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水》凖可

2、玉牌

　　姜洵璟步至楼梯口时，想来这孟凌总爱拿他花钱手法说事，于是接了句“沄肃兄的俸禄不也全用你一人之身，阿娇，将军府最娇宠的恐怕就是是你了。”说完，嘴角勾着笑，便不回头的走了。

　　孟凌一听此话，气的立马站正了身子，跺脚向着头也不回的那个身影咬牙切齿道：“姜洵璟，你再说这话，我和你没完了。”孟凌小时候一直被唤阿娇，现如此最讨厌的便是他这样的一个八尺男儿汉被唤过如此柔气矫情，小姑娘家似的名字，偏偏还被姜洵璟晓得。

　　孟沄肃是孟凌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孟凌母亲沈淑柳自沈国公府嫁给孟将军时孟沄肃方三岁，待到孟凌降生时，已有六岁了。
　　孟沄肃生母过世的早，刚出襁褓就只能靠府中乳娘看护。孟将军是一个莽夫父亲，却也是一个将军，到大儿子三岁时恰逢北邙来犯，大军将征，府中事务难以顾及。加上孟将军没有族中近亲照拂，娶过沈淑柳后，连洞房都不曾进过，便率大军北上了。

　　孟凌一副吊儿郎当样，孟沄肃却是谦谦公子，温润清雅，才学过人，走的是文臣的路。因其还未娶亲，做官所得俸禄皆交至公中，豢养家中“幼弟”。

　　方至楼下，一身着灰衣的仆侍便窜到姜洵璟身旁，抬着脸皱着眉，还有些急切地嘟着嘴小声说道：“公子，老爷那……老爷会怪罪的。”

　　“不怕，父亲从来不管我开销用度。”洵璟拍拍思棉的肩膀，示以放心。思棉的脸偏圆，面上无暇且洁白，五官秀气，长得十分秀丽可爱，约莫是洵璟三岁起，他就伴在其左右了。

　　在场的人甫一听到两万两这骇人的数额时，立马鸦雀无声，左顾右盼的寻找发声者，想要看看哪家公子这番“大有作为”的手笔。

　　“姜洵璟，你是不是疯了，有你这样竞价的吗？”斐豹怒视着姜洵璟站立这方，显然是受了气。

　　姜洵璟持扇拱手，身立不屈，凝笑道：“承让了，斐公子！”清和的声音犹如春水泄冬湖般乍暖还寒，听起来感觉这人极其温和，却又透露出不可亵玩的姿态。
　　“你个疯子，价抬那么高，真是又草又包，今日小爷不与你计较，就且让给你吧。”斐豹张口乱咬，语气里刚才还气急败坏，现下却摆出大度的姿态来。

　　姜洵璟走至骆掌事身旁，正对着斐豹说道：“刚刚我还以为斐公子是深秉大义，故而忍痛割爱，舍了这珠子，怎么这下子好像委屈不已，我从不喜做这屈人之事，要不这样，自不可让掌事为难，就我出的那个价，两万两，珠子让你，姜某就不做这夺人所爱之事了。”说着便向骆掌事拱手示歉。

　　“这价是你出的，凭什么我就要依这个价买！”斐豹冲他吼道。
　　姜洵璟不急不缓，语气真挚道：“你也可以再与我竞价，往上加点，我不再与你竞了，我保证。”

　　看的人有人发声“是呀，斐公子，还没结束呢，你再与姜公子竞价不就行了。”
　　“对呀，对呀，斐小公子，姜公子让你了，你快加点，这珠子就是你的了。
　　……不少人顿时来了兴趣，即使自己没有竞价螺珠的实力，却依然想看看这样稀罕的至宝究竟花落谁家，当然也想知道斐豹与姜洵璟谁能“更胜一筹”。

　　斐豹听了这话后脸涨红晕，说话突然有点支吾，要说出口的话像是被咽回了肚里，“我……我……我……不过……不过是，不想要这珠子了，才让给姜洵璟的。”

　　听到这话，座下各人心知肚明，冲刚才斐豹那架势，怎么可能会是对这珠子失去兴味，分明是羞涩囊中，竞不过这姜洵璟罢了。

　　“原是这样呀，我刚才看你可是很喜欢的紧，当真不再竞一竞这珠子了？”姜洵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带着天真的语气接道。

　　斐豹哪还顾得上再竞，忙不慌说：“不要了，不要了，我当真是不喜了。”

　　姜洵璟露出一抹温和笑意，说道：“这样就好，还好没有委屈斐公子，斐公子果然大度。”

　　尘埃落定，人们尽数散去归家。

　　姜洵璟随着骆掌事来到一厢房，招待落座后，取出文墨立完票据，正欲进行签押，洵璟从怀中取出一块通透无暇的白玉，付之桌上，对骆掌事说道：“无意扰事，只是我今日未曾带够现银，可否劳烦掌事明日上姜府来取，此玉牌暂押至掌事那里作为凭证。”

　　骆掌事瞥见玉牌后笑颜逐开，观他这般月朗风清之貌，嚯笑一声后说：“老朽知晓，自是信得过姜公子的，这玉牌也不必放在老朽这，公子信厚，自不会耍弄老朽。”

　　“那便多谢掌事，有劳。夜深至此，我该回府了，只待明日掌事光临！”说完，洵璟收起桌上玉牌，走出了厢房，却没有发现思棉在哪。下楼后大厅里左右看过，也没发现他的身影。于是拉过一方奇楼小厮询问，小厮说：“刚那小哥在厢房外侯着，后来丘姑娘也过来了，我看到他跟着丘姑娘走了。”

