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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re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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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爆红了一家餐厅。
是一家有四层楼的餐馆,一楼是主人的居住所,三四楼是正常餐馆的样子,火的便是第四楼,由于极致的穷困走红。
破烂不堪的侧间,门外圈养了不少鸡。食材资源的极度缺乏,导致这些鸡只能贡献自己做到最大程度的再生利用。这里几乎没有一只鸡的肉身是完整的,下半身□□永远是缺少一部分,或多或少,只见白森的骨架支撑着,细细的脚骨节踩陷进黄土泥地里。
要上四楼不容易,这里的楼梯阻碍重重,稍不小心命就留这了,即使已经熟练在这爬上爬下的我提及上楼也会面露土色。
主人家里收留了一个男人,是个游戏主播,在圈里名气不低,网上都喊他柳树,我喊他柳哥。他长年住在四楼大厅,对于住所突如其来的爆红也无动于衷,依然维持着自己黑背心花短裤人字拖的生活习惯。
他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也是游戏圈里的人,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男生,圈里人称他为白云。他长得很乖,人又很温和,以至于我很难把哥称贯他头上,白哥这个称呼和他本人实在太割裂了,所以我喊他白云哥哥,至少有种邻家哥哥的感觉。
又是一天晚上,我来翻越这千难万阻光临了一下这个网红餐厅。
来了侧间,看到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一堆残疾鸡,挑了下眉:“不是火了么,怎么你们还是这么落魄。”
一只只剩三分之一的鸡给了我个白眼,没好气道:“火了又怎样?照样穷,你以为红了就是天上掉下一大笔财富啊。”
如今这里确实在网上红了,鸡兄们反而被消耗得更快了,速度都赶不上再生。还有网上也出现了一些争论,几张破餐厅的图,被人可怜说这里简直穷得可怕。之后追评里,开始有很多人在质疑:
“不是说红了吗?怎么会一点改善没有?”
“继续卖惨呗,不然怎么有流量?”
诸多这类评论半路井喷而出,他们其实很多人连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上楼的难度太大。但知难而退也不妨碍他们装懂帝。
柳哥趿着拖鞋路过,瞥了眼上网的我,笑了:“别看了,网上不都这样。”
我撇撇嘴,也觉得看得没意思,关了网页。我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见柳哥坐在电脑前调试设备,问:“又直播?”
柳哥头都没抬,声调懒懒地回:“不然呢,你帮我交房租?”
还呛我。我一看他这明显刚从澡房里出来的人模狗样,切了一声:“平时也没见你多积极,今天白云哥哥要来吧?装正经给他看呢吧?”
他睨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不搭理我,但耳朵已经红了。
我在这磨蹭了好半天,柳哥看了三次表,估计时间是快到了,他忍无可忍想赶客:“你不是有课吗?还不去上课?”
我继续瘫着,笑着晃了晃手机:“哎呀,刚说放假了,不用去了,今晚我留这陪你们玩儿吧!”
柳哥的脸一下就黑了,破防两字就写脸上:“你认真的?”
他手里拎的键盘有种下一秒就要变成杀人凶器的感觉。
我憋不住了,一顿大笑:“逗你的哈哈哈哈哈,放心吧,我肯定不打扰你和白云哥哥的甜蜜二人世界。” 说完我冲他揄越地挤了下眼。
“滚吧,小兔崽子。”他笑骂道。
我走之前回头喊了一句:“柳哥加油,争取早日拿下白云哥哥!”
喊完我便抛下身后的辩解溜之大吉。
我看得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明明认识了那么多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至今都没有跨过那条界线。
我到课室时明显已经迟到了,但我也不慌张,从容不迫地坐上了自己的座位。可能是仗着成绩实在优异,老师也是骂两句又无计可施,我每次顶着那几句警告承认错误然后下次还敢。
今天有个小测,我早早做完这张数学卷后琢磨着一会儿放学吃什么。
正烦恼着,隔壁桌的一狐朋狗友冲我挤眉弄眼,我毫不留情:“不给,自个做去。”
“不是,”那男生无语片刻,“我想说放学要不要一起去吃正新鸡排?”
“行啊。”我左右寻思着也没想法,跟他一起去算了。
第二天我再去餐厅的时候见柳哥一整个不太愉快的样子,便问:“咋的了拉着个驴脸?”
柳哥不耐烦地赶我:“边玩儿去别烦我。”
我习惯了他这脾气,看他光顾着闷头捣鼓手机便耸耸肩走了。
我不知道在我前脚刚出了门,屋内柳哥接起个电话,气息不太稳:“阿云?在哪?别跟哥闹了行不行?”
……
我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柳哥。
第三日我再次伙同那狐朋狗友一起早退,退了半路发现自己手机落了,骂骂咧咧摸回了课室,一边挨着老师的批评一边拽着包再一次趁机跑路。
我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两条信息陆续跳出。
一条是新闻,一条是游戏圈资讯。
《××河有一未成年男子轻生,他唯一的挚友毅然陪同》
《游戏圈两位大神相继去世,cp粉惊道磕到真的了?》
我眼皮猛然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求证心切的我快速点开了这两则信息,当看到地点人物名字那一刻,我的脑袋嗡一声彻底空白,什么文字也看不进去了。
我抓着手机狂奔向餐厅。
“近日一网红餐厅发生命案,一男子深夜跳楼寻死,原因竟是为了陪伴他的好兄弟一起……”
“柳云cp诠释了殉情原来不只是古老传说……”
餐厅被警方封锁了。
柳哥是真的死了,白云哥也是。
这样的巨变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我开始在手机搜罗一切有关的信息,试图摸清缘由。
我看到一则帖子——柳云cp第一次同框直播也是最后一次直播回顾,沾糖的刀大家都吃了吗?
