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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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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入,庭院宁静安谧,恍若时间在此刻停止了流逝,只余下微风轻抚,吹过一片片花丛,拂起了满树绿意。
“寂静的,寂静的…乡间的深秋”
突然间,一阵轻微的哼唱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夜后,后院的果实落下…”
接住歌词的,是很明显较为成熟的音色,带着几分低沉,又有些许空灵和沧桑。
“谁?!”
正欲回房休息的礼子,刚放松下的心在听到动静时的瞬息提了起来,她猛地转身看声源的出处。
月色朦胧,星辰稀疏,唯有几颗闪烁着星光,却照不亮那处。
"哦呀,只是因为听到熟悉的歌谣所以才忍不住接了一句,让您受惊了
真是不好意思呢"
那声音再度传来,语调依旧平缓,带着淡淡的歉意,但却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样子,反倒还有种调侃的味道。
礼子微眯着双眼,谨慎的向黑影处靠近,经近距离观察,终于看清,说话的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脸上有些脏兮兮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瘦弱单薄,头发散乱,看上
去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原本礼子是不想理她的,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就算因这夜里的寒风而冻死,翌日尸体也必定会被处理掉,顶多抛尸的人会骂两句“不吉利的东西”或者双手合十祷告几句"佛
祖保佑"之类的,只要这浑水没沾到自己,她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不过那女孩身上的一处地方却吸引了礼子的注意力…这衣服上的家纹,竟和夫人身上的没有分毫差别?!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明知故问吗?愿意救我就告诉你哦,哈哈...咳咳"
那女孩的笑声突然变了音色,变得嘶哑难听,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团棉絮,连说话都不能太用力。
礼子不由皱起眉头,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人后,便快速朝那处靠拢,并向女孩伸出了手
:"把手给我"
接着,手被一股如石头般冰冷的触感包裹住,礼子一怔,所看到的却是那女孩的笑容
“多谢”
最终,病殃殃的女孩被礼子带到其所住处,一处简陋无比的小屋内,待将一切安顿好后,她的目光扫过床铺,与那陌生女孩对视,再次开口道,
“既然你是夫人的外戚,为什么不直接去认亲,明明能轻易进来,却偏要在院中等死”
“去认亲?甘愿被一辈子囚禁在这里
么…算了,你以后会的明白的。啊,还有,我并不是在等死,相反,我在等你”
“等我?”
“没错”女孩说着,强撑着向礼子靠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莫名其妙”
礼子条件反射的拉远距离身体向后退去,皱起眉毫不费力地将近在咫尺的女孩按了回去: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
“堀绚子”
“什么?”
女孩沙哑的声音使得吐字有些含糊。
“堀绚子,我的名字”她重复着,又一次紧紧握住礼子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手。
……
“堀绚子”她喃喃自语道,“真是独特的名字啊,我叫礼子”
礼子垂下眼眸,她的语调逐渐柔和下来,任由那双手握着她的手,女孩的无限热情将她的冰冷的心温暖,这是除了少主以外第二个对自己,不,是尊重自己的人。
“居然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看来你已经肯接纳我了呢”女孩将礼子的手握得更紧“那么,请把你的经历告诉我吧,我尽力做个好的倾听者,作为交换,我也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关于外面世界的一切,统统告诉你,怎么样?”
‘外面世界’的一切…是指醍醐领地以外的地方所发生的事吗。
“嗯”不知怎地,面对堀绚子充满期盼的眼神以及温柔的语气,好似有魔力般触动着礼子的内心…她的眼里就像有星星在闪耀般,那样纯净,为什么,明明是刚刚认识的人,却总有莫名的熟悉感,如同幼时故友重逢。这样的眼睛,自己从前只在少主那里见过,但自己肯定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因为,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绝无仅有的。
“请开始吧。”
女孩的声音将神游的礼子拉回现实,此时她并拢双脚跪坐,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自己开口。
“……”
礼子轻咬唇瓣,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张嘴...
