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的蔓珠沙华》几也

29、第 29 章

　　金陵城
　　物宝天华钟灵毓秀，寻常便已热闹非凡，这几日更甚，街道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地人流涌进城，他们大多十六七岁年纪，着装统一，腰间佩剑，神采飞扬。

　　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仙门大会，今年在金陵城举行，众修仙世家子弟已经陆续抵达。

　　客栈二楼东南方位，视野极为开拓，窗户正对着街道，一女子胳膊搭在窗侧，凝视着街道里的行人，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一人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烟云舟道：“挺怀念的。”
　　谢坷道：“怀念什么。”
　　烟云舟道：“怀念当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时光。”

　　谢坷嗤笑道：“就你还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你就吹吧，反正也不要钱。”
　　烟云舟挑眉道：“不信？”

　　谢坷给了她一个白眼。他旁边的赵静道：“前辈，您看起来也没年长我们几岁吧。”
　　烟云舟道：“实不相瞒，算起来我年纪差不多长你们一轮呢。”

　　谢坷道：“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烟云舟不答，却兀自伤神起来，想当年她也是年少成名，执剑纵马，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恣意，不想不过短短十五年载，竟然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时客栈里几人的谈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人感概道：“如今仙门百家当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想当年，整个仙门就唯有天宫云景一家。”
　　另一人又道：“可不是嘛，一派繁荣胜景，六大名门世家谁也不压谁，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又有一人道：“此言差矣，一派繁荣是不假，但你说谁也不压谁我看未必，这两年万仙山风头更盛，去年招生想要拜入其门下的子弟快要踏破山门了，那势头直逼当年的天宫云景。”

　　“那邪魔外道怎能和仙门正统相提并论，他们当年捉活人养恶灵，其手段如何残忍令人发指，若不是仙门百家及时发现，将其铲除，只怕咱们老百姓不知遭多大罪。”

　　一人又道：“我看不见得真相如此。”
　　“哦？里面有何说法？”
　　“事情真相不过是他们随便说说，我们随便听听，其中缘由还真不能仔细思量。”

　　“怎就不能仔细思量了？”
　　“你们想想，都说这天宫云景是邪魔外道，十恶不赦，心狠手辣，可是你们谁见过他们戕害他人？”
　　一众摇头。

　　“再说他们既然养了成千上万的恶灵，仙门百家围剿为何如此顺利，若是我忘了大批亡灵军团，就算是死，那我也必定把他们放出来，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是围剿日，谁有看见过一只恶灵？倒是这几年恶灵频出。”

　　“确实如此，以前天宫云景在的时候虽也有恶灵，倒不像现在如此频繁。”
　　那人又道：“所以说不能仔细咂摸，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看啊，这天宫云景会衰败，十有八九与之相干。”

　　谢坷抬手在在桌上重重一拍，拍得茶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偏头说道：“你再说一遍。”

　　仙门百家都有自家统一的着装，此时谢坷穿的便是太清宗的锦衣华服，如今的听雪楼在仙门百家地位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常人见了都礼让三分，其他人都噤了声。

　　“好大的威风。”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少年，眉清目秀 白净面皮，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只见他道，“说说就不行，我看你们太清宗开山时选错了地，不应该建在山上，应该建在海边。”

　　谢坷是太清宗少宗主。其父母当年就是被天宫云景所害，他当年也就六七岁，却已记事，对天宫云景恨之入骨，当下拔剑。赵静制止要动手的谢坷，转过头来和那少年道：“天宫云景养恶灵，是仙门百家亲眼所见，前辈这番言论恐怕不妥。”

　　谢坷气道：“跟他费什么口舌，我看他八层是天宫云景的余孽，直接杀了便是。”

　　他虽是这般说，但也是气话，太清宗规律严苛，什么“不无端惹事，不挑弄是非。”“为人宽宏大量。”“克己复礼。”等等，纵然愤愤，还是忍了下来，方才拔剑不过也只是威慑。

　　“余孽？”那少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谢坷皱眉道：“你笑什么！”

　　那少年道：“笑你们把人家九族都诛了，还在这里跟我说余孽，其不要脸程度当真是天下无敌，绝世无双啊。”

　　两名少年皆出自名门大家，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仁义礼智信，逞口舌辩是非绝非所长。

　　谢坷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又几次被冷嘲热讽，斗然拔剑飞身朝他刺去。

　　赵静来不及阻止。只见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条鞭子，往谢坷的手腕击去。

　　谢坷虽然年纪不大，功夫也是同辈佼佼者，他反应也是极为迅速，当下脚踩板凳，借力后退几步，避开了，随即左足一点，疾往敌人左侧虚刺，实则直取敌人面门，少年反应也是极为迅速，长鞭横梁一卷，飞身跃起闪开了。