　　听了此话，洵璟不再站原地等待，于是叫小厮传话，唤了姜府的马车。

　　此时，月色将沉，天空一片霭霭，城中，寂静无声，只留下马车经过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路道两侧，门户掩掩，窗门皆毕，像是黑夜里在休憩的野兽的口鼻。

　　…………

　　压场竞拍总算结束，骆掌事离开奇方楼后，小厮驱驾马车，驶至浚州城的东侧。

　　宛国国都浚州，商贸富集，繁华无比。以皇宫为中心，世家大族多居承安街，富商巨贾居于稍往外的承平街，再往外便是小门小户的住所了。

　　浚州城东侧靠近沄川，设有城门，而此时骆掌事已到了浚州城的最东边。马蹄声渐歇，骆掌事站立于一低矮院墙旁。神色未明，举止不定，身影踌躇不前，许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翻墙入院，身姿飘逸，利索决断极了。

　　入院后，只见三间房屋，在月光下，黑色的砖瓦伴着灰青的墙面，院内角落里种着一片竹子，随着呼呼的风发出疏疏的声音。骆掌事脸上有一丝犹豫之态，却还是信步走到了院落左侧的一间房门口，抬手正要敲下，做握拳状的手却凝滞在半空。

　　他转身偏向窗户，轻轻一推，里面的木栓便抵住了。他正想要不要找个东西来卸下木栓时，突然寒光一显，一把细剑的剑锋透过两扇窗子的开缝正直指他的喉咙。
　　“谁！！”冰凉带寒的一问打破夜色的冷寂。
　　“沅主儿……”对方闻言便已收回剑。

　　“夜深至此，何事？”这句话伴随着对方的转身，渐渐离远了些，骆掌事颇有些无奈，他的这位小主子最不喜与他们接触，更是在最初就放了话，无事不要叨扰他，有事也不能来此处。
　　可现下，确实有一件事得让主子知悉，于是他声音放大了一些冲着屋里说道：“您之前问我玉牌的主人，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吱呀一声，对方双手摊开门户，蹦出一句“进来说。”随后便转身走向屋里。

　　骆掌事连忙进屋，这时对方已点了一只烛火，置于桌上。
　　整个屋子空间不大，该有的物什件却不少，青砖地白石灰墙，木桌木椅木床木柜一应俱全。床上扯着一笼淡青色蚊帐，被褥与枕头都是石青色。

　　置于桌上的黄瓦灯盏，灯火映映，摆浮不定，不甚明亮的灯光浮在这位凝主儿的脸上，他的一只手扣在桌上握了又紧，紧了又握，另一手撑着脑袋，脸上神色不显，眼眸映着灯光，随着眨眼忽闪不明。

　　骆掌事走至桌前，双手交叠于肩，俯身一躬，随后直起身开口道：“主之前寻那玉牌的主人，今日我瞧着那玉牌了，正如主所说那样，净白通透，光润无暇，刻有白鹤，白鹤展翅欲飞，是双鹤翻飞的左一半，应当就是主要寻的双佩中的另一个了。”

　　“从八年前寻找至今，你就那么确定，今日所见那人万无一失就是我所寻？”

　　“有八成的把握，那玉牌成色当是老夫所见之佼首，我想也唯有这般家底和魄力的，才会在当年救助主子。”
　　“八成把握，也罢，难为你跑一趟。”

　　在昏暗的烛火中，骆掌事看不清自家主子面容上的表情，只是从这语气中听出了一些态度出来，不急不缓，听着一副不上心的样儿。

　　他又朝主子那方看去，只看到侧脸，主子的脸掩映在披泄的长发中，烛光打在另一侧脸上，他只看得清，主子低沉的睫毛，半开半合的眼，眼底下有零星亮光，像是沉静的黑水上，一只离群的萤火虫散发着一星半点的光亮。

　　正猜想主子心中是如何作想时，那张脸突然转向他，灯花舞跃，映映的烛火，闪略过面上五官，如瀑的长发倾泻在肩侧，额头妍丽，眉长而修，细腻且娇柔，眼睫纤长挺秀，半垂着眼，投下扑朔的影子在眼下，鼻俏若新月，薄唇轻巧，当真是一副仙人之姿，像是瑶台仙池边长在水汽氤氲中的兰花，又如碧叶一片中未放的菡萏，容貌昳丽的使人似心海泛舟，心底的痒荡漾成灾，泛开一片一片涟漪。

　　“那玉牌的主人是叫什么名字？”声音沉静，柔润婉转，没有女子那般娇柔，却更显魅惑。

　　骆掌事回过神来，立马答道“ 姜洵璟，是宛国漕运总督姜善鑫的大公子，”答完，又带一些犹豫地说“方奇楼和他交易往来甚密，今日他拍了两万两的螺珠，拿出玉牌来做信物，我才能见着那玉牌，想来他极可能是主寻的那人。”

　　对方发出一声轻不可察的呵笑，带着愉悦的语调说道 “当真是块美玉，便是他了，不用再找了！”接着把目光放在骆掌事面孔上，带着认真问道“ 你拿到那块玉牌了？”

　　如火的目炬使骆掌事心下有惊，连忙答道“未曾，姜公子信誉极佳，我从未触碰过他那块玉牌。”自家主子的脾性总是很难摸清，但骆掌事一直了然于心的就是自家这位主儿最是不喜旁人触碰，无论是自个儿还是旁的事物，只要是与其有关的，旁人若是触碰沾染，哪怕是好心好意，也是自讨没趣，虽说主儿面色上不显懑意，但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一股怨愤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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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姜府。”……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骆掌事连忙应下了好。

　　…………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