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t Friends》云韶杳

1、正文

　　“滴滴”短信声。
　　来信人，锦。
　　亲爱的朋友，我真的很思念你，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请把这条短信转发给认识的九个朋友吧，感受这份真情！否则恶运会来找你哦！
　　昏暗的房间里，楠倒在床上，看着闪动的屏幕，按了回复，却怎么也打不出字来。
　　这家伙，真是没有诚意啊……
　　正想把脑子里想打到短信上，手机又有了新的短信。
　　来信人，春。
　　亲爱的朋友，我真的很思念你，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请把这条短信转发给认识的九个朋友吧，感受这份真情！否则恶运会来找你哦！
　　楠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手指停住了。
　　许久，将春的短信按了删除键。
　　把手机扔出去，在被子里窝了好久，拿起手机，把锦的短信也删了。

　　过了一周，春突然发来短信，你用过PACTER吗？
　　楠回了短信，告诉她使用方法。
　　刚放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春的继续追问。楠回的很简短，春发得很多，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春和锦的号码并不储存在楠的手机里，响起来时只是一串数字。虽然一直在躲避，但是来电显示一出现就了然了，好像那两个人一起深深地刻入了楠的大脑。
　　聊了一会，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刚想发些长句。春突然发来一句：原来是这样啊，上次和锦一起去，见她用这个一下子就下了好多东西呢。
　　于是楠没有回。

　　“我是不是有病？”
　　心理咨询室，排风扇呼啦啦地转，楠低着头低着声说。

　　春，锦和楠是高中第三个学年才住到一起的舍友。
　　楠和锦很早就认识，那时候的楠和现在一样孤僻不合群。但是锦见到她总是会打招呼，楠觉得锦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最后一个学年看到宿舍的名单上有自己和锦的名字，真的高兴。
　　楠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只有别人主动的找她。
　　楠在初中时有个好友宁，宁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那时候楠和现在一样孤僻不合群，但是宁见到她总会打招呼，楠觉得宁是喜欢自己的。
　　但是隔了一个暑假步入高中的大门，楠觉得宁对自己冷淡了，尝试着主动说了几句，宁也有回答，但是感觉不对了。
　　于是楠缩回了自己的壳。
　　楠和春曾经同桌，春跟自己一样，冷漠，孤僻，因为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对春有种莫名的非好感。
　　不久又换了座位，宁和春一起坐。楠一次去水池打水时，看见两人端着盆在池边说说笑笑。
　　楠低头快步走开了。
　　高二的时候，人缘极好的宁邀请了全班的女生为她过生日，大家玩得很HIGH，楠看到春静静站在宁旁边看着烛光，就像初中自己站在宁旁边默默看着她一样。
　　那天她回去后在洗手间里呆了好久。
　　友情一旦变质，只能放手。
　　第三学年，春，锦和楠三个人住到一起。春比刚进高中时要开朗多了，而楠只是更加沉默。
　　突然觉得寂寞。锦再次和她打招呼时，楠回了一个笑脸。
　　时间推移，虽然学业紧张，还是和锦熟络起来。
　　终于鼓起勇气和锦一起去吃饭，吃饭时说说笑笑很开心，回来以后楠说，锦，以后一起去吃饭吧。
　　锦为难地说，高中三年都是跟固定的几个人吃饭，突然换人……不太好。
　　我们啊，只能偶尔一起吃罢了。
　　被拒很丢脸，但是楠还是在每次月考结束后约锦一起吃饭。锦也只有在那时才有空。
　　楠突然觉得高高在上的自己变得委曲求全起来。
　　因为留恋那友情般的温暖，一旦触碰就依恋再也放不下手。
　　为了和锦多说几句话，努力尝试喜欢她喜欢的明星，喜欢她喜欢读的书，喜欢她喜欢看的电视剧……
　　与此同时，春也和锦熟起来，常常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插进来。
　　有时候楠故意装作听不见，一个劲地和锦说话，春只会沉默一下等到空隙又插进来。