　　顷刻间两人交手数招，那人鞭子卷起一张桌子向谢坷横摔了过去，他飞身跃起，脚落在了凳子边上，少年朝着他面门抽去，突然右边突然闪出一把剑，正是赵静。

　　少年顾不得追击谢坷，鞭子转了个弯卷住了袭来的剑，不料那剑削铁如泥，绳子断成了两截。谢飞赵坷两人又一左一右刺来，他的鞭子断了，若迎上去必定受伤，他急中生智矮下身子，避开他们，起身时顺势操起了长板凳，从左至右又从右到左抡动长板凳。两人一时无法近身，谢坷突然飞身跃起，一招“老鹰捉小鸡”俯冲下来，剑尖直指少年的头顶。

　　少年只头顶上一股凉气，他左足点地，立即向后纵出，哪里知道本来在右侧的赵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的后面，这一退就自个儿撞上了他的剑，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带，跃开数步。

　　谢坷剑尖着地，借力空中翻转，又笔直地朝着少年刺去。

　　剑到少年门面时却见方才那人伸手两指夹住了剑，仿佛是铁箍一样牢牢地定住了剑，谢坷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

　　只见他身影晃动，眨眼间已经来到谢飞身后，谢飞还保持着剑指少年的姿势，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他回身从谢飞手里取下剑，插回剑鞘，袖袍一挥，方才因为打斗七零八乱桌椅已经恢复原样，如果不是地上碎了的茶碗，很难看出方才有打斗的痕迹。

　　赵静心下骇然，却见他并无其他动作，思量他应该是不打算伤人，便收了剑。

　　这人方面大耳，身材肥胖，肚子圆滚滚的，拖着这副身子，行动竟然能如此迅捷。

　　烟云舟走上前来，道：“我家这两个弟弟初来乍到，行事鲁莽还请前辈见谅。”

　　胖子尚未说什么，谢飞被点了穴，却还能说话：“你跟他道什么歉！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胖子哈哈笑道：“这点小事，不至于不至于，这位小公子也太年轻气盛了啊。”

　　谢飞怒道：“你管这叫小事！他信口胡诌！坏我仙门百家名誉。”
　　胖子又道：“既然知道是胡诌的又何必生气，你们这般气恼的，不了解实情的人还当你们气急败坏了呢。”

　　谢飞觉得这胖子说话颇有几分道理，只是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赵静却皱了皱眉头，他心思重，思虑较深，这胖子这番话看似维护他们，倒好是说其中有内情。

　　烟云舟道：“我这弟弟为人狭义，古道热肠，思想却比较单纯，听了小二的话心下不愤，这才起了冲突，店内的损失我们一并承担。”

　　胖子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拿住了她的手腕，一搭脉搏，道：“遇见便是缘分，小锦去把柜子里那个盒子拿来送给这个姑娘。”说完解了谢坷的穴就上楼了。

　　谢坷蹬向烟云舟，道：“谁是你弟弟，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家伙。”

　　起因是这样的他与赵静二人下山历练，一路向西行，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两人都是出入江湖经验不足，又财大气粗进客栈便掏出一定银子，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沟，十个铜板都能住上上等房，他掏出一定银子，不明摆了让人惦记吗？

　　所以就被人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好在他们修为在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趁着没有晕倒把那群坏人打晕了，恰好这时烟云舟进店歇脚，尚未晕过去的谢坷向她言明真相，她非但不及时施救，反而以此要挟他们保护她三个月，当时情况紧急，不能保证若他们晕过去他们和强盗谁先醒过来又或是中途遇到什么人，只得答应。

　　这才有了这一路相送到金陵，谢坷名门世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刻在骨子里的，头回碰到这种举手之劳就索要报仇的，对于烟云舟的行为非常不耻，不过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便只能信守诺言。

　　赵静道：“云舟姐，你那亲人姓甚名甚？”
　　烟云舟道：“谁说我来寻亲人的。”
　　谢坷快言快语道：“不寻亲人，难不成寻仇人不成，就你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报得了仇吗？”

　　虽然相处的时间短，他二人都瞧出了她的身子不是太爽朗，面色过于苍白，现在是三伏天，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他们在烈日里赶路，她脸上竟一丝血色都没有，有一回谢坷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特别冰冷，跟冰窖里的冰一样。本来还以为她是出来寻医的，但是若是寻医就不该来幽州，而是去汝南，那里出了个神医。

　　烟云舟道：“这不是有你们吗？”
　　谢坷道：“想都别想，我们只负责保护你三个月，别的事一概不管，不对，现在是两个月。”

　　赵静也道：“若是寻仇，我们的确不能插手。”
　　“骗你们的啦，就我这样哪来的仇人，我没有见过仙门大会，就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瞧热闹，住客栈刚好遇上了你们，怕途中遇到什么坏人就请你们相送。”烟云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一笑，“回去还得你们相送，所以就三个月嘛。”

　　谢坷冷哼道：“你这是请吗！”
　　说话间，小锦也就是方才的少年，他依言拿了个盒子来给烟云舟，脚底抹油就跑了，大约是怕再与谢坷起冲突。烟云舟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药香味扑鼻，甚是清爽。赵静道：“那前辈难不成还是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