　段君峥从长廊的另一端向她们俩走过来。鸢时也略显讶异：君峥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他把鸢栀滢从地上拉起，细心地将她衣裳上的灰尘拍去：“来，别哭了，跟我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
　　鸢栀滢一听，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抽噎着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
　　她讲的不详细，略过了自己无理取闹的那段，只说是想借姐姐步摇戴两天，姐姐不同意还教训她。
　　“根本不是这样的！鸢栀滢，你这样颠倒黑白，也太过分了！”鸢时眼眶也有些红，但不是想哭，是被气的。
　　鸢栀滢包住耳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
　　段君峥唇边一抹无奈的笑意，只好耐心地当起了调解员：“栀滢、时儿，你们都别争了。时儿，栀滢不懂事，有些时候就包容一下，由着她吧。栀滢呢，这个步摇对你姐姐来说很重要，也应相互理解、换位思考吧？下回我可以送你一个漂亮的步摇。姐妹俩就该和和气气、和睦相处才对。”
　　“你就只知道帮她讲话！我讨厌你！”一番无理取闹过后，鸢栀滢自知理亏，抹着眼睛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现场。
　　待妹妹走后，鸢时对段君峥说：“谢谢你。”
　　“没事，”段君峥笑笑以示宽慰，“我俩无需客套。”
　　“君峥，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是这样，我爹与鸢叔叔两个挚友许久未见，想叙叙旧，且又有要事商谈，我就跟来了。”
　　“还是关于仙月族的事吗？”
　　“嗯。”
　　鸢时与段君峥并肩走过长廊，途经后院，恰好见到聊得正欢的鸢家主与段家主。
　　“哟，时儿峥儿来了！”鸢玄舒喜道。
　　“爹爹。”鸢时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即对段殷华行了个礼，“段叔叔好。”与此同时，段君峥也朝鸢家主深鞠一躬。
　　“时儿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段殷华捋了捋胡须，语间很是欣慰，“玄舒兄，你看时儿、峥儿感情这么好，时儿也及笄了。不若等峥儿加冠后，娶她为妻可好？也算成全一门绝佳亲事。”
　　有点突然……
　　“这……”鸢玄舒亦对这个提议感到吃惊，而吃惊的表现形式就是迟疑。
　　不顾鸢时和段君峥的目瞪口呆，段殷华继续道：“玄舒兄可还记得，鸢大夫人临盆前一晚，我与你曾定下，若时儿是男子，与峥儿义结兄弟；若时儿是女子，则与峥儿定为夫妻。”
　　“的确如此。”鸢玄舒缓缓点了点头，以示他的赞成，“如果此次联姻成功，岂不是进一步加强了段、鸢两族的友好往来？皆大欢喜啊！”
　　“美哉！”段殷华爽朗地大笑三声，“不知时儿、峥儿意下如何？”
　　段君峥走上前，朝鸢玄舒拱拱手：“鸢叔叔，我从小与时儿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了。还望鸢叔叔应允，将时儿许给君峥。”
　　“好，好。”鸢玄舒和善地笑道，“那时儿怎么想呢？”
　　“我……”鸢时还处在震惊状态里，许久才开口，“爹爹、段叔叔，还有君峥，我想……再考虑一下。”
　　两位家主同时交换了一下眼神。
　　倒是段君峥，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不急，时儿你慢慢考虑，我们来日方长。”
　　啊……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来日方长……言下之意不就是，定下终身、白头偕老吗？天哪，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她都还没做好准备呢。
　　她是喜欢他的吧？也许吧。她并不太懂喜欢是什么滋味，只是从小与君峥青梅竹马，又指腹为婚……要说感情，多少有一些吧？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峥的确是个可靠的成亲人选。他能让她拥有一个温暖安定的归所，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
　　但要说喜悦呢，她也谈不上——当然，很可能只是因为她没尝过爱情的甜，故而没有概念。但不要紧，感情能慢慢培养，生活习惯也能慢慢磨合。
　　反正是青梅竹马，彼此熟悉。再说距君峥加冠，时间还长着，就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吧。

　　“哐当——”
　　瓷器碎裂的声音。鸢栀滢大发雷霆，把所有的东西摔到地上。众丫鬟不知所措——她们深知栀滢小姐的脾气，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
　　劝吧，她直接把气撒丫鬟们身上；不劝吧，她又哭又闹折腾地更厉害。
　　“看什么看！都出去啊！”鸢栀滢凶巴巴地嚷道。
　　丫鬟们就等她这句话。她们暗松一口气，连忙从小姐的闺房里走出，求之不得。
　　鸢栀滢噼里啪啦砸了一番东西之后，停下手来，又觉得伤心愤怒等各种负面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完全将鸢时从小到大对她的好忘到了九霄云外。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姐姐的！我不服！琉樱羽諾对她好，还送她步摇，却对我冷冷淡淡的？峥哥哥也对她好，处处帮他说话！我不甘心！我觉得这些就应该是我的！”鸢栀滢一边抹眼泪，一边愤愤不平。
　　鸢时呆呆站在门外，想要敲门的手无力垂下。
　　许久，许久，待一起恢复沉寂，鸢时再度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闺房的门。
　　笃、笃、笃……
　　门忽然打开，鸢栀滢出现在门口：“干、干嘛？”心头不由暗暗寻思：自己刚刚的话，姐姐不会都听见了吧？
　　然而，鸢时神色如常，拨开妹妹额前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小滢，姐姐说到做到，会另送你一个。”言罢，将一根华美的步摇插在鸢栀滢发髻上。
　　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鸢时看了看那一地瓷器的碎片，默默将它们扫去。鸢栀滢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