　　春，锦和楠突然成为了宿舍里话最多的人。
　　楠不习惯三人行。
　　一次和锦吃饭回来，想着和她更亲近一些于是说，去操场走一圈吧。
　　可是半路春突然杀出，挤了进来，三个人走完了操场。
　　去教室的路上楠说，锦，晚上我们再到操场走一圈吧。
　　锦欣然同意，说，我知道你有心事，因为春在说不出对不对。
　　晚上，锦和楠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楠说。
　　锦，我初中有个好朋友，是很好的朋友。
　　但是，现在已经不那么好了。即使隔着一条马路，也不会再打招呼了。
　　锦很专注地听，楠说完后，她说。
　　楠，主动些吧。
　　友情若不细心浇灌，很容易枯萎。

　　和锦，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吧。
　　渐渐的，不喜欢看到她跟别人说笑打闹，想占有她，把她变成自己的。
　　不喜欢那种感觉……自己和围着她转的人，是一样的。
　　楠故意疏远了锦，像个孩子为了证明自己而赌气。
　　但是锦，还是会和我打招呼的吧，就像以前那样，不管我回应与否，都能看到你干净的笑脸。
　　可是这一次……锦不再理会她了。
　　有一次楠回到宿舍时，看到春和锦贴在一起看杂志，锦抬头看了楠一下，楠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经过，锦继续和春边看边笑。

　　有一天回来时，宿舍只有锦一人。
　　楠没理会她，拿了毛巾打算洗澡。锦突然叫住她。
　　——楠，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谈什么？
　　——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为什么你不跟我说话了？
　　——你也没理我。
　　——哎呀……就是因为你不理我，我怕影响你读书才不和你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一说就说一整夜……
　　——……

　　和锦又恢复了原来的关系，但是有一点不同了。
　　春更多地介入了她们之中，楠跟锦说话时，也会别过头去跟春说话，唯恐冷落了她。
　　一天，楠对锦说，锦，我们晚上一起去放孔明灯吧。
　　锦很高兴，又犹豫地问，叫上春一起吗？
　　楠很快说，当然，我们三个是一国的。
　　可是晚上，楠不得不对锦和春表示抱歉，孔明灯的油找不见了。

　　每月一次例行的考试，第三门结束后楠在路上遇见了春。
　　和春相处总有尴尬的气氛，于是楠主动：
　　春，去吃饭吧？
　　春露出为难之色，加了脚步：不知道楠去哪里了，约好一起去吃饭……
　　楠僵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考试结束后和你去吃饭真的很开心，原本还以为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
　　第四门楠考砸了，楠下楼时看到锦在楼下等她一起吃饭。
　　那一次异常沉闷，直到走到宿舍下楠才开口，锦，陪我走一圈吧。
　　操场上，楠犹犹豫豫地开口。
　　——春，好像不喜欢我……
　　看着锦奇怪的目光，楠将今早的事粗略的说了一遍。
　　锦忙解释：其实我也没跟她约好什么，上一次考试的时候她突然跑上前要我跟她吃饭，你不是考完才跟我去的吗，反正我孤家寡人就一起去了……

　　考完试，孔明灯的油奇迹般的找到了。
　　春瞥到了孔明灯，道，找到了呀。
　　楠点点头，但是心里已经改变了主意。
　　那天晚上，楠找到宁和蓝，初中时久未联系的三人组，到操场上放了孔明灯。
　　三年的挚友，三年的陌路。
　　虽然孔明灯放得很成功，但是楠从未那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宁也回不去了。
　　她们只能做普通的朋友，却无法再掏心掏肺。
　　回去时，宁说，还记得以前一起去放灯吗？那灯真像当年……
　　楠只是点了点头。
　　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一天，看见春在看着一张专访T的最新杂志，那是锦喜欢的明星，也是楠喜欢的，也是春喜欢的。
　　“不错啊，”楠凑过去瞧，“你的？”
　　“锦的，”春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没告诉你？”
　　楠摇头，没有说话。
　　出去的时候却刚好看见锦从隔壁宿舍笑嘻嘻地出来，两人目光对视，楠对着她笑了，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我、讨、厌、你……
　　锦慌乱地追问出了原因，立刻抚着楠的背撒娇般地道歉，甚至肉麻地安慰说，我爱你……不要生气了……
　　楠憋着闷气，看着锦慌乱的样子，想要好好开锦的玩笑，于是说，以后我有好东西，也不给你看，让你也体会一下被区别对待的感觉。
　　——楠，我是要跟你说的，但你不在……
　　——这种事发生好几回了，以为我看不见没感觉吗？你们腻去吧！
　　——你说什么呀！
　　——我不会原谅你的！
　　春从宿舍出来，看到两个人拉拉扯扯，笑：“你们又怎么了？”
　　两人看着春，沉默了。
　　锦：非得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你？
　　楠拉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晚自习时楠想了很多。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楠越想越难受。
　　锦，对她，对春，确实不一样。
　　交好的时候能彻夜长谈，交恶的时候可以几个星期都不说话。
　　而对春却不是这样。
　　这让她非常地害怕。

