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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光回溯 ...

  •   清风门是中洲第一修真门派,开宗立派近万年,底蕴深厚,门下光内门弟子都有三千,信仰的百姓更是遍布五洲,不想如今遭此大难。

      掌门祝笑生死了,据说是被自家师侄,也就是竹峰长老郑音书的唯一弟子杀死了。大抵是自觉教徒无方,愧对师门,郑音书没过两天也自戕而死,从西洲急忙赶回来的梅峰长老曲檀也被魔修杀死。

      整个清风门被下了诅咒一样,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梅兰竹菊四峰到其他峰的长老,接二连三死了个干净。唯一还活着的只剩竹峰的南镜长老,也不知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迟迟没有出关,不知是不是也出了意外。

      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白幔白灯笼,弟子们把身上蓝白色的弟子服换下,统统穿上了丧服,放眼望去,入眼皆白,主峰大殿更是被布置成了灵堂,十几具尸体就摆在大殿中央,整整齐齐,阶下却连个有资格主事的人都没有,好不凄惨。

      夜幕降临的时候,灵堂前一阵大风刮来,飞沙走石,迷人眼目,火烛摇曳之际,几个守灵的弟子缓缓倒下,陷入沉睡。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扮演着合格的尸体,看着我徒儿神情悲戚地跪在灵堂前。没错,我就是故事里那个收了魔修当徒儿的郑音书。

      世人说我救世,总爱给我安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头,说倘若清风门真的有五百年必出一圣人的说法,那这个人一定是我郑音书。世人当真无知又无聊,我并非世人眼中的那般,既不清风霁月,也无心杀徒证道,我只是个私心很重的人。

      在齐云山卜词传出来之前,我先找到了傅兴。她是我师尊长陵真人的师姊,很久之前为了魔族女子叛出师门,她想重建秩序,我想改变我徒儿的必死之局,那就合作吧。

      “师尊。”关西白跪在灵堂前,眉眼低垂,喃喃自语。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明明只是去了一趟藏书阁,莫名其妙被人攻击陷入幻境,好不容易从幻境中醒来,就发现掌门倒在血泊里,身上都是魔修留下的致命伤口,众人满眼愤怒失望地站在她面前时,而她周身魔气环绕,简直百口莫辩。

      关西白想解释,可没人信她,一时之间所有法器都往她身上招呼,招式繁复,色彩艳丽,大家齐心协力,共诛魔头,场上氛围简直热闹到极点。

      缚神铃在幻境中被打碎,关西白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天生魔种的身份随之暴露,一身魔气环绕,任谁也不会相信她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走的正经修行路子。

      大家招式凌厉,一副要将魔修斩杀的架势。一道绚丽的光芒闪过,因着那上面附着我的气息,所以关西白愣住了,关键时刻,是她的连遥师姊挺身而出,替她挡了致命一招,鲜红色的血溅得很漂亮,关西白脸上染上了精致的花骨朵儿。

      众人手忙脚乱地扶住连遥倒下的身体,这才给了关西白逃离的机会。关西白浑浑噩噩,一路被人追杀,一路南逃,五洲的追杀令跟雪花一样洒下。

      故事说到这里,我的西白应该愤而转修魔道,而不是神色哀戚地跪在灵堂前问:“为什么师尊不信我?”

      旁边站着一红衣艳绝的女子,自然是傅兴,立在一边冷漠地看着人伤心欲绝。她大概在心里骂我,郑音书啊郑音书,你徒弟都要伤心死了,你怎么还躺在这里呢,快起来解释啊,只可惜死人不会说话,活着的人也不会开口。

      “何止不信你,她根本不想见你好吗?”这贱兮兮的语气让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很后悔,死之前怎么没把傅兴打一顿,以至于她现在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诽谤我。

      眼瞅着就要天明,关西白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傅兴只好将人打晕,强行带走。还好,不正经但人还算靠谱。

      这之后,传来了魔族倾巢而出祸害人间的消息,各大门派自顾不暇,追杀关西白的事也搁浅了。清风门元气大伤,门下弟子哪里有抵御魔族的能力,却又不肯退让半步,哪怕有其他门派的支援也是死伤惨重。

      关西白是个死脑筋,这个份上了还要出手救人,时常她刚救完人,下一秒就被正派人士反手插一刀。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徒弟,她不该来灵堂前祭奠我,不该一根筋上赶着救人,更不该自我厌弃自我放逐。

      人高兴时喜欢看日落,难过的时候也喜欢,无所事事时更适合打发时间。

      关西白自修行以来十分刻苦,寅时起亥时休,除课业外早晚都要将宗门剑法演练百遍,晚上也是在冥想修行,日日夜夜如此,可以说是在拼命,像现下这般坐在山崖边枯坐整日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前就很想告诉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真的有多看她很多很多眼,她的刻苦,她的自律,我统统看在眼里,所以不要难过。

      牛头山只是一座偏僻又矮小的山,没有婀娜风景,没有奇异鸟兽,山路更是窄小难行,可关西白不觉得。她整日坐在山崖边,从日出看到日落,从白天看到黑夜,从晴天到雨天,再反着来,不断重复,分不清日夜,身后是小小的茅草屋。

      “你要以这幅死样子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傅兴还是往常那身红衣,配上她那妖艳的模样真是张扬到极致,一开口就没有好话。

      关西白好像失去了所有活力:“你当我死了好了。”

      “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这么快去死干嘛?”傅兴满脸不爽,直感叹世风日下,年轻人经不起挫折,这么点事就要死不活的。

