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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7岁蛋糕 ...

  •   我叫景声,我哥叫景松。这是他没有回家的第五周,尽管我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是自那天喝醉酒亲了我之后怎么都不肯理我的。

      “已到达普天路,下一站良印路,请下车的乘客注意……”我几乎是被一车的大爷大妈推搡着挤下车的,完蛋,身上估计又全是那种味了。说不清的味道,好像蒲公英一样可以到达世界各地,又裹挟着那里的味道在这狭小的地方聚集发酵。我哥不喜欢这种味道,我也不喜欢。

      我下了车,远远望向那里。算了,阳台没摆那盆多肉,今天没必要洗澡换衣服。

      这个家是我爸妈在几十年前买的,现在看来的的确确是个好地段,不过里面确实怎么看怎么不方便。狭窄的走廊几乎容不下两个人同时侧身走过去,每层有两家住户,我家在六楼东侧,到了六层向右一拐就是。

      只是今天我在家门口看见了一盒蛋糕。

      几乎是下一秒我就冲上去捞起它然后转头跑下去,内心欣喜无比,等刚走不久的那班车时浑身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这里不好叫出租,我就打起了接辆自行车的心思,但是自爸妈去世后我们和这边的邻居也都不怎么交谈,我实在是找不到一辆车的影子。

      我又激动又难受,感觉车要是再不来我下一秒就会坐在地上哭起来了,摸了把脸抄起蛋糕就往下一站走。坐公交到他那里要两三个小时,有的时候放学实在忍不住就会去找他,不过我从来都不敢敲他的门,只是站在他家楼下看看,有时候一些事情想不通就会坐在楼道里。不过我做事一向很谨慎,一听见风吹草动就会躲起来,不给我哥带来一点困扰。

      也就是在这仰望的日子里,我才想明白了我喜欢他。

      景松,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想明白的那一刻是恍惚的,没有什么快乐,也没什么震惊。只是明白了——原来我对我哥是喜欢啊。

      再然后,就是那天,五周前,他一周回一次家的时间。

      他亲我了。

      是嘴对嘴的那种。从电视上看来这是喜欢一个人才有的表现。

      然后我给我哥表白了。

      我胆小、软弱,但我敢告诉我哥我喜欢他。

      事后我不敢说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勇敢,又或者是一种没脑子的横冲直撞。我想是不是如果我忍着点,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还可以见到他四次。

      如果我像之前一样向他撒撒娇、求求他他是不是还可以多留几天。

      我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遇上了要搭的那辆公交,欢快还在胸膛里荡漾,这辆车上的人也很少,我突然想起身上这身衣服还没换就来找哥哥或许他会不高兴,不过今天是我生日,我会开窗吹散身上的气味,这么想着,我开了一点车窗缝。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哥哥一直记得我喜欢什么,我好久没吃到零食了,自从知道爸妈没给我们留下多少我们的生活只能靠哥哥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不乱花钱了。

      说来也好笑,在我哥要搬出去给我通知那天我竟然还质问他哪来的钱。

      他表情一点没变,那么胜券在握的,好像留我一个人在家绝对不会出一事一样说:你就好好待在家,等着我。

      外面喇叭声此起彼伏,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竟然觉得他在走时回头看我那一眼带这些欲言又止。

      “部里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注意……”

      我还以为一个多小时会过得很慢,不过果然只要想到哥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和他待在一起也是。

      这个地方离他上班很近,按照他的收入,住这几年兴起的单身公寓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还是选的像我们之前那个家一样的老楼。

      我习惯望了眼他家外的窗台上,果不其然有一盆多肉。

      哥哥过十二岁生日时,我攒钱给他买了一盆小植物,听人说这植物不贵还好养,尽管如此也花了我好长时间没吃零食去给哥哥攒钱,后来哥哥对它特别悉心照料,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第二个弟弟。我那时经常吐槽,后来爸妈离开,他一天忙到上课、打工、睡觉轮流转时我就不敢再和他多说话打扰他了。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我习惯了跟随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然后沉默地步入一生一次的青春期。我有好多次想和我哥说话,甚至想过用他的责任心来道德绑架他。我阴暗,好像从来没在阳光下活过一样,我哥大概就是一座房子,我在他的庇佑下存活、生长,如果可以和他一辈子都这样,那我这一辈子见不到太阳也可以。我也不是非得长成什么阳光小孩。

      我很久没有像这样脚步轻盈了,这次大概是这周第三次我来到这里了,我想我哥可能还是不想见到我,但是他送我蛋糕,我就当做是他想我了,拿这句话当做理由的话我想我哥也不会说什么。

      我穿过狭窄的走廊,带着沉重但雀跃的心跳站在他的住处前,做着不知名的呼吸训练,我觉得自己的手上应该拿着一捧鲜花才对,我要把我的脸藏在那后面,带着一些说不出口的心悸。 然后我抬起尚未失去知觉的手臂,在第一个清脆的音节响起——或者说,我以为这会是我们之间看不清的冰河裂开第一条缝隙的一天。它被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

      “景松,那下次再见啦~”很轻松很荡漾的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种声音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我是阴暗的,我哥是沉闷的。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可以给人这么大的杀伤力。

      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正勾着鞋跟眯着眼和我哥道别。我甚至都没注意我哥的表情,而是想看清那个人。

      原来不让我来,不让我见他,甚至那晚的吻,都是因为别人吗?

      痛觉是先从心脏开始的。我觉得心脏麻麻的,像是被谁咬了一口,只是它可能不像毒药般慢慢渲染,而是给我当头一棒。胳膊发抖蛋糕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是一个小偷。是想要破坏哥哥来之不易幸福家庭的坏人。

      我嗓子堵得疼,干咽没有任何用,我莫名感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望着我。

      他好像很想说话。

      我之前很想和他说话的,或者,哪怕他不听,只是我们单独一个人在说另一个在听也好。

      但是我感觉这次挺难的。

      于是我跑走了,带着我的生日蛋糕一起。

      女生甜腻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景松?怎么了吗?我明天什么时候来?”

      我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楼梯转角。身后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我承认我还是想听见他的声音。

      但还是算了。

      我抹了把脸,然后走出这一带。现在天黑蒙蒙的,按照我原来的预想,我应该早和我哥吃上蛋糕了。

      但是现在……我看了眼混乱的蛋糕,刚收回的眼泪又莫名下来了,外面的小店铺墙上的电子钟闪着变动的时间。看来最后一班车应该是快结束了。

      我的17岁生日,就以一种比往日还要悲凉、荒诞的方式度过。

      爸妈走后的生日在我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办的,以前我们还可以将它看做一场仪式,或是必不可少的一种证明,后来在14 岁,也就是父母去世后我的第一个生日那天,我哥抽出了整整一天时间为我操办那些过去都有的细节,他神色未变,做着过去本应由三个人做的事。

      于是我便无比渴望生日的到来。

      外面是车流和人声的熙熙攘攘,我回头看了看那座楼,几乎无一例外的为夜晚来临亮起了灯。我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糕,想:这上面也应该至少有一根蜡烛的。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如果这个蛋糕是哥哥给我切好的就好了。

      我扒拉掉盒子,随手抠了一块蛋糕就塞进嘴里,眼泪可能流下来混着被我吃进去了。

      这个蛋糕一点也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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