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南宫小鬼

25、离开

　　雍后凝霄台设宴，邀请了各地王公侯爵、氏家大族的命妇贵女、世子公子，一则是例行恩典，给予觐见呈礼的机会，二则王朝凯旋、储君新册，都是大事，需要此等排场彰显王朝气势。

　　”听说襄平侯家的三公子也入京了，如何不见？”雍后问道。

　　西郡刘氏在此次抗击离戎收复北境的战事中立了大功，君恩正盛，雍后自然也要着重关注。

　　襄平侯夫人垂首回话：“回君后，钦儿自入京便有些水土不服，昨日又感染了风寒，臣妇恐扰了盛宴，便没带他前来，望娘娘见谅！”

　　此话一出，裴易安和玉玄熠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贺兰觉嫣一眼。

　　倒是贺兰觉嫣一脸淡定，毫无波澜。

　　“无妨，这几日京都气候变化多端，你们也要多加注意。”雍后道。

　　众人且垂首应“是”~

　　“我大雍儿郎骄女果然各个出众。”雍后凤眼微巡，称赞道。

　　“出众有何用，像我们家这个，整天泡在军营里，也不着家，也不成家。”

　　”母亲~”裴易安慌忙低声阻止。

　　“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能管你。”裴易安的母亲是瑞宁长公主，先帝第六女，虽非嫡出，但与当今帝后亲厚，这个场面恐怕也只有她能如此松弛说话。

　　雍后面带微笑称赞道：“易安统管濯羽卫，维护京都治安，君上每每提到都赞不绝口，说他堪当大用。”

　　又将目光转向裴易安：”既你母亲今日提了，定然也是着急了，本宫记得你比凛儿小两岁，如今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若是有中意的便说出来，今日本宫便为你做主。”

　　“我看.....””母亲！”

　　裴易安高声阻止，自知失礼，立刻起身到殿中施礼请罪。

　　“易安一心为朝，目前还无成婚之心，亦无中意之人，望君后恕罪。”

　　“即便你母亲有所建议，你倒也不必紧张我会乱点鸳鸯谱，我朝婚嫁崇尚自由，必也要你同意，本宫才会成人之美，去吧。”雍后气度淡然。

　　瑞宁长公主气的白了儿子一眼，裴易安倒是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独自干了一杯酒。

　　贺兰觉嫣看了好大的热闹，看着裴易安局促紧张的模样，暗自嘲笑，威风凛凛的裴指挥使也有今天。

　　“作为母亲，臣妇和长公主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家元崇也一直未成婚，把老太爷给急坏了，如今储君和储妃定下明珠之姻，为天下年轻人做了表率，我想这各家喜事必然接连而来。”说话的贵妇是太安公府的梁夫人。

　　“太安公身体如何？”雍后借势下询。

　　“承蒙君后惦念，老太爷在潭中休养一切安好，家翁惦念君上圣体，此次特地准备了稀世雪莲由臣妇和元崇代为呈上。”

　　到底是八大氏族之首，又是五代公爵之家，梁夫人率先呈献礼物，为各家开了头。

　　梁元崇上前献礼，雍后自是一翻赞许。

　　献礼完后，梁夫人又道：“臣妇还有一份礼物，本想在馥容公主及笄之礼上送与公主的，但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追随太子殿下一直征战在外，如今方有机会，臣妇想这礼虽然迟了，心意却还是要送的。”

　　“是啊，馥容都快十六岁了，本宫膝下这几个孩子如今都成年了。”雍后感叹道。

　　贺兰觉嫣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受怪异。

　　当礼物送到第三份时，贺兰觉嫣已然明了，看来今天自己不是来凑热闹的，是主角。

　　这些公侯氏族到底还是有钱，新盛帝缠绵病榻，王权略有式微，对他们依仗过重，当初筹集北战经费时，虽也掏了钱，却卖了玉玄凛好大的人情。

　　再加上昨天发生的事情，贺兰觉嫣自是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些人送礼也懂得投其所好，精弓巧刀，皆是名器。

　　“觉嫣，可有合心意的？”雍后微声问道。

　　贺兰觉嫣自然知道她问的不是礼物，看着满案的珍宝器物，贺兰觉嫣从中抽出一个素净雅致的锦盒。

　　雍后面色有些许讶异，大概是没有想到文人之物会受到她的青睐。

　　贺兰觉嫣先是对众人发表了一番感谢之辞，而后打开锦盒，取出墨宝展开。

　　“司行隐可在？”

　　一身月白的公子淡然放下酒杯，起身回道：“在。”

　　贺兰觉嫣打量了一眼，心中油然升起趣味，他倒是言出必行。

　　“这可是太傅墨宝？”

　　“不是。”司行隐干脆回道。

　　“那这是？”

　　“我画的，公主可还喜欢？”司行隐面色松弛，挂着微微笑意。

　　场中之人面色各异，大抵没有想到司氏竟然如此怠慢，也对这位自信公子的墨宝产生了好奇。

　　贺兰觉嫣又好好端详了一下画作：“这是....”