"自我会记事起……”
自礼子会记事起,便是在这片庭院以打杂侍从的身份生活下去,每天既得干很多粗活,同时还要帮别人做事,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但她却不敢抱怨半句,因为她知道,违抗命令者是要受到惩罚。
不过即使是这般疾苦的生存条件,也未能消磨她内心仅存的一丝善念。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总有一只柔毛纤薄的无尾猫在她的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蹭蹭女孩手上因干活磨起的伤疤。
没人知道这猫究竟是从外面溜进来的野狸,还是别院某个主子的爱宠,更甚者有传言,说这猫是从地狱而来的妖精,专门来勾人的魂魄...
总之,那段时间,礼子是幸运的,每天除了要干活之外,偶尔余下时间能在院中陪伴着猫咪,某次还扯了条布系在猫脖子上做记念。尽管有时自己都吃不饱饭,却尽力不让这位小友挨饿。虽说她并没多大能耐照顾好这只猫,可在她看来,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为自己积点德了。
也许是天意吧,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
她天真的想法最终因那晚“自私”的选择而破灭。
礼子自己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当夜幕完全笼罩这片土地,无尾猫不知从哪里叼来一株白色无名花衔在嘴里,银月的映照下散发着纯洁的白光,轻放于女孩的手中。
近看才发现,此花无根,她静静的注视着手中的神花,离神许久之后缓缓开口:
“你走吧”
无尾猫闻言抬起头看向礼子,那双黑曜石般璀璨的猫瞳中,有泪珠闪烁。
“喵”
“你走吧,快逃吧,有灵性的你不该被囚禁在这牢笼之中受尽蜚语,我相信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之处,你应该找寻到一个真正愿意接受你的地方,你该拥有属于你的幸福,而不是在这,做一只小小的牲畜......"
礼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哭泣,却又带着一抹决情,她猛的站起,手中的神花随即掉落在地上。
“喵…”
无尾猫发出最后一声悲叹,跑了出去。月光照耀下,那只无尾猫就此失去了踪迹,仿若从来都没出现过一般...
说来可笑,连礼子自己都不清楚她那么小的女孩是怎么懂得那些道理,又是如何说出那番话的,非要解释,也只有鬼神上身之类的说法了。
无尾猫走后回归“正常”生活的礼子并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便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场噩梦……
那日还是半夜时,礼子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连忙起身开门,门外赫然站着几个仆从,来势汹汹。
未等女孩反应过来,就被几人架着往院子外拖去。
一路挣扎,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没有丝毫效果。
"你们要带我去哪?"礼子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没人理会她,她只能跟随着他们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狠狠丢入一个屋子,门口响起女人阴沉的声音。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
“是。”
礼子抬眸看向走进屋子里的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妇人,一脸凶相地盯着自己,她的目光很犀利,吓得女孩不禁打了个哆嗦。
“礼子,是你的名字吧”
女人弯下腰,伸手捏住礼子的下颚,仔细打量着她。
"是……"礼子回应道。
"呵,眉清目秀,轮廓柔美,"妇人的手触碰着她的脸,“一头秀发也果然乌亮动人!”先前柔和的声音欲发凶狠,脸上的手紧接着扬起。
"啪~"
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礼子的脸上,整女孩个人跌坐在地,嘴角流出血水。
“把手伸出来!”妇人厉声命令道。
"是……"礼子不敢忤逆,颤抖着抬起本就布满伤痕的手。
"太慢了!"妇人伸手抓过礼子的左手腕挥鞭下去。
一道青紫的鞭痕赫然出现在礼子的皓腕上,鲜红色的血液渗透到并不白嫩的皮肤之中。
"嘶~"
妇人抽了口冷气,她抬头看着跪坐在地上低头默然的礼子,怒火瞬间燃烧起来,扬起手再次挥舞了下去。
"……"礼子强忍着不叫喊出声,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感觉到脸颊一麻,接着一道血液顺着脸颊留下,滴在了地面上...
