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鸣》言金河

19、第 19 章

　　乐时景把花小心翼翼地藏在身后，他跟在陈希的后面，眼睛穿过眼前的人寻找着什么。
　　他抱着花来，刚见面就被陈希问了好几次，连带着走在最前面的李瀚文也感了兴趣，侧着脸也看了他好几眼。
　　李瀚文对乐时景印象不差，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跟在老师后面，还会笑眯眯地和自己打招呼，一上来就接过自己和陈希手里的包，是个有眼力见的聪明孩子。
　　乐时景藏着花，将花束的捆带紧紧捏着，他全然没有注意李瀚文对自己的看法，只觉得有些紧张。
　　他已经很久没有送过燕择鸣花了。
　　很久很久了。
　　上次送花，还是在北岛上，送的是自己跑了大半个小岛摘回来的白色小花儿，燕择鸣说他很喜欢。
　　乐时景想着，紧张的情绪消减了几分。
　　他扬起下巴，伸着脖子找，似乎在人堆里看见了燕择鸣的身影，只是人太多，距离太远，阻挡了视线，乐时景不禁走快了几步，企图让视线越过一切阻碍。
　　“择鸣。”李瀚文不知道朝什么地方喊了声。
　　话音刚落，乐时景再探头去看的时候，便看见燕择鸣举着酒杯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看着燕择鸣的脸越来越清晰，离自己越来越近，恍惚间竟想绕过前面的所有人去接他到自己身边。
　　“时景，这位是燕择鸣。”
　　陈希掐灭了乐时景心里燃起的想法，他出声拉着乐时景从最后走到燕择鸣面前。
　　乐时景稳住心神，嘴角抽了抽，用尽全力压制住不同寻常的喜悦，他期待燕择鸣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但很遗憾，在对视的瞬间，乐时景没有捕捉到燕择鸣除平静外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他有些失望，拿花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关节凸起得明显。
　　“你好。”燕择鸣语气淡淡的，看似是与陌生人见面，但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落在乐时景身上。
　　燕择鸣的目光掠过乐时景的脸庞，又顺着手臂滑下，他已经猜到乐时景背后藏了花束，因为其中的一枝花从乐时景身后钻了出来，暴露了个彻底，而且他说过，要带花来。
　　燕择鸣抿抿嘴，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太明显，不明显到连自己都毫无察觉。
　　他的视线顺着乐时景的眼尾缓缓上挑，最终又落回了乐时景的目光里。
　　“我叫燕择鸣。”他轻轻地又说了次自己的名字，转而轻言道，“我们见过？”
　　“您好。”乐时景咬紧嘴里的软肉，灵魂挣扎得快要撑破皮囊了才缓缓道，“嗯，见过。”
　　燕择鸣不言语，乐时景也没了声音，两人只是静静望着对方。
　　“上次校庆燕师兄来表演，乐时景正好做了后勤志愿者，应该是那时候见过。”费思清跳出来和李瀚文解释，转脸又朝向燕择鸣伸手，“燕老师您好！我是费思清，我们见过您记得吗？”
　　说罢，费思清在乐时景和燕择鸣两人之间探出个脑袋，笑嘻嘻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奇怪。
　　燕择鸣眉头微皱，费思清挡住了乐时景的半张脸，他顿了顿，手回握上去：“嗯，记得。”
　　话音刚落没几秒，燕择鸣便收了手。
　　“那你们年轻人多沟通，我和你们李老师就先过去了。”陈希笑着，面上还是儒雅的模样，他朝着不远处站着的一堆头发斑白的老先生偏偏头，领着李瀚文就要走。
　　“都打过招呼了吧择鸣？”李瀚文回头看着燕择鸣问。
　　“嗯。”燕择鸣应了声。
　　李瀚文点点头，伸手就拉住了还盯着燕择鸣看的费思清：“你先跟我过去，去打个招呼。”
　　费思清都还来不及拒绝，就被李瀚文连着陈希一起拉走了。
　　三人离开，这身边空了不少。
　　乐时景耳垂有些烫，心里又纠结起来燕择鸣的意思。
　　燕择鸣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看了看自己手里一滴不少的酒，出声道：“不喝了，你要吗？”
　　乐时景闻言，见燕择鸣朝着他递出来捏在自己手里好半天的酒杯，他有些懵，但还是稀里糊涂地接下了。
　　“谢谢。”
　　乐时景声音有些小，被宴会厅的音乐遮掩起来，他本以为燕择鸣没有听见，但燕择鸣却点点头。
　　燕择鸣哪也不去，就站在乐时景身前，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们……”乐时景嘴里的软肉被他咬得渗出血腥味，他憋了好半天才开口，“我们不止见过，对吗？”
