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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里面的人,醒醒,别睡了,还当自己住皇宫呢这么惬意。”

      外面站立的糙汉极其粗鲁,下手猛烈地拍打着马车的木窗,不大点的车厢竟被他的动作搞得左翻右晃,木架吱呀作响,摇摇欲坠,险些散架。

      躺在马车里的人身如浮萍,轻飘飘随着汉子粗鲁的动作从车厢最左侧滚到右侧,额头结结实实磕在门板上,只听得“咚咚”两声闷响。

      仇融睁开眼睛,额头的剧痛牵扯着太阳穴,正突突得跳,整个前额剧痛不已,一时间头晕目眩,她仰面躺在地上,眼里马车棚顶天旋地转,半晌都没停下来。

      浑噩间,她听见车外又响起一道不同的声音,那声音同样厚浑粗实,男人说:“喂,我说,把车门打开看看,我得知道里面的人是死是活才能回去跟大土司交差,别送过来时就是死的,到头来还要怪罪我们怠慢罪俘。”

      最初拍车的男人冷笑道:“别忙,死不了,这就给你打开看。”

      仇融尚未明白眼前发生的事,只是听到这段对话,默默心想:我这是快递冰鲜还是怎的,还得当面验货后再签收。

      话音落地,男人也没耐心再征求她的意见,也不管里面躺着个未出阁的女人,一脚踹开车门,冷风呼啸着涌入车里,吹起她的裙摆。

      仇融打了个寒战,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这具身体孱弱不堪,气若游丝,从头到脚每一寸的肌肤都在叫嚣着、刺痛着,由于长期的关押,肌肉萎缩,竟连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都无法完成,用尽全力才动了动手指,修长的指节如白葱,冰凉透寒,早已没有血色。

      她艰难的垂下眼,眼皮睁开一条缝隙,看清车外站着的人,一共两个高壮的男人,站在左边的明显长了一副异族的面庞,穿着一袭褐色短衽的麻衫,从脖颈到前胸布满青黑的刺青,他高扬着下巴,藐视着她。

      站在右侧的男人则是中原人的打扮,身披盔甲,手执钋刀,腰间还挂着令牌,上书巡抚司的牌子,一看便是朝廷的人。

      那中原男人站在门边,微屈腰背,看似礼仪周全,实则并无半分尊重的意思,他狞笑着重新站直,喊道:“明珠公主,该起身了,我们到了。”

      仇融心头猛地一跳,听见“明珠公主”这四个字的一刹那,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几欲炸裂,走马灯一般将公主的一生在眼前放映而过,她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已经穿越到从前阅读过的一本小说中,成为书中人。

      明珠公主仇融——影朝最小的嫡公主,影朝皇帝老来得幺女,将其视若掌上明珠,特赐封号“明珠”,正因生得富贵又颇受宠爱,从小娇生惯养,性格乖戾跋扈,在宫中无法无天,刁蛮娇气。

      她十四岁时偶然听得一闻朝政,说是江南水患,灾民破万,饿殍遍野,亟待赈灾。朝官希望皇上可以下令开仓放粮,让官府出面给百姓分食粥米。

      明珠公主轻咬着丝绢手帕,娇笑着问:“江南多产脆藕,脆藕可制藕粉糕点,那些流民真是痴傻,非要等着官府的米粥,为何不去吃那甘甜的糕饼解馋充饥?”