"啊!"
又一道血痕浮现,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臂也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再这样折腾下去,她就没有知觉了......
妇人停止了动作,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礼子,抬起木屐踩向女孩欲支撑起来的手背,一声脆响,骨节分明的指关节似是应声断裂。
"……"
礼子痛得倒地蜷缩成一团,她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着。
那女人见此挪开木屐,仿佛恢复平静,冷冷向屋外开口“把那畜生的尸体提上来。”
"是。"
很快,一具尸体出现在礼子眼前,女孩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那双黑色的猫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入脑海,她微愣,下一刻,那具猫尸被扔在了地上,血迹将脖上系着的布染红了一片...
礼子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她趴在地上痛哭着,哭声震耳欲聋,直至没精力发出声音…
“你也看见了,那牲畜执意要逃离这里,这就是它的下场。"妇人俯视着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无尾猫,面无表情“胆敢再有逃出去的念头,你也一样”言罢,她转过身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屋外。
礼子依旧伏在地上,她想尝试爬起来,想要冲上去把它的尸体抱起,但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使不上力,只能无助地望着妇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
“后来呢?”
堀绚子出声问道,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礼子唤醒。
“后来…后来,回到住所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在某夜晚上将它的尸体与神花一同埋在了树下,就是你靠的那棵。”
“哦…那真是抱歉啊,时候不早了赶快休息吧。”
堀绚子很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接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显刻,此刻的礼子早已无心睡眠,她的脑海里仍然回忆着一段段记忆碎片,有些是她不堪回首的,更多的则是对往事的思索...
礼子辗转难眠,她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压抑着,她想要努力回想,可是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偏偏在这个时候,脑海中不禁闪过一抹红衣的身影…
“少主……”
她小声喃喃着,感到一丝宽慰,心底却又泛滥起酸涩,那样的情绪,让礼子很是难受......
女孩翻过身,用被子遮掩住自己的脸,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她在心中想着,少主温柔自然的笑容却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她紧捏被角,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却无济于事,最终她只能放弃抵抗,让脑袋陷入昏暗中,慢慢进入了‘与其说是梦乡,不如说是回忆’的梦......
继经历过那次教训回来后,礼子整个人都性情大变,脸上的笑容只减不增,行事谨慎,除了对主子恭敬谦卑外,面无表情,其他侍从看来,活像被鬼附身了一般...
流言蜚语充斥着这庭院之中,大家纷纷猜测,那个小姑娘莫不是疯了。
而此时的礼子则像失去了灵魂,只是机械性的做着事,偶尔抬头,看到别人投射来鄙夷和轻蔑的眼神,她也不以为意,自己心里清楚得似明镜,只是不想惹祸上身而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日女孩闭目小歇,忽然感到有人在推她。
礼子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一张陌生的脸庞...
"您是?"
礼子有些疑惑,她看着眼前的妇人,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
"我是夫人派来的管事,夫人有请礼子姑娘,还请随我来。"那妇人恭敬的行礼道。
"是"
礼子“受宠若惊”,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起身跟在了那妇人的身后,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只见这是一栋非常漂亮的宅院,院子里栽种了许多奇形怪状的花草植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这些花花草草的品种,礼子还未曾见过...
"我们到了”
管事停下脚步。
"是"礼子回应,抬头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素衣的老妇站在门口等着她。
老妇看着女孩,上下扫了一圈,然后缓步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着礼子,礼子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处,静静注视着她,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你叫什么?"老妇问道。
"奴婢叫礼子"礼子回答道。
"嗯。"老妇点点头,又道"你可知,你是如何进来的?"
礼子闻言一怔,不明白老妇的意思。
"夫人要给少主挑个贴身下女,你这几年循规蹈矩,品行端正”她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正合夫人心意。”
礼子的脑海轰然炸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面熟的老妇,只觉浑身颤抖,行过礼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决定,实在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
礼子呆愣愣的站着,任由老妇拉扯着走进屋内......