对,前天晚上他们还见面了来着,居然还一起直播了吗?
白云哥哥直播从来不露脸,也很少说话,更别说跟柳哥一起,我记得他次次都避嫌。
我嫌帖子不够全面,直接登上某平台账号点进了柳哥的主页,果然还留有那天的直播回顾,两个半的时长。
直播刚开始还是柳哥一个人入镜,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明显心情不错。
他修长的手指划弄着鼠标,磁性的声音不失清朗的好听:“娱乐时间啊,不播游戏,跟大家一起看个刺激点的电影吧。”
我不用想都知道评论区什么鸟样了,果然柳哥咧嘴一笑,点开了一部高分恐怖电影:“想什么呢,我们看这个。”
柳哥一点不怕这些,反而苦了一众来看颜的女粉,又要看小窗口的柳树帅哥,又很难避开大窗口的阴森画面,简直叫苦不迭。
在劝退了不少直播间的观众后,电影逐渐走向高潮,这时,柳哥动了,他手轻轻一点,关闭了这部电影。
仅留下来的那部分真看进去电影的人疯了,纷纷扣起了满屏问号,密密麻麻。
柳哥说:“今天就看到这,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当然也有可能我自己看完剩下的啊,你们就看运气吧。”
说罢他不顾粉丝的骂声连连,起身离开屏幕。我知道,是白云哥哥到了。
我把音量调到最大,仔细聆听。
柳哥走到门口,然后是开门声,再后面突然就静了,我还以为是我卡了,看了眼进度条还是正常走着。
静了有半分钟,我听到柳哥说:“你怎么回事?”语气里听得出不高兴,带了点火气。
然后白云哥哥温和的声音响起:“没事。你在直播?”
柳哥明显对他的避而不谈不满意,闷声回:“嗯,随便播播。”
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关门声也落了下来,应该是都进来了。
“坐着,我拿药来。”柳哥说。
白云哥受伤了?
柳哥穿过屏幕前去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堆医用品又穿了回来。
沉默中是柳哥在给白云哥上药,很久之后才开口说话:“我说了让你离开那里,去哪都行,走远远儿的。”
“我走远了还怎么见你?”白云哥说。
柳哥估计是被他这么直白暧昧的表达惊到了,毕竟他还开着直播。
柳哥深呼吸了一下,说:“等等,我去关直播。”
“关了干什么,你这个月还没播够时长,多播会儿水水也行啊。”
柳哥已经把鼠标键放到关闭键上了,闻言停了动作,说道:“我在这播你看着?”
“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播啊。”
柳哥觉得有些好笑:“我是露脸直播,你打算远远伸只手入屏?”
屏幕里,柳哥侧着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直到另一个人也入了镜。
白云哥的笑依旧温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坦然道:“我这么陪播不行么?”
他对着屏幕前的观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白云。”
cp粉疯了,柳哥傻了,我又疯又傻简称癫了。
看得出来柳哥脑袋宕机了,接下来几分钟全是白云哥在跟水友们互动。
“哦,你们刚刚就一起看了个电影吗?”
“没看完?那我们继续?”
“恐怖电影?还行吧,是有点怕,不过我这有柳哥。”
……
后半部分电影柳哥根本不可能看进去,他被今天热情得反常的白云整懵了。一起迷迷糊糊直播完这部电影,他才问白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白云无辜眨眼:“我不就大胆陪你露了次镜头吗,不可以吗?”
“你从来没这样过,你、”
白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镜头,声音弱了下去,有些梗塞:“哥,先别问了好吗?”
屏幕里,柳哥沉默地盯着他的方向。
“哥,我能抱一、”
白云的话说到一半,被柳哥无情掐断了直播。
没了。
——
柳哥做不到与爱的人阴阳两隔,所以他选择陪白云一起走。
有一朵小白云,它一直漫无目的地飘。风经常破坏它的身体,东揪一缕西扯一片,它觉得自己或许哪天就散了。
直到有一天它碰到一株缺水的柳苗,它想尽办法运了些水来救它。
它们成了彼此唯一的好朋友。
小白云有了固定的要呆的地方,它经常待在柳苗上空。
白云和柳苗都活得很艰难,互相鼓励着长大。
这里的风越来越大,每次起风白云的残缺也越来越厉害,柳树希望白云离开这里,到无风的地方去,白云执意要留。
有一天,白云得知这里即将迎来一场风暴,云朵们需要尽快撤离。
但白云知道,风暴会赶它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可能回到这来。也就再也见不到柳树。
于是它选择不走。
风暴来临前的最后一天,它喝了很多很多水,把自己压得很低,努力去够它的柳树朋友。
柳树察觉出不对劲,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用柳枝热情地与白云拥抱。
风暴来临时,柳树什么都明白了。它哭了,也在风暴中折断了自己。
没有了白云,它这株柳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