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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下第一卦师 ...

  •   又是一夜噩梦,景行撑起手在榻上大口喘息,
      “来人!什么时辰了?”
      “王爷,子时已四刻了。”
      又是子时四刻,景行挥挥手,那人把纱帷轻缓地放下退了出去。
      景行已经记不得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噩梦了,可吓醒他的始终不是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是那一声声小景,
      “小景…小景…小景景…”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总在他陷入梦魇的缠绕时,低缓却愉快地呼唤着他。
      “别这样,小景…别陷进去,不要,小景……”
      从来没有人唤过他小景,这个称呼他也极讨厌,不明白怎么会梦到…
      景行晃了晃头,因着这些荒唐的梦,他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这一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以备明日赴皇家宴。

      这一夜,景行陆续又醒了几次,天亮时他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了,却被贴身护卫祁显叫醒了。
      “王爷,东盛国使者前来拜见。”
      景行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祁显唤来侍女,景行却挥挥手,
      “只有东盛国来吗?”
      “是。”
      “那不必盛装了。”
      景行只在里衣外披上件玄色外袍,蹬上祥云暗纹的短靴,散着发便大踏步去了中院。
      果不其然,中院亭台上,一身骑装,长发高高束起的少年正站在水边洒鱼食,听到景行的脚步声,那少年并未回头,低声道,
      “五年了,这些鱼儿都不认识我了。”
      景行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一干人,约莫有十几个人,不由又伸手揉了揉眉心。
      “符哈澶,天刚亮,鱼只是还没有醒。”
      符哈澶把手里的鱼食一把撒出,拍拍手回身,
      “天刚亮,是否也搅扰殿下清梦了呢?”
      景行苦笑,这孩子一向如此,只得伸手去揽符哈澶,
      “本王于饮食睡眠从来随意,你最明白了。”
      这一揽,景行暗惊,一别五年,这孩子竟已比他高了,凑近看,塞北的水土将这孩子养得粗粝,皮肤不似中原人的细嫩白皙,消瘦的脸上是挺拔的鼻梁,金色的眼眸在清晨初升的曦光下闪耀,目光炬炬,一如昨。
      他直愣愣地盯着景行微笑,
      “崇允。”
      崇允是景行的字,景崇允。
      景行面上也在微笑,心中却在思虑,
      此番中秋庆贺,太后寿诞,番邦皆来朝礼,东盛国在晚宴当天的早晨才到,于礼已是不合,这一大早就到了定北王府,想必还没有去过鸿胪寺,那几车贺礼定然是在定北王府大门外明晃晃地摆着。
      日后御史台参自己的折子又堆过来,怕是明年煮茶的柴都不用买了。

      符哈澶反手揽过景行,
      “崇允,我不是小孩儿了,我只在你这里歇个脚就去鸿胪寺,你放心。”
      符哈澶贴近景行的耳边,轻声道,
      “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景行无奈地笑着点点头,只以为是什么外族的佳人,
      “这可以,我瞧瞧。”
      符哈澶拍拍手,在他带来那队人的末尾站出一个人来,这人体型和景行十分相似,竟是个男人,约有六尺余高,他垂首走到二人面前。
      景行瞬间就闻到了这人身上浓厚的香火味儿,饶有意趣地向前一步,
      “参见王爷。”
      这是,梦里那个声音!
      景行心下骤惊,但神色未变,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是一个王爷的基本素养。
      那人跪在地上道,
      “王爷,我乃天下第一卦师,此番攀附王子马队来中原,是因为卦象所示,王爷三日内将有大难,不忍不救。”

      他的声音确实和梦里唤小景的声音一模一样,景行没有让他起来的打算,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人自小在深山中修行数年,唯有法名,江流。”
      “江流,起来吧,来王府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本王见得太多了。本王若真有难而不能自救,你又如何回天呢?”
      江流站起身来,终于抬起头。
      景行对上一双沉静如深潭的双眼,他看过许多深不见底的眼睛,身在皇家,他无数次出入后宫与朝堂,可那些眼只是将心思深藏。
      并无一双眼似这人一般,平静,死寂。
      更重要的是,这双眼,与景行的眼睛长的一模一样。

      景行无意再与江流纠缠,毕竟是符哈澶亲自带来的人,今夜又是皇家盛宴,稳妥为上,他吩咐下人,给江流在王府内布置一间客房,先安顿下来。
      景行安排好后,发现符哈澶又在水边看那些鱼儿,听到景行的脚步声,符哈澶回身笑道,
      “崇允,我得早些去鸿胪寺了,晚宴见。”
      景行笑着点点头,自己比这孩子年长四载,可是许多年来,这孩子都坚持在私下唤自己的字。

