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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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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季惟始终觉得他是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即便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听上去都那么不真实,不可信,又或者,他至今仍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发生的一切真的仅仅是一个杜撰的、荒唐的故事,现实与他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里开了一个玩笑。
可惜,这个假设不成立,现实从不同人类开玩笑。
少非自开始听这个故事,到故事结束,不停地变化着身体的姿势。从托着脑袋,到握紧拳头再到一蹬腿踹翻了另一张折叠椅,似乎任何一种状态都无法表达他的情绪。
“所以这一次……我真的是连自己都赔进去了,少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好着呢。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把这事告诉你……我觉得我无可救药。要是我没记错,少非,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给你讲这样可笑的故事了。我发誓要是还有第三次,我就罚自己一辈子再也不说话……”季惟以这样自嘲的方式结束了这个故事,然后伸出手,在自己的嘴角上轻轻捅了一下,把悄悄逃出来的一点委屈掐回去,再挤出一个笑来。
少非愣了一下,伸手拽了拽季惟的肩膀,想让他转过身,看着他,然而那具倔强的身体却不听话地维持着仅存的一点的固执。
“季惟……你让我担心。”少非站起来,绕到另一边,坐在他身旁。
季惟呆滞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看了眼少非:“你挡着我看外面的风景了。”
“季惟……你别这样……如果你难过,别憋在心里,那只会让你变得更糟。”少非俯下身,仅到彼此的脸几乎凑到了一起,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季惟,强迫他没办法逃避。
季惟的鼻子忽然酸酸的,却还是用力地笑出来:“我很好,真的……”
蒋聿,说谎的话,鼻子是会变长的——然后,一瞬间,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单纯可笑;
恍如隔世。
“季惟,你以为你这样自欺欺人,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怜自艾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少非郁结,紧紧地拽着季惟的衣领,想把他就这么揪起来,扇一巴掌。如果一巴掌还打不醒,就掴第二下、第三下……
季惟突然瞪了他一眼,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仰起头的样子很憔悴。他的眼睛里有难看的血丝,张开的嘴像是要喊什么,却有好一会儿发不出一点声音。
少非终究狠不下心,落下去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终于听见季惟在他耳边喊出了那一串话:“少非,要是哭一场就能解决问题,我就像个娘儿们那样在你面前哭个三天三夜,可这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话!除了接受现实别无选择,只有冷静下来,我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我依然得活下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我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笑呢?”
少非异样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懂季惟,他的喜怒哀乐总是被一层厚厚的保护膜所包裹着,久而久之便依附在上头再也无法剥离。
于是季惟就这样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拘无束、没心没肺的人。
即便这种时候,他依旧可以笑得很灿烂:“少非……给我一次机会,我要改过自新。真的,我发誓……我再不犯贱了。”
“从今天起,早睡早起,安分守己……”
少非有点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你以为他该哭的时候,他却在笑。
仿佛生命中遇到的一切,好或不好,司空见惯,没有意外。
一笑而过以后,终究是冷暖自知。
陆晓回来的时候,从门缝里望见少非与季惟一同坐在病床上,温存地相视而笑,彼此都没有说话。他的手忽然缩了回去,忐忑不安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是那么难闻。
“回来了?”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少非看着他,依旧是那样温柔而深邃的眼神。
“嗯,顺便买了点水果,也不知道季惟喜欢吃什么。”提着袋子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却在一瞬间被少非伸过来的手牢牢地握住:“给我吧,进去歇会儿。”
陆晓低头专注地给季惟削苹果,少非坐在身边卖力的剥着橙子。
季惟趴在枕头上,见证着他们俩无声的默契,这几天来第一次真正轻松地笑了一回,随后,给自己找了个自娱又娱人的机会:“陆晓,刚才你不在那会儿,我们什么都没干。”
陆晓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不明所以然地望着季惟:“我知道。”
“我们俩吵了一会儿,他把我盛甜汤的碗给摔了,弄我一身,然后就自说自话想替我换衣服……我说不用了吧……他还嫌我手脚慢……”季惟话还没说完,少非手里的水果皮已经飞了过来:“你要再寻衅滋事,信不信我让你再晕一回?”
陆晓偷偷地笑,把切成小块的苹果递给季惟:“你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少非从中阻拦,将陆晓手里的苹果抢了过去就往嘴里塞:“陆晓削的,凭什么给你吃啊?”
季惟摊手,名正言顺地抗议:“因为我是病人。”
“病人可以吃橙子。”
“我不爱吃橙子,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还是喝白开水吧……”少非很坦然地将掰好的橙子送到陆晓手边。
季惟只有望着天花板干瞪着眼,同时苍凉地怪叫一声,:“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