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不漓》筱卿眠

13、第十三章

　　黑暗中，她看不真切他脸上的情绪，只能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是那种被调戏后无所适从地慌张感。
　　没有别的。

　　赵墨漓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变过。

　　你越是想表达往左的意思，他就会拼命把你往右拽。

　　就像一开始，你让他把烟掐掉，他会说别人能闻，她怎么不能闻。你想上B组人的车，他偏偏不让你坐。
　　如今也是，你想解释自己的行为合理，他偏偏指出你不合理的地方。

　　反正就是不能让你过得太舒坦。

　　所以，即便你有再多的理由，他都会给你反驳回去。

　　既然如此，她觉得，那不如就顺着他来。

　　赵墨漓郑重地坐好，“坦白”道：
　　“噢，是，我觉得跟您住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睡觉安静不打呼，遇到坏人能帮忙打架，还省房费。”
　　......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人，但稍微机灵点的都能听出来其中的调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哲羽终于一反常态没有立即怼人，表情微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回你的床上去，再来打扰我，明天就递交辞职申请。”

　　赵墨漓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的，吴总。”
　　她立即站起来，大步走到自己的床边，将被角掖好，躺了进去。
　　想让一个人停止调戏，最好的方法就是惹怒他。

　　一夜过去。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赵墨漓被阳光刺醒了。
　　翻了个身，发现吴哲羽已经不在床上。
　　又去卫生间看了眼，也没有，应该是出门了。

　　等洗漱完换好衣服，她将充电器，纸巾，一瓶水等常用物品塞进包里，然后拿了房卡出门。

　　来到大厅后，她又买了面包和牛奶，坐在餐桌上吃了起来。

　　昨天约定好六点半出门，她上了六点的闹钟，也没想到能提前醒来，吴哲羽大概也是醒得早出门吃早餐了。

　　六点钟的时候，赵墨漓收到一条信息，是吴哲羽发来的。
　　吴哲羽：【吃完早饭后到后面那颗榕树下集合。】
　　赵墨漓：【好的，我这就过去。】
　　吴哲羽：【你吃完了？】
　　赵墨漓：【对，刚吃完。】

　　那颗榕树她知道，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棵树，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这棵树太大了，至少五个人手拉手才能将树干围住，茂密的枝叶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赵墨漓一直走到树底下，才看到站在树背面的吴哲羽。

　　他正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信息，能看的出来他打字的速度很快，但似乎总有回不完的信息。

　　赵墨漓默默走过去，听到有人来，吴哲羽侧过身，将手机收起来。

　　“我昨天已经问过这附近的店家，都没有印象刘胜这个人，这段时间他的发型和衣着可能都跟照片有变化，你注意这点。”

　　“明白。”赵墨漓拿出地图，指着左手边的方向，“顺着这条路走，前面就是麻楼，古寨，桃花岛，再往回绕过来是黑湖和一些溶洞，虽然景点不多，但面积很大，至少得走一天。”

　　吴哲羽轻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前面带路。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向路过的商家询问是否见过刘胜，但几乎所有人都说没见过。
　　其中有两个老板犹豫了一下说眼熟，但不确定。

　　走了大半天，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赵墨漓甚至觉得，就算他们走上三天可能也找不到这个人，也许就错过了，也许他根本就没在这。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多，吴哲羽终于表示可以休息了，两个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

　　赵墨漓看了一下菜单，只给自己点了一份拉面，一是因为吃乱七八糟的肚子再不舒服，二是想省点钱。
　　万一领导一不高兴又不给她报销出差费。

　　她算了一下，虽然这一趟没买什么东西，但路费住宿伙食费加上景点门票，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点完之后，她将菜单递给吴哲羽。

　　吴哲羽扬眉：“你就吃这么点？”
　　赵墨漓点头：“一碗面不少了，够吃了。”
　　“你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没看到，他们这里的碗有多小。”

　　“......”
　　赵墨漓犹豫了一下，话既然说出口，就不好改了，只能逞强道：“我饭量小。”

　　吴哲羽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给你转的钱不是还有不少富裕，你在省什么？一会儿要是饿的走不动了我可不会发善心。”

　　赵墨漓应诺了一声，又默默将菜单拿了回来。
　　点完几份菜之后，她还要了两瓶饮料。

　　老板走后，她想起来没问饮料是常温还是冰镇的，自己昨天肚子不舒服，别喝完冰镇的又开始发作。
　　于是跑到柜台前，想要跟老板说明一下要一瓶常温的。

　　柜台前还站着一个人，穿着红蓝色棉麻衬衣，长发过肩，但看背影应该是个男性。

　　赵墨漓站在他旁边，喊了一句“老板，我们点的饮料有一瓶要常温的。”
　　听到老板的回复后，赵墨漓转身往回走。

　　就在她侧头的一霎那，扫了一眼旁边的人。
　　忽然觉得这个人的脸有点眼熟。

　　她定在原地盯了几秒。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异样的目光，转头问：
　　“有事？”

　　他的正脸一转过来，赵墨漓立即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刘、刘胜？”

　　虽然他的发型明显比照片里长了很多，面色也变得温和，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显然觉得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皱眉道：“你是谁？”

　　赵墨漓还沉浸在惊讶之中，她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他，还是在这种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偶遇。

　　“我......”
　　糟了，这次没有提前准备话术，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单独遇到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男人见她说不出来话，以为是认错的同名的人，抬脚就要离开。