      将符哈澶送到门口,景行才知道,是多声势浩大的一个马队停在东北王府门口,十几辆马车不消凑近看,也知道里面尽是稀世珍宝,另还有几十护卫骑马守在两侧,
      符哈澶登上头马后,还欲再说些什么,景行使劲挥手,
      “纳喇王子远来辛苦,速去安顿吧。”
      祁显极有眼色地暗拍了那马臀一掌,
      符哈澶一叠话被风吹回了肚子,冷着脸扬鞭走了。

      车队走后,祁显扶着景行回了王府。
      吃早饭,景行特意唤了江流一同,又怕江流是修行人,吃不惯荤腥,景行只吩咐上素粥小菜,
      “你既说本王三日内有难,这三日,你便与我同吃同行吧。”
      江流并未回应,甚至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发狠一样吃东西,说来也怪,景行看江流这人吃东西吃得又快又凶,却能不发出一丝声音。
      在江流一个人吃下三个人的分量以后,景行隐约起了疑心,他不会是来我王府混饭的吧?
      好在江流终于是饱了,他低声吟唱道,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好好好,这功德是一厘也没加到我景崇允身上啊。

      “王爷,不同住吗?”
      景行摇摇头,
      “本王素有断袖之好,人尽皆知,传出去不好,你所住的客房挨着本王起居的内院,够安全了。”
      “我是修行人,不顾虑声名外物,王爷不必。”
      景行沉默了几秒,
      “那倒也不是,是入宫贺寿需斋戒身心。”
      江流在一刻的沉默后,幽幽开口,
      “我可以再住远点吗?”
      景行再度沉默,看看自己身长六尺余,在战场上是以一抵十的好男儿,面目也是华贵俊朗,即使是断袖之好的名声在外,这些年在南都也得了不少贵女的青眼,
      祁显起身离席,再落座时,身后跟了几个丫鬟,端上了乳鸽白玉汤、桂圆酒酿小丸子、清拌笋尖、火腿煨豆腐,
      “我们王爷吃惯了顶尖儿好的,硬吃也是吃不下什么寡淡的东西的。”

      景行知道,祁显并非是与这位江流过不去,他是不喜欢符哈澶;
      毕竟景行这断袖的名声在外,全是因为符哈澶,不过定北王府自从交到自己手里,早没有什么好名声了,不差这一件半件。
      我一个眼神安抚住祁显,又微笑着,亲手给江流添了一满碗桂花酒酿小丸子,
      “江先生,这三日就劳你在我左右了,小王最重脸面。”
      脸面二字景行重重发音,只因他看出了江流戴着的是人皮面具,整张脸上,唯有那双和景行别无二致的眼睛是真的。
      江流的人皮面具做得可堪上乘,已能瞒天过海,能识破他的人万中唯一,可惜景行就是那一。
      江流的眼睛似乎有了些光亮,却不是对景行的话有反应,而是对祁显带过来的食物。
      祁显递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给景行,
      “他怎么还能吃啊!”
      祁显四岁时,在战乱中失去父母,被定北王妃收养,陪着景行长大,至今二人作伴已有二十年,互相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心声。
      景行眼神回应道,
      “快吃吧!再不吃他又给吃没了!”

      于是堂堂定北王爷和他的贴身侍卫,吃了军营以外最粗鲁的一顿早饭。
      看着江流夹走最后一口笋,景行和祁显整整齐齐放下了筷子,大家漱口后各自回房准备夜宴。

      坐到床上,祁显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和他抢啊?不是可以再添菜吗?我都吃撑了,我真不知道我在抢什么,我离开军营后,不,我在军营里也没这么抢过啊!”
      景行摇摇头,
      “他当时根本就不给思考的余地,他瞬间就在饭桌上挑起一种所有人都会马上饿死的气氛。”
      祁显点头又摇头,
      “他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啊?王爷,我们真的要带他,皇,家,宴吗?”
      皇家两个字,从祁显嘴里凝重又艰涩地说出来,景行想了想,
      “符哈澶赶在宴会前把他送来,一定是想让我带去。”
      看着满面忧愁没有散去一点的祁显,景行只得好生宽慰,
      “无碍的,我定北王府乃南都第二戏台,不差这一点笑话。”

      祁显闻言苦笑,是啊,今夜要去的,不正是南都第一戏台吗?

      定北王府并无女眷,景行怕宴后宫中留宿,和祁显收拾好后,又交待好了府内的一些琐碎事,便和祁显、江流坐在中院大厅内喝茶,等着宦官来接引了。

      景行头戴纱帽,身着豆绿圆领蟠龙袍衫,脚踩一双金丝白靴,正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杯呷茶,他是不避讳与人眼神接触的,可那江流就那样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已经快有两刻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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