　　当天晚上，锦向她郑重地道歉。
　　她却说，锦，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锦说，怎么会这么问……你是说我对你有意见，所以故意偏袒春？让你尴尬？没有，绝对没有。
　　楠重复：锦，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锦道：我也仔细想过，我对她对你确实不同，我是比较宠她一些，什么事都先跟她说……我想是因为她比你小，与外面接触得少，得到的讯息少……如果说是潜意识对你有什么意见让我做出这样决定，绝对没有！若说有，至少现在我没有发现。
　　楠：你知道这样做我有什么感受吗？
　　锦：我知道的，楠我知道……这次事都是我有错在先，真的不关你的事……我这个人比较大条，没有注意到那么多，不小心伤了人，对不起……
　　那天晚上她们说了很久。
　　锦的一句话让楠彻夜失眠。
　　楠，也许是性格的原因，我和你做不了交心的朋友，但是普通的朋友就好了啊……

　　从那以后，一切似乎恢复正常。
　　楠为了近在眼前的考试下午很晚才回宿舍，每次回去都恰好撞上锦和春一起去教室。
　　楠洗完后锁上宿舍的门，第一节晚自习几乎都在恍惚中度过。
　　终于忍不住怨恨起来。
　　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抢走了我的宁，又抢走了我的锦。
　　有一天，楠又是独自一人上教室时，突然忍不住打开了春的手机。
　　发现了锦的短信。
　　似乎春哪句话伤到了锦，最后一句，写着，如果是别人，这种事忍忍就好了，因为在意你，所以才和你说。
　　锦，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忍受我的反复无常。
　　准备关上盖时却发现春的草稿箱里有几封没有发出去的短信。
　　打开。
　　第一条，春，你为什么总是伤害爱你的人。
　　第二条，好难过，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让我哭成这样。高兴的是证明了自己的重要，伤心的是竟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本来以为今后各自纷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锦是我想回来参加同学会的唯一理由。
　　第三条……
　　第四条……
　　……
　　最后一条，锦，我喜欢你。
　　关上手机，楠发现春果然是和自己最像的人，一样的爱好，一样的品味，一样的性格……
　　一样的孤独与寂寞，那样渴望着，锦带来的光和热。

　　照毕业照的时候，楠HIGH得让人意外。她忙着和很多人合照留念，锦和春，宁，蓝，代课的老师，甚至以前的舍友……
　　想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证明自己在这生活过，笑过，哭过，爱过……害怕如此不善言谈的自己，会渐渐地被众人遗忘。不奢望别的，只希望别人翻看照片时，会有人指着她问这是你高中的校友吗？
　　回去的时候翻看相机，发现几百张图片里，竟然没有一张是和锦单独照的。
　　图片上只有三个人，永远的三个人，永远的LAST FRIENDS。

　　“我，是病了吧？”楠苦笑，“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
　　心理师看着她良久，最后斟酌地说：“习惯了寒冷的你，突然触到阳光，就贪恋那片温暖久久的不愿放手。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要牢牢地抓住，你的独占欲是你痛苦的根源。
　　“你特别在意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害怕被忽略，害怕被敷衍，害怕被无视，是害怕证实自己在两个人中都不是第一吧？你就像是一个骤然恢复了光芒的盲童，想往前走却害怕摔跤，在挣扎中痛苦。与其这样，不如……”
　　医生把手机放到她手上：“——给她们都打个电话吧。”

　　午后，阳光温软，岁月静好。
　　楠在原高中人行道的蓊郁如昔的树荫下慢慢地走，阳光斑驳，混淆现实与昔日。
　　毕竟，还是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滴滴”声，电话拨了出去，接话人不再是一串生冷的数字，手机屏幕上闪动着是当年的称呼。
　　我爱着的春。
　　我爱着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