      公主金迷纸醉的痴梦终于在十七岁那年,随着“炬军”闯开影都皇宫金瓦朱门的那一刻支离破碎。

      那一日,父皇在龙椅端坐,被叛军头目李倌一箭穿心,死不瞑目;那一日,母后被粗鲁的男人们扯着头发从中宫拖行到大殿之外,受尽侮辱,最终绝望吞金而亡;那一日,都城内影朝公子王孙,达官贵人全部被叛军抄家,曾经显赫如意的大人们如牲口般被赶在长街上,眼见帝国基业轰然坍圮,任人践踏。

      那一日,李倌在都城放了一把大火,烧去影都十里长街,红光不绝,整整三日不熄,宛如阿鼻地狱。

      血流漂橹,李倌踩着影朝皇室千百人的血肉,登上王位,定国号为“益”。

      千里锦绣山河从此更名改姓。

      李倌闯入后宫时,几乎杀光所有女眷,但唯独留下了明珠公主。书中描写是这样的,那时明珠公主见他浑身浴血,手提长剑入门,开口便问:“将军可有受伤,为何身上带血,血液腥臭,还请将军离开我的闺房。”

      就是这么一句蠢笨无知的话,不知是触动了李倌哪颗怜悯之心还是勾起了他作恶的趣,竟然退了出来,留了公主一命,还下令所有人不许伤害仇融。

      登基半年后,李倌才下令将前朝明珠公主流放西南边疆,交由奢族大土司成格监守看管,一路上则由地方巡抚司亲自押送。

      而明珠公主最后的结局,是死在从影都押送到奢族的路上,因为巡抚司薄待,虐带鞭打,克扣吃食,再加上公主本就久病缠身,最后竟是活活饿死的。

      书里写:到达时,巡抚司推开车门,只见蝇虫环绕,恶臭逼人,才发现公主早已暴毙而亡,彼时长发散落,形如枯骨,手指间仍缠着那早已破旧的丝绢手帕,眼角带泪。

      当时阅读到这里的时候,仇融唏嘘不已,一面为公主“何不食肉糜”的幼稚荒唐而痛惋,一面又为李倌辣手摧花的狠毒而心痛。

      仇融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两个男人,并不像演戏。再转念一想,她自己本是西南扶贫办的书记,昨夜正要去老乡家回访,回来时遇到暴雨,山路湿滑,又天黑难辨,在一处急转弯时连人带车翻下山崖,一命呜呼。

      她早就该去地府报道,一睁眼却在明珠公主的身体活过来,看来老天待她不薄,竟然让她穿书重生。这一番,既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又改写了明珠公主抱恨为亡的惨痛结局。

      只是说这些尚且太早,眼下正是书里的关键节点,原书中就是在巡抚司和奢族热达——奢语中将军的意思——交接罪俘的时候,也是他们发现公主早已身亡的情节。

      热达大咧咧地打量着她,嗤笑着勾起嘴角,倒拿着手中尖细发亮的弯刀,用刀柄随便一指,“这不是死了吗,你骗我是吧。”

      听见这话,巡抚司抬腿,一只官靴蹬在车沿,竟然不顾任何男女避嫌,伸手扯起仇融的领口,仅用一臂就将她像提着只猫狗似的拎起来,仇融还在天旋地转,忽地感觉到领口被扼住,呼吸困难,想要呼吸的求生意志逼迫她圆睁双眼,面红耳赤地在巡抚司那只胳膊上乱抓。

      “怎么样,还活着吧。”巡抚司面无表情,又将她重新扔回车里。

      奢族热达拧着眉头,面色难看,半晌才道:“以前听说你们汉人做事都讲究个礼节,现在看来也是一样的粗鲁,你这么对一个女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巡抚司拍拍手,又整理一番袖口,才不咸不淡道:“亡国公主而已,猪狗不如,何必讲究什么礼节。”

      言毕,他抬眼,讥讽笑道:“你们奢族要是怜惜她大可好吃好喝供着,我管不着。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从今天起,罪俘再有什么差错可都算在你们大土司头上了,还希望奢族不要辜负益皇重托。”

      热达嘴角微动,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只叫人拉过马车,带领人马转身上山。

      仇融在马车里缓了很久才终于摆脱即将窒息的恐惧,她稍稍挪动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脚腕上挂着比手指还粗的铁链镣铐,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冷笑着,这李倌真是难以琢磨,既留了公主一命,又在流放路上对她如此待遇,这又是何苦,只是纯粹以折磨人为乐趣罢了。