      听到这句话,关西白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触动:“答应你的事情没能做到,我很抱歉,缚神铃已经碎了。”

      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作为指引的缚神铃已经碎成三块,没有指引,没有谁能跨过漓江水。

      “算了,看在你勉强算我半个徒弟的份上,最后再帮你一次。”

      傅兴并不在意,干脆也坐了下来欣赏还未完全落下山头的残阳,关西白很有眼力见地腾了点位置出来。看在她三言两语挑起我徒儿精气神的份上,我可以忍让她再一次占我便宜。

      没错,我真正的师尊原本应该是傅兴,这个人当初救完我就很不靠谱地把我扔给她师妹长陵真人,当然我是不会认她的,谁让她算计我算这么早。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吗?”忆起往事无美酒,实在是件憾事。

      关西白没有搭话,只是安静看着她。

      中洲第一修真门派掌门首徒离经叛道,为一魔族女子叛出师门,打伤师尊后叛出师门从此不知去向,当时的清风门掌门被自家徒弟打伤后不久,被迫进入桃花秘境参与诛魔之战,因伤势严重,最后不敌死在了秘境中,是丑闻,更是伤心痛处。

      似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这是齐云山给这件事的结语。

      这半个徒弟眼里的怜悯神色太重,傅兴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五洲的传言,难得不太好意思地摆手道:“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群长舌夫还真能胡乱编排我。”

      傅兴又骂了齐云山几句,这才觉得过瘾,随即正色道:“时光回溯,这才是我被逐出山门的原因。”

      简直胡言乱语,这明明是我偷溜进藏书阁第九层给她的。

      “禁术?”

      此等禁术居然真的存在,甚至就在清风门,传言居然是真的,关西白太淡定,这当然是我看不过去帮她补充的。

      “顾名思义,回到过去,有胆量试一下吗?”说话间最后一点残阳也落了下去,山风阵阵,冷意袭来。

      真的建议傅兴改行去当神棍,然后被人乱棍打死。关西白当然不会拒绝,于她而言,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见关西白重新打起精神,傅兴也不多言,告知对方自己需要三天时间准备一下就出去了。说是准备,其实傅兴什么也没做,她只是离了茅草屋下山逛了三天,披星戴月回来,喝得一身酒气,这个混账东西。

      换个正常人肯定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骗自己了,可关西白一点也不,还上前搀扶,只是被醉鬼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傅兴整个人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稳当,哪里会有人施展禁术这么随便,抛开清风门第三尊者应有的仪态我真的会忍不住翻白眼。傅兴实在站不住,干脆躺在地上闭眼休息,还以为她要睡死过去了,结果她又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站好,收敛了神情,再不见一丝醉态,这个女人终于要开始瞎搞了。

      傅兴没有穿惯常的红衣,一身白衫褪去了她往常的妖艳,月光如水,薄薄的银光轻如白纱笼罩着她,疑似神女下凡来。她面容平静,单手掐诀,掣剑在手,一剑直指身边人眉心,关西白也没躲,眼睛都没眨就这样看着她。

      更多的月光被剑身引到了跟前,银光将两人的身体全部笼罩,神情恍惚之间,傅兴轻声笑了一下,贴耳说了什么,可惜我听不真切,迫于强光,关西白闭上了眼睛。

      禁术开始后,关西白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疼痛还是眩晕,都没有,就好像只是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她就又回到了年少时。

      时隔多年,她重新站在了这个承载着悲哀欢愉的小院子,然后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看到坐在树上拿着银錾酒壶的红衣女子,一如既往的明艳,明月挂在她身后,月光如水,美得像幅画卷。

      她看着眼前女子轻巧翻身,不大稳当地落到地上,摇摇晃晃,边走过来边笑道:“喂,你到底考虑好没有,要不要拜师?”

      “呃…”红衣女子打了个酒嗝,也没在意,“我跟你讲,那是个大美女…五百年必出一圣人的清风门诶,听过没有,同辈第一人的郑音书诶。”

      “多少人想拜师还拜不进去呢,但是,我…我能让你拜师,绝对的亲传弟子。”傅兴酒意上涌,颠了两步就要扑在关西白身上。

      关西白这一次没有躲,没有任由她栽在地上,更不会看着这人一整晚睡死在外面,她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这个酒鬼,低声答应道:“我要拜师,我会带你去天关,跨过漓江水,找到灵渡花海,找到你思念之人的灵魂。”

      这是她过去答应了却没有做到的事,傅兴还没有说,她先应了。西白初见时就见过她不着五六、胡说八道的模样,怎么到如今还会信她。

      酒鬼睡死过去后格外的重,关西白此时只有十六岁,她还没有修炼过,只能半拖半抱地把她移到房间。

      房间极其简陋,月色透进来能看到一张硬的不能再硬的床,一个放衣服的小箱子,一张四角不平的桌子,桌上有些粗劣茶水罢了。傅兴睡得不安稳,翻了好几次身,大概是嫌弃身下的木板太硬,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躺在外面强。

      关西白大概是想起傅兴先前贴在耳边说的话,笑了一下,接着站在窗下看那轮高高挂起的明月,就这样沉默地看了一整晚。

      夜晚寂静,清风门本就是坐落于高山之上,竹峰更是清风门最高的一座山峰,按道理这样寂静凉爽的夜晚,是相当舒服好眠的,可我怎么也睡不踏实,我的梦里来了很多人,我梦到了好多事。

      人常说梦里的事醒来总是记不大清的,那么我醒来之后会记得吗,又会记得多少呢?

      只是,郑音书,你一定要早点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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