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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徵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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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机抬头望向高墙,第一次看到宫门的大门时她是被无锋选中的新娘,这堵高墙在宫门终日不散的瘴气之下显得神秘又可怖,如今再次回到这里,高墙的森严肃穆一如往日,是守护?是囚笼?是死亡?还是重生?
“宫尚角,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宫子羽坐在堂上问道,堂下站着宫尚角、宫远徵还有别忘机。
宫尚角与宫远徵今日回到宫门,虽然因种种原因天下共言最后由归一宗鸣洹当选,但好在此行澄清了部分谣言,武林暂归安定。就在刚才,他的哥哥宫尚角在长老院宣布自己找回了无故失踪的上官浅,还称她已经脱离无锋控制,真实身份是孤山派遗孤别忘机。
“我想在三日后与别忘机正式拜堂成亲。”这一句话说是请示更像是通知。
“哥,这么急吗?”宫远徵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哥哥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与别忘机成亲,而宫尚角并没有回答,宫远徵眼眶微微泛红继续问:“哥,真的有必要吗?”
别忘机缓步走到宫远徵身边,伏在他耳边用轻柔但是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远徵弟弟,我是你哥哥亲手接回来的未过门妻子,这礼数总得周全,不然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宫远徵回头看向别忘机,强忍着眼中泪水不让他落下来,说了句“好。”便在众人眼中走出了长老院。
堂下现在只余宫尚角与别忘机两人,宫子羽见状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安排婚礼吧,这也是宫门难得的喜事与大事,我会叫掌事婆婆为你们准备一套最好婚服。”
“谢过执刃。”
宫尚角与别忘机行过礼两人一同退下,就在要走出大门时宫子羽突然对着宫尚角的背影轻轻问:“可有阿云的消息?”
宫尚角垂眸摇了摇头,两人离开长老院。
“阿云,江湖之大,你又在哪里呢?”宫子羽的眼里满是落寞。
“金复,远徵呢?”还未进角宫,宫尚角便着急问道。
“徵公子?属下没有看到徵公子,他没有回到角宫啊。”宫尚角闻言转身朝徵宫走去。
“角公子。”别忘机叫住了宫尚角,他头也不回:“只能委屈你暂且住在以前的那间房,金复,你安排人把那间房收拾出来。”
自从宫远徵搬到角宫后徵宫便冷清了许多,宫尚角踏入徵宫时只看见孤零零几位侍女在打扫庭院。
“远徵,远徵,你在哪儿?”宫尚角之前并未来过徵宫,一时不知道去哪个房间,突然他注意到有间房外挂了一盏灯笼,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简单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屋内一颗虬枝盘结的大树,然而宫尚角抬头却看见整整一屋顶的灯笼,那些灯笼有的新一些有的旧一些,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有的精致灵巧些有的粗糙笨拙些,但能看出每一盏灯笼都是精心制作,在这些灯笼里耗费了那人多少日日夜夜的心与血。
宫尚角仰头细细看着那些灯笼,这里面有些灯笼他是见过的,在每年的上元节,宫远徵都会提着不同的灯笼前往角宫与他一起过节,宫门里的节日不如外面那样热闹,但有了这些小小的灯笼似乎也不那么寂寞了。宫尚角的心口似被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然后那股细细的疼痛就开始不可遏制地一阵阵一波波从心口涌起,荡漾着传向整个身体,心口如绞,疼得他不能呼吸,他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了下来。
远徵,远徵,这是他从小养大,如珠如宝呵护着的远徵,可是现在,他却让他伤心了。
宫尚角看向窗外,树上一名少年在专心致志做着手上的东西。“远徵,你在做什么呢?”
“上元节就快到了,我在做灯笼啊哥哥。”少年声音清朗,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和愉悦,如往常一般。
“为何要坐在树上?”
少年停住手中的动作,看向远方说:“哥哥你知道吗?这个方向可以看到角宫,以前你出门的时候我总会坐在这棵树上等你回来。”那根针又在宫尚角心尖上刺了一下,细细的,密密麻麻的,不绝如缕的疼,“你先下来。”
“好。”
宫远徵跳下树,灵巧得如同一只小兽,他走进屋把做到一半的灯笼放在了桌上,看形状是一只小狸奴,“哥哥今天怎么来徵宫了?”
“那你今晚还回角宫吗?”
宫远徵摇摇头,“可能不回去了吧。”宫尚角笑得苦涩,看着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所以你不回角宫是想躲在这里偷偷喝酒吗?”宫远徵还是摇摇头,说:“哥哥不让我喝酒,那我就不喝了。我只是想着哥哥可能会来,徵宫好久没住人了,又来不及煮茶,只好备了些酒。”
“若今天是我想和你一起喝酒呢?”
“那我就陪哥哥一起喝。”宫远徵坐在哥哥对面给自己斟了一杯,两人举杯一同饮下。
更阑人静,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兄弟二人沉默着喝酒,这已经是第三壶,宫尚角见弟弟的酒杯已空,提起酒壶又把他的酒杯斟满。
“哥,够了。”宫远徵脸颊通红,一双眼里蓄满了水汽,整个人变得迷迷糊糊,脑里天旋地转早已天地不分。宫尚角终于开了口,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还需要为什么吗?”宫远徴眯着眼睛胡乱回答。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和别忘机并不是真正成亲。”
“我知道。”
“除掉点竹后别忘机就会离开宫门。”
“我知道。”宫远徵拿起斟满酒的酒杯,眼泪却不受控制般就那么落了下来。“可是哥哥,她会离开宫门,以后呢?以后还会有另一个别忘机是不是?”
宫尚角抬眼看着眼前的那张脸,弟弟的脸应该永远漂漂亮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沾满泪水,他抬手想抹去他的眼泪,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哥哥?”
“远徵,你还小,你也会长大也会成亲也会……也会明白如何守护好宫门。”
“可是我不想明白!”宫远徵大声说。
“从小他们就说我没有心,但是我现在分明感受到它就长在我的胸口,它很疼很疼。流血可以告诉别人自己受伤了,流泪可以告诉别人自己的心受伤了,心受伤了就会疼,是吗?”
“这颗会疼的心,是哥哥亲手给我的,这颗心它告诉我,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远徵……”仿佛有一只手从宫尚角的心里长出,把他的心扒开了一道口子,酒杯捏碎,划破了宫尚角的指尖,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染红了瓷白的碎片,一缕缕的疼从指尖传到心口,他终于说道:“你可以永远住在角宫。”
“永远吗?”
“是的,永远。”
宫远徵将手中的酒饮尽,闭上眼睛任泪水不断流淌,他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心口,面色里全是凄苦,“可是这里他还是很疼,我该怎么办,哥哥?”
宫尚角看着远徵醉倒在桌,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神色痛苦,他抱起昏睡的弟弟轻轻放到了床上,“这辈子只有我和你不可以吗?”在睡梦中的宫远徵喃喃自语。
黑夜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屋外寒风凛冽,冷得就像那日的长廊,宫尚角看见一个小孩儿跑过来对他说:“那我做你的弟弟。”
这是他的弟弟,是他倾尽了自己所有心血,百般宠爱养大的唯一的弟弟,是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人比他更重要的弟弟,可是也只能是弟弟了。
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安静地躺在那儿,挂着眼泪的睫毛不停地轻轻颤动,宫尚角静坐在床边看着这张脸,任指尖的血流淌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