　　乐时景说罢，没有低头，他望着燕择鸣的眼睛，定定地站着，他一定要从燕择鸣眼睛里找到些什么。
　　燕择鸣见他这副模样，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却又很快收敛了回去，他靠着一旁的桌子，抱着胳膊，轻声：“你觉得呢？”
　　“不止，一定不止见过。”
　　乐时景嘴里肯定着，壮着胆子整个人凑了上去，但在离燕择鸣不过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他就收了刚才大胆的模样，显得有些委屈，闷声问：“燕老师，我们不止见过对吗？”
　　“嗯，不止。”燕择鸣肯定了他的话。
　　乐时景很高兴，他能感受到他心脏悦动传达的欣喜，他歪了歪脑袋，把藏在身后的花递了出来。
　　“上次和你说的花，我带来了。”乐时景鼓足了勇气才蹦了这几个字来。
　　燕择鸣打量那束花，统一淡雅的颜色，很美除去有些皱的捆带，其他的他都很喜欢，尤其是……
　　他微微一顿，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被灼烧一般，燕择鸣移开了打量的目光，伸手接了过来，朝着乐时景点点头。
　　“你知道这个干花是什么花吗？”燕择鸣问道，语气里隐约透着期待。
　　“知道，是特意挑的。”乐时景如实说道。
　　燕择鸣点点头，他认识这花。
　　姬金鱼草，花语是请觉察我的爱。
　　乐时景见燕择鸣沉默，担心他不喜欢，试探着问：“燕先生，你喜欢吗？”
　　“不讨厌。”
　　乐时景听得懂他的意思，燕择鸣很喜欢。
　　“嗯！”
　　乐时景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像是卷起了巨浪把心脏搅得一团糟。
　　燕择鸣无暇顾及乐时景，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还带着水的花瓣，水珠沾湿了他的指腹，每一朵花都充满了生命力，他很喜欢很喜欢。
　　他不禁看向了眼前的乐时景，他笑得灿烂。
　　燕择鸣总会在不经意间把现在的乐时景和当年北岛上的少年身影重合在一起，好像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永远年轻、大胆、充满活力。
　　这花像送花的人，燕择鸣更喜欢了。
　　燕择鸣的心和他这个人不一样，他的心更加坦诚。
　　乐时景抿了口手里的酒，有些涩，舌尖却萦绕了圈淡淡的甜味，只是一口，他看着燕择鸣，却觉得有些醉意，头有些晕。
　　燕择鸣抱着花，长发简单束起来搭在左肩上，他没有穿西装外套，仅在衬衣外束了件黑色马甲，腰线被勾勒地极为显眼。
　　乐时景盯着他看了好久，怎么样也挪不开眼。
　　他想搂着燕择鸣的腰，用下巴抵着他的肩，靠着阳台的栏杆吹吹海风，乐时景深知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自己只会更糊涂。
　　“看什么？”
　　“没什么。”乐时景摇头否认，又捏了把自己发红的耳垂。
　　……
　　“头发长了，很好看。”
　　乐时景很早就注意起了燕择鸣留长的头发，发尾微微有些发卷，生了想要上手的心。
　　“嗯，在国外的时候留的。”
　　“为什么突然想留头发了？”
　　闻言，燕择鸣挪走了贴在乐时景脸上的视线，视线掉在地上。
　　“不为什么，我喜欢。”
　　燕择鸣说了没有意义的话，因为乐时景才留下长发，这样的话他说不出来。
　　“很好看，很适合你。”乐时景笑了笑，笑得明媚。
　　燕择鸣别过脸不看他，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那个，我……”
　　“卧槽，我终于回来了！”
　　乐时景话还没说完，费思清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打断了个彻底。
　　“啧，你不是和李老师在一起吗？”乐时景瘪瘪嘴。
　　“这不刚回来嘛！差点就被喊着表演了，幸好我跑了！”说着，费思清就往乐时景身上赖，边赖还伸手去拿乐时景手里没喝完的酒，“我喝口。”
　　“啧，别弄我……”
　　“乐时景。”
　　燕择鸣一嗓子出来，还在争来抢去两人也不动，仿佛被静止定格般。
　　“啧，你走开。”乐时景一愣，赶忙把费思清从自己身上薅下来，抬腿就要往燕择鸣那边走，他看得出来燕择鸣生气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燕择鸣没有看乐时景的脸，反倒是盯着费思清在说话。
　　费思清被燕择鸣突然变脸的样子给弄懵了，眨巴了几下眼睛，轻轻点了几下头。
　　燕择鸣又扭脸看乐时景，见乐时景凑上来，心里憋得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口气卡在胸口：“乐时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乐时景被问懵了，刚张嘴想要解释，就被燕择鸣堵了回去，他凑到乐时景耳朵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是喜欢我，还是会拉小提琴的人你都喜欢？”