屋内中摆设简单却极为精致,老妇领着礼子来到了房间中央,指了指那屏风"你先在这儿候着。"
"是"礼子低垂着眼帘,轻声应答。
"她是个伶俐的丫头,又处事冷静……我相信她能照顾好少主的,她就在外面”老妇说完,朝礼子招招手,便走出屋外。
礼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眸,只见那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轮廓,她咬咬牙,迈开步伐缓步走到屏风旁......
‘咚咚咚......’
礼子的心跳越发急促起来,在并拢双脚跪坐下后,缓缓抬起低垂已久的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慈眉目善的妇人,她身旁的跪坐着的红衣小男孩便是自己将来要伺候的少主多宝丸。
“奴婢礼子,见过夫人。”
“你就是礼子啊,果然如同她所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妇人笑吟吟道,声音柔和。
礼子听到这句赞赏不禁松了口气,她
连忙行礼“多谢夫人夸赞,奴婢今后定会全心全意侍奉少主的!”
接着,她慢慢挺起腰,目光与那红衣
男孩于此刻对视,看着那懵懂的眼神,自己不知不觉地露出久违的微笑。
自那以后,礼子便成了小少主的贴身侍女,她尽职尽责的照顾着多宝丸的饮食起居,为他洗衣,至于沐浴也成为再普通不过的事...
某日午后,小少主不满于在院中玩耍,便让礼子陪他到外面透透气…
阳光照耀着,多宝丸走在树林间,一蹦一跳,不时伸手触碰枝叶。而礼子毕恭毕敬地跟在男孩身后,女孩的卑微与这份欢乐显得有些不和谐。
路过市集见识了行行色色的人,出游的终点是醍醐领地的一处山坡,那里有一条蜿蜒的山路,沿途都是各式各样的鲜花,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添一抹美丽。
"好漂亮…"
站在山坡顶端的多宝丸第一次发出赞叹,初见这样的美景,使男孩莫名的兴奋。
“少主,想看得更清楚吗?”
他身侧的礼子终于还是被这气氛感染轻声问道。
"当然!"多宝丸连忙点头,脸颊上浮现两朵浅浅的酒窝,笑嘻嘻地看向礼子。
礼子微笑点头,来到男孩身后,双臂一展,将男孩高高举过头顶,多宝丸呵呵地笑着,一阵风吹来,他的衣袖飘飞......
"好高啊...还要再高,再高些!"多宝丸开心的喊着,礼子应声将男孩架到自己肩上,朝远方眺望...
大山绿意盎然,泉水充盈,一群鸟儿盘旋在上空,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天上白云层层叠叠,看不真切,礼子的心情也被渲染得格外晴朗。
不知过了多久,礼子才把男孩放下来。
礼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而多宝丸在看到那隐约一片碧绿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弯成月牙,笑意更浓...
“我要去那边!”
他指着不远处的湖泊,兴冲冲的说着,脚步也快跑起来,礼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湖面波光粼粼,碧蓝的湖面映照着蓝天白云,湖底鱼儿嬉戏,岸边长满青葱翠叶......
"我好喜欢这里"他说着,将手伸进湖水中,摸了许久,抓住一条鱼“礼子,看我捉到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中尽力挣扎的鱼儿使身体不再平衡,紧接着男孩重重跌倒在水坑之中…
礼子惊愕,立即跑过去,蹲下身子将他拉起来,担忧地看向湿透的男孩"少主,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没...没事,不疼的"多宝丸摇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反而更加灿烂。
女孩似没有听见般连忙将男孩的腰绳,侧扣,外衣褪下后,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多宝丸见状脸色一变,慌忙捂住眼睛,羞涩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身体被礼子用水干包裹住,暖暖的,带着淡淡的馨香。
"礼子该死,没有保护少主,甘愿受罚,请少主恕罪"她跪在男孩面前,语气诚惶诚恐。
男孩闻言将手从眼睛上移开,脸颊绯红"礼子...你...你快起来,我不怪你"
女孩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那里,低声道"请少主责罚"
“…那,把你的手伸出来”多宝丸说道,女孩听到他这话后,缓缓抬起手臂,男孩握住女孩带有疤痕的手腕,愣了愣,轻轻在上面拍了一下,撇过脸去,小声嘀咕道"这是惩罚,你可以起来了,以后记得好好保护本少主。"
女孩连忙起身,低着头,莫名熟悉感使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忍着哽咽道"多谢少主"
“好了,过来陪我看落日吧”
男孩说着,拉着礼子坐在草坪之上,望向遥远的天际...