      山路颠簸,奢族热达并没有因为带了一个娇弱的女人而减缓行军速度,他们骑着高头骏马,在山间疾驰而过,车轮不断被路面凸起的石子挤压,坐在里面的仇融忽上忽下,五脏六腑好似在腹中搅成一团,干呕不止。

      只是她吐无可吐,腹中饥饿几日,除了苦汁什么也呕不出来。

      好在路程还算近,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仇融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推开车门,翻滚着冲出门外,跪倒在地,贪婪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像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热达下马,走到她身边,也未扶起她,只是顺手往远处那么一指,仇融顺着望过去,只见远方成片发灰发白的盐碱地中间盖着一栋茅草屋,正在风中摇曳,荒芜破败。

      “大土司说了,你就住在那里。”热达移下视线,见到她匍匐在地上,跟黄土鲜明对比的那双细软娇嫩的白手,说道:“别娇气了,赶紧坐起来,大土司只说管你住,没说管你吃穿,从今往后你吃的用的都跟族中百姓一样,自己动手才有,可别想着不劳而获。”

      仇融颤抖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再次因为饥饿没有体力而瘫倒在地,她倒在地上,眼前是热达一双黑色的马靴。

      耻辱,无助而又不堪,高寒所在强硬得大风吹红她的双目,她如枯败的荒草倒伏,用尽力气,几乎是祈求般喃喃自语。

      “求你,求你给我点吃的。”

      热达高高在上,瞥了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一眼,终于还是未忍心,他唤来身边小卒,取来一碗热奶茶,一张酥油饼,塞进仇融手中。

      拿到食物那一刻,身体中对食物原始的欲望被瞬间激发,仇融不顾什么礼仪,埋头便将那酥油饼啃下半张,塞得满嘴都是,甚至不曾咀嚼,艰难吞下,又去啃第二口。实在太干就喝一口奶茶,就着汁液冲入腹中。

      食物落进胃里那一瞬,由于太久的饥饿又突然饱腹,肠胃绞痛,痛不欲生。

      但她还是吃完了,忍着痛,抹了抹嘴,向热达道谢:“多谢热达给我一口吃食。”

      那热达没说话,只是将她送进那所茅屋中,便去向大土司述职交差。

      仇融终于有力气站起身,脚腕上挂着脚镣,只能艰难在屋内小范围的探索。举目破败,是她对这件小屋的唯一评价。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安身立命的所在,如今的明珠公主早已沦为阶下囚,有这里居住已是上天恩赐,不可再挑剔。

      她望向屋外的盐碱地,刚才热达走时告诉她,这片土地是大土司施舍给她的,以后她需靠自己耕田织布,送到集市上换钱,以此谋生。

      仇融心想:这大土司存心刁难,盐碱地贫瘠,寸草不生,她能种出什么来?这又不是在现代,现代杂交水稻技术已然成熟,水稻能适应多种生长环境,在这盐碱地也能找照常生长。

      边想着,她边低头看向自己的着装,绫罗绸缎沾满泥污,褶皱得如一团破布在身,既不保暖,也不舒适。屋内的床上摆放着几件女式旧衣,都是奢族服装的样式,粗麻布制成。

      仇融不再犹豫,果断脱下身上啰嗦的宫衣扔在一旁,换上那奢族衣裳。

      衣带宽解间,从怀里掉出个不起眼的香囊来,鼓鼓囊囊坠落在地,滚到她脚边,安静躺着。

      她愣了愣,俯身捡起,打开一看,里面装得并不是香料,而是一包实实在在的水稻种子。

      颗粒饱满,比平常的水稻种大了几倍不止。

      她抓起一把,放在眼前细细观察,瞳孔忽地放大,整颗心都随之颤抖。

      这...这不是她在现代扶贫时候专用的杂交盐碱水稻种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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