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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晋江文学城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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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艳阳高照,风却冷得刺骨,营地的帐篷在烈烈秋风中被吹得阵阵作响。
黄草衰退,尘土飞扬,营中的鞍饰腿甲在马匹追逐中碰撞得铿铿锵锵。
一根长枪将草人刺穿挑起,高高飞起,落在一人脚下。
众人齐齐望去,瞬间安静下来。张康年飞身下马朝尉迟蔚急飞去个眼神,尉迟蔚收枪勒马望过去,白衣银甲,玉树临风,不是安书白又是谁。
他下马笑着走近,先将手搭在安书白一旁的龙庭镶肩头,很是亲热拍了拍。
“这是什么风把二位少将军吹来了。”尉迟蔚转头间招呼兄弟们也来与人热络一番,不想只有龙庭镶搭他的话,安书白冷着一张臭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不还。
安书白看不也看众人,漠然道:“鱼莲生人呢?”
这话问得十分不善,众人一时愣住,无人敢作答。
阎令月睡醒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自顾自练枪,远处尉迟蔚他们时不时哈哈大笑,在她只当作过耳尖啸,全不曾认真去听。
猛得听不到众人喧嚣,她方留心,隐约看见众人围在营门口,像是有人来了,她才靠近一瞧,便听见安书白问鱼莲生去向。
见安九灰溜溜上前去回话,她忙转身回主帐去叫鱼莲生。
站在鱼莲生床前,却突然不知怎么开口。附身爬在她耳边先轻道了两声“快起来”,见人完全没有反应,只能上手又推了推。
鱼莲生身子睡得温温软软,阎令月一触便有些不忍心再叫,只听外面靠近的脚步,走得十分有力,一步一步带着风跨过来,抬手就将帐门揭开,重重甩了下去。
阎令月被安书白摄人的气势震住,怔了一怔。鱼莲生察觉到异样,只是眼皮太沉一时睁不开,遂闭着眼睛坐起。
帐内半天无声。
她晃神惊醒,只扯开一边眼皮,向人影处觑望了下,道:“你来做什么?”
安书白正眼没瞧,冷笑一声:“昨夜城中西月王子与两位重臣被杀,母亲听说你也城中,担心的饭也吃不下,找我过来瞧你,你却在心安理得睡觉,你也睡得着?”
鱼莲生身上穿着见白色中衣,衣领大开,她披头散发,迷迷糊糊就要掀被子下床,急得阎令月忙拉了披风给她披上。
鱼莲生不觉一笑,一手拉着披风扣在胸口,向阎令月轻声道:“你守在门外,别让人近前。”
阎令月迟疑了一瞬,退了出去,帐外风声大作,一时又变了天,灰沉沉的,像是随时要下暴雨。
鱼莲生走到桌前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喝罢她才缓缓道:“我带着令月追了一晚上凶手,陆队长都知道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也没有金刚钻,也不揽瓷器活,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怎么就不能心安理得睡觉了?”
鱼莲生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未睡醒的恍惚,又像海水淘沙,一粒一粒,疙疙瘩瘩,每一个字眼都从帐门缝隙透出来,在阎令月心底涨潮般摩擦。
安书白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阎令月浑身一紧,只觉周围风声鹤唳。
鱼莲生还是懒懒的,不为所动,道:“我的好哥哥,你又知道什么了?”
安书白冷冷扫了她一眼,道:“是不是你杀的?”
阎令月登时脑袋翁得一声,心中一个念头来回滚:“为什么他会知道?”
鱼莲生反问道:“怎么?你又亲眼看到了?”
安书白气极,咬牙道:“别太过分!”
鱼莲生忽咯咯一笑,十分赖皮道:“哥哥如今担负着勾联七十二外族的事务,肩上的担子重,少不得胡思乱想。想想还是听娘的话好,你不外娶,我不外嫁,咱们两个离开这刀光剑影的是非之地,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一家人把日子过好,不比相互猜忌、相互嫉恨强么?”
安书白拳头紧攥,几乎要跳脚,一字颠开砸在鱼莲生脸上:“你,做,梦!”
鱼莲生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安书白瞬间明白他又被鱼莲生愚弄,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却听鱼莲生还无休止道:“是是是,我痴心妄想,我一个安家收留的奴仆,竟然还妄想爬到主人床上。真是白日做梦,不知好歹,贱得发慌!”
她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已经怒极而发,倒把安书白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及鱼莲生的身世,顿时就泄了气,心底像被破了个窟窿,呼呼钻冷风。
不禁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鱼莲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直直望着他道:“哥哥。这些外族本就是我们的敌人,今日不过是因为弱小而依靠,他日东山再起,你说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对咱们俯首称臣吗?”
安书白道:“休得妄言。事在人为,兵来将挡,我们不能为没有发生的事作假设,用假设的结果来处理活生生的人。”
鱼莲生“嗯嗯”点头,道:“那哥哥现在要怎么处理呢?北月王子虽然是夺位失败逃出来的,但处理不好,也会引来外族生事,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安书白长出一口气,道:“你知道厉害就好。”
鱼莲生懒得理他教训,道:“怎么就不会是他叔父干的?或者东月?”
安书白奇道:“不是你?”
鱼莲生的耐心已经用光,她没好气道:“安书白,做人不要太死脑筋。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保住你的一亩三分地不出事。即便真的是我,你把我交出去,你不怕受牵累,耶娘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西域一旦起战,切断商路不说,兵戈之下,死的可就不是我们一家了。”
一声巨响,桌子被劈成两半。
安书白盛怒不止,额头青筋暴起,近乎是吼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
阎令月搭在帐帘的手停住,按捺住要冲进去的劲,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鱼莲生的愤怒却不比安书白少一分一毫,她红着眼道:“你明知我父亲死于月人之手,我与月人此生不共戴天!你却从来不肯帮我,哪怕一句话都没有。你我兄妹一场,什么苦没吃过,我视你为亲人,你又当我是什么!”
安书白震惊之余不免心虚,声音也变了:“我若不把你当亲人,我早就将你”
他忽而哽住,怎么也说不下去。
“将我怎样?将我杀了以成全你的贤名吗?”
安书白心沉到底,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极其痛苦道:“莲生,你要做的事,是绝不成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不能看着你万劫不复。”说罢,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帐中走出,站在冷风中待了许久,才重新将脚步迈开,飞身上马,离开了子弟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