　　赵墨漓紧追其后，她们的座位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此时吴哲羽正背对着柜台方向，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作。

　　就在男人迈出门的瞬间，赵墨漓又喊了一声：“刘胜，等下！”
　　声音不小，吴哲羽必然听到了。

　　他立即向门口的方向望去，然后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来到餐馆外面，刘胜回头看着两个人，警惕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吴哲羽笑笑：“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是你父母的朋友，受他们之托来看看你。”

　　“我父母叫什么，说说看。”刘胜似乎并不相信。
　　“刘靳，贺兰。”吴哲羽面不改色。

　　刘胜拧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吴哲羽语气平淡，“你父母将你的一些信息发给了我，我们看到那些小镇的照片，就去了几个相似的地方，没想到在这能遇上你。”

　　“他们可真够闲的。”刘胜没好气地说，接着又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也够闲的。”

　　吴哲羽听到这话竟然也没生气，按照他的脾气早该沉下脸了。
　　赵墨漓觉得他面对客户显然有耐心多了。
　　看来还是有一些职业操守的。

　　“没办法。”吴哲羽轻蔑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他们给钱了，金额还不低，我们就只能拿钱办事了。”
　　......
　　赵墨漓想过被打脸，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们正好还没吃饭，进去一块聊聊？”
　　“不去。”刘胜断然拒绝，“和你们没什么可聊的，这是我的私事。”

　　“那就在这谈。”吴哲羽提高了音量，没有觉得压人，只是气势陡然提高。

　　刘胜盯了他几秒钟，随后一摊手：“随便，但我只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说完就走。”

　　吴哲羽对赵墨漓一点头，让她告诉老板他们将餐位改到了外面。

　　外面露天餐位座位不多，只摆了零零散散的几桌，他们在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吴哲羽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离家出走的原因是父母的控制欲太强，这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在忍受，直到现在爆发，但他们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不对？”

　　刘胜面露惊讶之色，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

　　年龄看上去并没有比他大多少，虽然衣饰简单，但气场不同于一般人，让人没办法忽视。
　　印象之中，父母从没交往过这样的朋友。

　　“你说的不错。”刘胜坦白道，“我不想困在笼子里生活了，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们说什么都是做无用功。”

　　“你真的想完全和他们断绝关系？”吴哲羽敲着桌子，“你才二十多岁，往后的生命那么长，你们总有互相需要的时候，到那时你再低头，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刘胜低头不语，虽然对他的话不予认同，但显然已有所犹豫。

　　“如果我说现在让你的父母保证不再管你，给你足够的生活空间，你愿意考虑与他们和解吗？”

　　“你说的轻松，怎么保证？”

　　吴哲羽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点开公放，很快，对面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吴总，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

　　“对，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了，但现在需要您出一份保证书，他才肯回去。”

　　“什么保证书？”对面疑惑道。

　　“写上您和刘叔叔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涉足您儿子的私人生活，且不会看他的电脑和日记本等私人物品，然后签上字，画上手印。”

　　“这......”对面显然有些迟疑，沉默了数秒没有回复。

　　“如果这都做不到的话，那您就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吴哲羽语气不疾不徐，但赵墨漓总觉得他话音里夹杂着威胁。

　　终于，听到对面吸气的声音，声线带着些嘶哑：“好，我知道了。”

　　“写好之后拍照发过来。另外，我提醒您一句，如果您二位没按保证书上面的做，他肯定还会离开，这笔钱我们不退，如果再找我们，还要令付一笔。”
　　说完最后一句，吴哲羽挂了电话。

　　“一会儿我把保证书照片发给你，你还有什么疑问。”
　　刘胜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恰在此时，菜端了上来。
　　吴哲羽双手交叉在胸前，用下巴点了点前面：“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必了。”刘胜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今天辛苦你们，给我个联系方式，一会儿把照片发过来就可以了。”
　　他留下这句话，记下了吴哲羽的手机号，便起身离开了。

　　赵墨漓看着他走远，又看向吴哲羽：“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万一他根本没把我们的话当回事，最后还是没回去怎么办？”

　　吴哲羽坦然道：“不会的，他既然要照片，就证明已经动摇了，回去是早晚的事。”

　　“不过，他父母真的能按保证书上的做么，一纸文书而已，也没有什么大的约束力。”

　　“人对于自己说过的话总是容易遗忘，记下来才有意义。况且，一个普通家庭十万块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他们毁约的时候也得心疼心疼这笔钱。”

　　十万块！
　　赵墨漓没想到，他们竟然给了那么多。
　　更没想到，就这么在外面跑两天，能赚十万块钱。

　　“吴总，我们会不会太黑了些。”赵墨漓小声道。
　　吴哲羽抬眸，语气又变得随意：“价格又不是我定的，你去问姓秦的。”

　　“原来如此......那要是社长定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言外之意，这件事是吴哲羽定的就怀疑是不是黑心，放在社长身上就无条件地相信。

　　但赵墨漓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上好的饭菜。
　　“正好饿了，我们吃饭吧。”

　　刚要拿起筷子，却见吴哲羽一把将三盘菜移到自己面前。
　　“我不够吃，你少吃点。”

　　赵墨漓不明所以：“吴总，你不够吃的话可以再点一些。”

　　“那不行。”
　　吴哲羽尾音上扬，讥讽道：“得给你家社长省点出差费。”

　　咦，好大一股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