"好美......"多宝丸喃喃道。
“…如果感到难过,就来湖边发泄一通,那样做,重视你的人就会出现…”
女孩抱着他的外衣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的黯淡与悲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许久缓缓开口道
“少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欲要起身,男孩却拉住她的手,随即不知哪来的力气将礼子的肩膀按住,深吸一口气紧闭眼睛抵上女孩的额头
“这是一个衣着和你很像的姐姐告诉我的,抵着对方的额头,能不开口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她”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礼子捕捉到了“我想找母亲试试,却一直没有机会…”
夕阳渐落西山,天地间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纱幔,将整个大山笼罩其中,包括多宝丸,也包括了她…
回到现在的生活中,堀绚子的到来为礼子的生活又添了一份色彩,好像回到幼时与无尾猫一起玩耍的时候,那段她最幸福,也最不愿提起的过往...
不知又过了多久,某天,醍醐领地的领主,多宝丸极为尊敬的父亲醍醐景光,那个礼子最畏惧的人,领着两个陌生的小孩对多宝丸说道
“多宝丸,这是陆奥和兵库,从今天起,他们会留在这里,今后你们就一起学文习武”
多宝丸闻言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忙点头,他身旁的母亲一脸平静,男孩转身将喜悦分享给礼子“礼子,你听到了吗?我有新的伙伴了!"
礼子笑着点了点头,她心中却有些忐忑。女孩不敢抬头,不知为何,她很害怕醍醐景光,即使对方从未呵斥过自己,哪怕面带笑容,她都会浑身颤抖,由看到其那额头上醒目的刀疤,免不了冒一身冷汗。
后来身为贴身待女的礼子不见减轻反而更加忙碌起来,作为年龄在几人之间最大的自己,与陆奥兵库姐弟的关系也逐渐融洽,关于雌雄莫辨的陆奥是女孩子这件事,也自然明晰…
“快下来啊,太危险了!”
妇人的呼喊声音将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正欲去找堀绚子的礼子吸引,她停下脚步向声源走近,这才瞧见此时多宝丸正攀爬于一棵高树上,树下围着几个妇人以及陆奥兵库。
"少主,你这样很危险的,快下来"
几个妇人焦急的喊声响起。
"母亲!快看我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多宝丸仿佛没听见般,双手用力向上攀爬,对着屋子里祭拜那尊无头送子观音的缝夫人喊道,企图得到一丝关注。
才走近欲要向陆奥开口问清情况的礼子,在听到这番话后瞬间明悉情况,她深知多宝丸做的不过是无用功,拦住要上前的陆奥“交给我吧”
随即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凸起的土堆迅捷的爬上去,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多宝丸搂住。
"少主,夫人她已经看到了,只是没有回应,你再这样闹下去,只会让其他人徒增担心…”
礼子知道自己跟堀绚子学坏了,因为她不仅撒了谎,还变相指责多宝丸。
还想挣扎几下的男孩听了这番话,乖乖地缩回手,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母亲,任由女孩将自己抱下树。
妇人们见多宝丸终于下来,紧提的心也放下,纷纷上前关怀,察看他有没有受伤之类…
原本礼子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离开‘不过一会’就听到“少主不见了”的消息…果然,自己撒谎的技术很差,被堀绚子推出屋外的她想到。
“行了,我知道少主在哪里,陆奥、兵库,你们跟我来”礼子在撒谎方面也许比不上堀绚子,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下女,猜别人的心思还算绰绰有余的,早在刚才她就已经预见男孩的行动。
…
来熟悉碧湖边不远处,便在芦苇丛中看到一抹惹眼的红色,还真在这啊。
礼子松了口气,示意身后姐弟跟上,迈步上前,轻车熟路的来到那抹身影身边,弯下腰去,伸出手“少主,该回家了”
蹲在地上哭泣的多宝丸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果然是礼子,其身后站着陆奥、兵库姐弟。
