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妗芡

5、旅途（4）

　　林荭说：“我的爸爸妈妈以前十分恩爱，也很爱我。爸爸要忙家族传下来的产业，妈妈就帮他打打下手，后来我七岁的时候妈妈怀了妹妹，但是生产的时候因为羊水栓塞没能救回来，只留下了我们三个人。后来爸爸一边要管外面的事，一边还要照顾我们两个孩子，真的是很难。我看爸爸那么艰难，就慢慢学着照顾妹妹，但是我还要上学，也没有很多时间来照看妹妹，我和爸爸一起照顾她，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她健健康康长到了五岁，那时候她真可爱，笑起来小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她其实像妈妈多一点，我和爸爸看着她，心里就好受一点了。” 林荭顿了顿：“后来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发生了爆炸，玻璃都炸烂了，露出黑洞洞的墙，消防员把我们拦在外面，他们进进出出的忙着，我找妹妹找不到，怎么找都找不到，爸爸拉着我不让我进去，抱着我哭，说妹妹一个人在家里，然后爆炸了。”

　　“我和爸爸去殡仪馆看她，看着她最后的样子，我好像可以想到她那时候是多么痛苦，一个人无助又无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想着爸爸和哥哥为什么不要自己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让她痛苦又绝望地死去。”

　　“我后来常常梦见她，梦里她拿着玩具笑着叫我哥哥，让我陪她玩，然后又突然变成那惨不忍睹的样子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他重重叹气：“我后来总问爸爸，为什么他要留下妹妹一个人在家，还开着火，为什么他要走，每到这时候，他就不说话，把脸埋进手里，好像可以逃避一辈子一样。”

　　苏莜黎转头看林荭，带着刚刚哭过的语调问：“那你呢？这么多年你走出来了吗？”
　　林荭笑了，是带着绝望的笑：“我也想找个地方，像他一样逃避一辈子。”

　　苏莜黎又问：“那你恨你爸爸吗？”

　　林荭说：“我有什么资格恨呢？我知道他难，那时候他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不去他就没法养活我们了。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直一直陪在妹妹身边，哪怕是陪她一起去死。”

　　苏莜黎说：“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一直耿耿于怀呢？” 林荭说：“如果不是我要出门，那天妹妹不会出事的。”

　　苏莜黎说："事情没发生之前又有谁知道呢？”

　　林荭没说话。

　　晚风在山间轻轻地吹，吹着天上的云慢慢飘远，吹得懒散的星星一颗一颗闪闪烁烁，吹得两个刚刚交过心的人渐渐平复了情绪。

　　过了良久，林荭问她：“那个主播······”

　　苏莜黎笑：“我是无意间找到这档节目的，然后慢慢就听上瘾了，后来不开心就会去听他的节目，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风一样，一下就把我的委屈烦恼吹走了。”

　　林荭也笑了，淡淡的：“他的声音那么厉害呢？”

　　苏莜黎白他一眼：“你不知道，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指责我，他那么温柔，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是因为他才真正知道了世界的广阔和魅力，如果没有他和摄影，我可能很早就放弃了。如果这辈子不能见他一面，该多遗憾呐！”

　　林荭笑着点了点头，看远处导游在招呼游客回去了，转头对着苏莜黎说：“该回去了，咱们走吧。”

　　苏莜黎跟在林荭身后起身向大巴车走去，走了几步突然追上林荭：“说真的，你真的不是那个主播吗？”

　　林荭认真看向她的眼睛：“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苏莜黎卡住了，她脑子里乱得很，被林荭的问题问住，愣在原地站了半天。林荭走出几步，看旁边少了个影子，就回头对她说：“还不走，不打算回酒店睡觉了吗？”

　　回去的路上苏莜黎一直在想林荭问她的那个问题，但是又想不明白，她想林荭是他，她宁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缘分匪浅，她的少女心事也有得托付，可她又不想林荭是他，她不想在这种狼狈而且无力掌控自己未来的时候以这种脆弱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她想要配得上他。

　　苏莜黎想得头疼，戴上耳机继续听主播的节目，在男孩温柔的声音里慢慢进入了梦乡。睡得半梦半醒，苏莜黎突然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胳膊，睁眼一看，是林荭在旁边拍她，苏莜黎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林荭说：“快到了，起来收拾收拾吧。”