　　“什么？”
　　乐时景彻底懵了，什么意思，他愣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愣了好一会儿想要解释，燕择鸣就已经不在自己跟前了。
　　“不是，择鸣……”
　　他追着往外跑，只是刚走两步就被陈希拽了回来。
　　“你去哪？”
　　陈希皱着眉，眉头拧成川字。
　　“陈老师，燕择鸣走了，我得去找他！”
　　“他不舒服，刚才和瀚文老师说了，就先回去休息了。”陈希解释道，他看了眼乐时景因为着急涨红的脸，语气冷了下来，“你得知道我带你来不止是为了燕择鸣，这么多老先生加在一起都还比不上一个燕择鸣？”
　　“我……”
　　“我什么我，不许走，回来待着，你去和其他人交流一下不可以吗？”陈希拿出老教师的严厉，乐时景应该要走，他应该要扔下这里的所有人去找燕择鸣，但是……
　　陈希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拦着乐时景不准他走。
　　乐时景叹了口气，只好松了口，转过身，就给燕择鸣打了电话过去。
　　他没看费思清，从他身边直直穿过，去到了露台。
　　“嘟——嘟——”
　　手机拨通了，但是一直没有接通。
　　心悬了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燕择鸣以前从没这样过。
　　乐时景手有些抖，他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转战去了微信。
　　他敲着键盘发了好几条消息，始终没有回复。
　　乐时景头隐隐有些痛，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燕择鸣的话反复在脑海里浮现。
　　你是喜欢我，还是会拉小提琴的人你都喜欢？
　　这句话像是未开锋的刃，狠狠钻着乐时景的皮肉，压出淤青血痕，痛得他窒息。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乐时景的心被死死捏住，为什么？是因为费思清吗？
　　燕择鸣以为自己喜欢上费思清？
　　是因为费思清吗？是因为他吗？
　　乐时景大口喘着气，心脏不受控制得狂跳，一丝丝恐惧漫上心尖，好像要失去燕择鸣了。
　　他想伸手去拉他，但是燕择鸣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离开了。
　　晚间的风吹了来，没有吹散任何的焦虑和不安。
　　“老乐？”
　　费思清探了个头，他语气里夹杂着试探。
　　乐时景没回头看他，只“嗯”了声。
　　费思清蹑手蹑脚走进来，他真不知道怎么了，燕择鸣怎么突然就冷了脸，他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燕择鸣就走了。
　　“那个，到底怎么了？”费思清在离乐时景不远的地方坐下，俯下身子问，“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不是，是不是我惹到燕老师了？我也没干啥啊……这，他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乐时景心里烦得要死，燕择鸣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对啊，怎么可能没什么？燕老师直接转身就走了，刚才他可凶卧槽，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冷的脸，咋回事啊到底？”
　　“你俩认识吧？是不是认识？”
　　“你理我一下啊，我可心慌……”
　　“你慌什么？我不比你更慌？！”乐时景受不了了，积攒的情绪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
　　“我们怎么不认识？”
　　“燕择鸣是我初恋，是我前任，我现在正在追的人！”
　　“我喜欢他，”乐时景几乎是吼出来的，“费思清，我喜欢他！”
　　乐时景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些话他不应该给费思清说，不应该，这是他和燕择鸣之间的事情，但是他控制不住。
　　费思清眼睛瞪得极大，双唇止不住的抖动，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好半天才从嘴里抖出几个字。
　　“啊？你们两个？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