　　“是云暮的九麓山”......

　　整场宴会，锦盒就放在贺兰觉嫣的手边，宴会散了，回到容安宫又独自在寝室看了良久，最后命折月好生收了起来。

　　折月也好奇这幅画到底有什么魔力，可看到贺兰觉嫣眉间难掩的情绪，便放弃了追问。

　　重复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除夕将至，外地公爵氏族都陆续离京了。

　　“想抓到你的影子好难啊。”

　　贺兰觉嫣一进屋，便看到了不速之客，她将马鞭和斗篷抛给折月，“你怎么又跑到我宫里看书，你宫里缺茶吃还是缺伺候的？”

　　“缺和我斗嘴的。”玉玄熠毫不在意地道。

　　玉玄熠没有等到攻击，抬眼看了一下又道：“最近你忙的很，东跑西跑的在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贺兰觉嫣接过手炉暖手。

　　“你要走了？”玉玄熠淡淡地说出口，倒是让贺兰觉嫣有了被戳穿的局促感。

　　“没否认，那便是真的了，裴易安说你近日多次去了演武场，还主动让他清场，一待就是大半天，你在告别。”
　　贺兰觉嫣有些恼火，为何他总是能这么一针见血，总是能直戳她的心窝子。

　　“去哪里？”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你觉得呢？”贺兰觉嫣放弃挣扎了，也没有心情和他争斗。

　　“晏关....去不成，云暮吧。”玉玄熠一猜即中，贺兰觉嫣无奈摇头，他算是把她看透了。

　　“都说你瞧上了司家那位公子，将他送的礼物视作珍宝。”

　　“呵~”贺兰觉嫣失笑，“这流言还真是一茬接一茬啊，我怎么突然这么受关注了？”

　　“不是突然，是该受关注了。”玉玄熠一向不平白多言，贺兰觉嫣似乎也感受了一些，只是还没想清楚。

　　“太子府三月竣工，不等等吗？”玉玄熠看着她。

　　贺兰觉嫣强忍鼻中酸涩，道：“不了。”

　　“好吧，若是君后不许...”

　　“只要他允了，君后不会反对。”.......

　　寰宇宫中，贺兰觉嫣前来拜别帝后，不日她将随司氏一行去往云暮九麓书院进学。

　　“你兄长以将你托付司家照顾，在云暮有任何事情皆可去找司直道，莫要委屈了自己。”雍后嘱咐道。

　　“诺。”贺兰觉嫣回道，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想离开京都，越远越好。

　　“司氏并不算是最好的选择，你可想好了？”雍后提醒道。

　　在雍后和其他王公氏族眼里，她去云暮自然不是单单为了求学，贺兰觉嫣并不想解释，有这样一层作掩护，反而让她更安心些。

　　她淡然回道：“觉嫣长大了，也想安心读读书了，九麓书院名扬天下，是最好的选择。”

　　“嗯，既然你如此决定，凛儿也允了，那就好好进学，他日也可助你兄长，为他分忧。”雍后道。

　　“诺。”贺兰觉嫣叩首。

　　京都落雪了，当马车驶出朝晖门，已是茫然一片。

　　贺兰觉嫣久久回望，不知是不是错觉，城墙上模糊若现的身影如此熟悉。

　　可他那么忙，就连临别的拜见都未能见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怕那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雪而来。

　　贺兰觉嫣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待人近了，假装落下脸来。

　　“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

　　玉玄熠坐在马上默了一阵，装作随意：“我大抵不会去云暮那么远的地方看你了，所以再来瞧一眼，不然明年的生辰礼物交不出来了。”

　　“难道我明年会大变模样不成？”贺兰觉嫣对他的借口不甚满意。

　　“再说了，我都到了九麓山这文豪聚集的地方了，难道还差一副好画像，明年你送点别的吧。”贺兰觉嫣语气轻松，她不想营造离别伤怀的氛围。

　　“你的生辰画像，只能我画，也只有我能画出精髓。”玉玄熠难得如此霸道。

　　贺兰觉嫣当然能理解其中的不舍，两个有着相似身世境遇，同样孤身成长在深宫之中，没有谁能比他们更了解和洞悉彼此。

　　此去经年，她都不能断定自己何时才能再回京，再见怕是物是人非。

　　贺兰觉嫣从靴中抽出那把东翎国的短剑：“我带着呢。”

　　玉玄熠勾起嘴角：“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学好了，再回来。”

　　贺兰觉嫣领悟，好了再回来，只有他能理解自己。

　　“到时你来接我。”

　　“好，我来接你。”

　　贺兰觉嫣忍不住再次回望，天空更茫然了，连那城墙的轮廓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