　　苏莜黎回过神：“哦哦哦好的，谢谢你啦！”

　　苏莜黎在车上睡了个半饱，下了车就觉得肚子饿了，和林荭说好放下东西就去吃点夜宵。等她收拾好站在林荭门口准备敲门时，林荭一边从里面把门打开一边迈步往外走，差点撞到苏莜黎。

　　苏莜黎向旁边一闪，有点气鼓鼓的：“你可真行！开门不带看一眼的吗？”

　　林荭看着半嗔半怒的苏莜黎，想到刚刚自己的动作，也忍俊不禁：“我也没想到你会在门口等我啊，要不下回你站远点等我呢？”

　　苏莜黎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呛他：“你这个人，明明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怪我啊！我下回去走廊那头等你够不够远啊！”

　　林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苏莜黎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你又逗我！” 林荭终于不笑了：“那不是看你不在状态嘛，等下夜宵我请，就当赔罪好不好？”

　　苏莜黎想到好吃的就消了气：“那你可不能反悔，我要点最贵的，让你倾家荡产，抵在那儿洗碗！”

　　两人慢慢走着，不一会到了当地的夜市，买了不少小吃，顺便看看路边有没有合适的店铺可以坐下来吃夜宵。苏莜黎看见好吃的就两眼放光，神都被勾走了，林荭也有些饿，鼻子闻着香味肚子却唱着空城计。

　　苏莜黎看见前面几步路的地方有个卖小饰品的摊位，有簪子啊发夹啊扇子啊什么的，好奇能有些什么样的饰品卖，她就上前看了看，那么多饰品里她一打眼就看见一根别致古朴的银制簪子，是蝴蝶落在一朵花上的样子，坠着几条流苏，让苏莜黎再挪不开眼。

　　她拿起那根簪子问老板：“老板，这簪子多少钱呐？”

　　老板说：“五十。”

　　苏莜黎心里暗暗喊贵，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就要放下那根簪子走人，簪子还没放回原位，她的手就被旁边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只手拉住了：“老板，包起来吧。”

　　苏莜黎没等林荭话说完就对着摊主连连摆手，抢着说：“不了不了，我们不要了。”然后拽着林荭的胳膊趔趔趄趄往前走。

　　苏莜黎一边走一边转头对林荭说：“你是真傻啊，上赶着当冤大头是不是，一根簪子卖五十，他就是看我们是外地人，又不识货所以故意坑我们呢！”

　　林荭看起来委屈得很：“我看你很喜欢那根簪子，我不想你再委屈自己了。”

　　苏莜黎还是嘴硬：“我也没有很喜欢它啊，况且现在又是粉头发，和那根簪子不搭调的。”

　　林荭在她背后笃定得说：“不是的，你怎么样都好看。”

　　苏莜黎的脸“唰”地一下从脸颊红到脖子，幸亏林荭在她身后看不到。不过苏莜黎也没看到，她身后的林荭，耳朵红得像在北方的冬天里跑步没带耳罩之后的样子。

　　苏莜黎拽着林荭走到一家人很多的小店门前的摊位坐下，老板看见客人来了，跑了几步来到他们跟前递上菜单问吃点什么，林荭把菜单递给苏莜黎：“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二人点好了菜，坐在桌子两边慢慢吃刚刚买的小吃，苏莜黎还想着刚刚的事，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我好好奇你以前怎么过的，连讨价还价都不会吗？”

　　林荭笑着看她，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事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杯奶茶：“吃饭堵不住你的嘴，奶茶呢？”

　　苏莜黎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荭笑着说：“你进了夜市就在前面跑，我追你都追不及，怎么可能是我买的？”

　　苏莜黎故作夸张：“好哇，你还偷东西！”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饭菜就上了桌，再一会，桌子上就只剩冷掉的餐盘了。

　　往回走的路上，二人慢慢走着消食，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车流和形形色色的人，夜色里的城市总有些独特的美，像是神秘又迷人的美丽女子。

　　回到酒店，苏莜黎才从轻飘飘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这一天的经历像梦一样，但是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一下躺倒在柔软的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