他的眼圈泛红,露出笑容,握住那手一下扑进礼子怀中,呜咽着,"礼子,刚才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礼子心疼的抚摸他柔顺的毛发,笑着安慰道"少主不必担忧,我不会离开您的"
深夜,礼子如往常般哼着只会几句的曲子快步回到住处,刚进踏进屋便被堀绚子手中散发白光的无名花束所吸引。
堀绚子见礼子走近,平静的脸上立即挂上一丝戏虐的笑容,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准备质问我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
见跪坐在面前的礼子黑着脸沉默起来,她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拉长音调说道"唉,果然像我这种小人物是不被重视的,就算在府中随意出行也无法被注意呢,毕竟礼子心里的位置是要留给小少主多宝丸的,整天搂搂抱抱的,喂,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怎么会?!”礼子的脸上憋出红晕,有些激动,随后觉得有些不礼貌,赶紧解释道"少主他只是因为年纪小才会这样,我不会在意的…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绚子,你又在转移话题,你不可能随意出入府内的"
“嘛∽我可不是故意的”她有些无辜耸耸肩,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一个很棒的人送给我的。”
“…一本正经的胡说”
礼子显然不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堀绚子见此无奈地开口
“好啦好啦,猜猜这花的名字吧”
“…满天星”
女孩盯着花许久又看向绚子星空般的眼睛,脱口而出。
……
“竟然猜对了呢”
堀绚子说着,眼眶有湿润,不顾礼数地扑过去抱住礼子,泪水流淌在礼子颈间,濡湿衣裳“我好高兴…”许久起身“有一个请求,你能替我找到一模一样的花吗,无论什么时候"
“…好”
礼子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接过对方递上的花,沉重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不久,某天礼子早早带着堀绚子递予的花,来到多宝丸练剑的地方低头耐心等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训练暂时以多宝丸的木剑击倒陪练者的木剑结束,旁边的人连夸赞道
“不愧是多宝丸少爷,您真厉害”
“怎么样啊,在这个国家里,我可是最强的”
男孩闻言抬起头,笑着说着。
“多宝丸,你在练剑吗?”
熟悉的声音出现,是醍醐景光大人,礼子闻声心中不禁拘谨起来,头低得更深...
“父亲!”
与女孩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多宝丸
立刻迎上去,被醍醐景光抱着举起来。
…这般的父子相处场面礼子自然见多不怪,此时此刻自己的腿已经被吓软,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时间快一点过去。
直到...
直到那严厉(在礼子听来)的声音彻底消失,礼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夫人也在场,知道机会来了,便迅速上前行礼
“礼子参见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
缝夫人温和一笑"什么事?"
"回禀夫人,是这样的....所以奴婢想独自出行,必定会在日入之时返回"
听完礼子的解释,缝夫人沉思片刻,随后说道"既然如此,礼子,你便先行去吧,记得小心"
“多谢夫人”
...
走在寻花的路上,礼子的神情却越发的严峻起来。不知为何,说是去寻花,可自己逐渐不可控的行踪却明显是朝往一个地方——地狱堂。
曾几度经过这里,自己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心中莫名的不甘心也愈演愈烈。
......
来到地狱堂门口,她停顿脚步...
面前这座平时除了挂着“地狱堂”牌匾外,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建筑物,在此时却显得异外阴森可怕...
她的呼吸渐渐加重,却不知哪来的勇气,还是忍不住推开门抬起脚跨入地狱堂。
…堂内的诡异气氛令她有些心惊胆战,她甚至不敢抬头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只是依靠着感觉慢慢走到中间的蒲团跟前,双膝跪地,握紧手中的花,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十二座形态各异的凶残石雕,这…是鬼神!
尽管做足准备礼子见状依旧被吓到,不禁愣住,一股凉意袭遍全身,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醍醐景光大人,来这里做过什么?”
?!明明是心中默想的话,为什么说出来了?而且还是以这样冷静的口吻,不,确切来说应该说是质问的语气!
不等礼子多想,空中一道隐形的冷刃划破寂静的空气,直奔她而来,礼子没有丝毫防备的脸上被划出一片刀痕…
血液从伤口流出,原本微不足道的痛楚此刻却犹如千万根被火焰烧灼的银针扎在心头,在礼子的忍耐范围内却显得那样刺眼...
她咬牙坚持着,将手中的无名花握得更紧,不肯发出任何声响。
但那冷冽的风仿佛不愿放过她,不断加剧她脸颊的疼痛,几乎窒息,面前冒出一丝白烟,闪过几个画面,直至她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于一处湖边,四处皆是青草,绿树成荫,以及一脸忧愁的堀绚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了?”
礼子的声音沙哑,只觉得头昏脑胀,嗓子像被火烧一样,很痛,而且浑身无力。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要不要照照你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堀绚子见她醒来,调侃的语气不减。
礼子听她这般说便强撑着身体向湖边走去…水中所映射的自己,憔悴无比,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迹,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女孩的脸瞬间苍白下来...
一瞬间头痛欲裂,几个重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烁使得她分不清现在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你怎么了?”
见礼子的表情不对劲,堀绚子急忙上前扶住她,担忧的询问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礼子突然抓住堀绚子的双手,大吼一句。
"知道?知道什么?"堀绚子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语气却有些平静...
"原本的醍醐领地因天灾,田里无法种水稻,百姓只能啃食树根勉强果腹,而领主醍醐景光便与十二魔神做交易,以将自己长子的器官献给魔神来换取醍醐领地的安宁…夫人所祭拜的无头送子观音便是那时被劈中才没有头的,而且,而且那个一出生便没有器官的男孩现在还活着!”
“…照你这么说,想必你能知道真相也是和魔神做了交易吧”
“……”
堀绚子的话一针见血,礼子不自觉的摸上自己左脸的刀疤,眉头紧皱。
“你回不去了,就算你能以不小心划伤为借口搪塞其他人,也绝对骗不了同样做了交易的醍醐景光,何况你现在虚弱的身体,简直是漏洞百出。"
听完堀绚子说的话,礼子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身体也摇摇欲坠...
"那…"
她既紧张自己,也放不下一个人,前些日子还答应绝不离开的,如今却…会被责怪吗?
“…跟我来吧”
堀绚子看出女孩心中所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离地狱堂,朝着远方而去。
...
两人一路来到距极为高耸的悬崖边不远的处,停下脚步。
“礼子,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所以,从今以后你我互换身份,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为自己而活一次”
堀绚子一改往日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眼神认真地说着,接着褪下女孩的水干,将自己的外衣披到女孩身上,系好腰绳。
安静地等待着堀绚子的动作停止,再也无法忍耐,“……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去死,为什么初次见面时会有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你似的,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口气说完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礼子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无论哪次都是我哟…”
堀绚子紧握礼子拿着无名花的手,随即轻柔的吻向女孩左脸的伤痕。
最终,在礼子的注视下,她径直走向悬崖,突然回头露出熟悉的微笑,张嘴说着什么,随即便跳下了山崖...
“……”
礼子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她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哭泣,可那滴落在地上的泪珠还是止不住的滑落,只得攥紧手中的花,转身以“堀绚子”的身份离去…
白骨终将化作沙土 ,却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