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十年冬》谈时宜

6、暗恋

　　原荷来不及细想晏何争为什么凭空出现在这里，她自身难保，撑着桌子缓缓站起，鼓着脸颊，看了班主任一眼，便低下头。

　　班主任放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原荷露怯，班主任是中年女性，五十岁，眼皮三层褶皱，脸上皱纹形成沟壑，离异，脾气暴躁，处事雷厉风行，搜刮手机的手段一流，只要你敢不交，搜课桌和书包，她有一百种方式羞辱你，整个年级都知道她的名号——老黄。

　　原荷没想跟老黄硬来，她从课桌里拿出手机，往讲台上走，站定在过道。

　　老黄看着原荷听话的模样，气势更焰：“看什么呢？打开！让大家跟你一起看看！”

　　原荷心中一紧，余光察觉到站在她斜身后的晏何争，脱口而出：“不行。”

　　两个字嗫喏，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老黄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在班里毫不出彩的的学生竟敢公然顶撞她，她突然沉了脸：“你说不行就不行？这是学校！不是你家！”

　　原荷迎上她的视线，“玩手机是我的不对，您收走就行了，公开看我手机里的内容，就是侵犯我的隐私，所以我说不行。”

　　老黄恼羞成怒，呵斥道：“老师教育你两句还不行了？说你一句你能顶撞十句，有没有点羞耻心！”

　　原荷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老黄看她安静下来，气焰更盛了，仍旧不依不饶，扯着尖利的嗓子：“我怎么交出你这样的学生！”

　　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在沉默地窥视，原荷立在漩涡的中心，每一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隐藏着看笑话的期待，似有若无的同情。

　　就在这时，门口的晏何争突然开口，语气漠然，情绪不怎么明朗。

　　“看学生隐私确实不好吧？”

　　老黄楞了一下，没想到晏何争在这个时候开口，他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她知道孰轻孰重，对原荷放缓语气：“把闹钟关了，手机关机放桌子上。”

　　原荷拿起手机，点亮屏幕，解锁之后，晏何争那张侧脸照突然跃在屏幕上，原荷心中一惊，手指胡乱划拉，忙按退出键。

　　等退出学校论坛之后，原荷长舒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晏何争一眼，恐怕他发现自己是因为看他的照片，才被老师抓个正着。

　　只见他懒洋洋地倚在那里，眉宇间依旧是委顿闲散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勾了下唇角。只一秒，快到原荷来不及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关了闹钟，关机上缴。

　　老黄扫视全班，视线最终落在原荷身上，一脸不耐烦，补了一句：“今天写三千字检查交给我。”

　　原荷点了下头，在同学的注目礼下，径直走向她的座位。

　　班里的学生又把视线落在这个突然出现，好像老黄也不敢甩脸色的晏何争身上。

　　见状，老黄警告学生：“高二都过了一半了，少操点杂心，心思不在学习上。”

　　即使老黄站在讲台上像吃了炮仗一样警告着，还是有一些女生时不时抬头瞄一眼晏何争，想弄清楚这帅哥是来干嘛的。

　　老黄神色恢复如常，指着后排没人坐的空位置，对晏何争说：“那有空桌椅，你搬走吧。”

　　晏何争面无表情地走向教室后面，像是不苟言笑但热衷看戏的常客，除了刚才说了一句话，一脸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将椅子放在桌子上，不费吹灰之力搬起桌子，手臂拉扯出精瘦的肌肉线条。

　　晏何争前脚刚出门，老黄拿起讲台上的手机，面冷言横：“原荷，你跟我出来。”

　　原荷悻悻站起，出了教室。

　　她跟在晏何争和老黄后面，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晏何争身上，他走在最前面，优越的身形比例，校服衣摆荡在两边，按照他的步调摆动，他全然不在意后面的情况，没有回头看一眼，像是知道该做什么，有他的目的地。

　　他径直走进高二一班，实验班的老师靳建设言笑晏晏地示意他进去。

　　原荷心中的小火苗熄灭了，她所希冀的晏何争可能转到她的班级，这个想法看起来像个笑话。

　　像他这种天之骄子，即使转学，也是转进实验班。

　　原荷跟在老黄后面，立在高二一班的走廊后门，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老黄跟靳建设寒暄了几句，靳建设喜形于色，像是得到了隋侯之珠，看着教室内的人视若珍宝。

　　而后，靳建设走进教室，看了眼最后一排在角落里拿湿巾擦桌椅的晏何争，合掌拍了几下：“同学们，我们来了一位新同学，有请他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

　　在掌声雷动中，晏何争走上讲台。

　　教室外走廊，老黄看着原荷这个待宰的羔羊，准备好好教育一番，没想到被一通手机铃声打断，她看了眼屏幕，对原荷说：“先在这等着，我接个电话。”

　　而后，老黄往远处走了几步，接起电话，应该是家长来电，惯常的话语，“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教育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他夜里翻墙去网吧”，“您必须来一趟”，“他最近.......”

　　原荷没注意听，反而盯着讲台上的人，恨不得有双千里耳，胜在晚自习的校园很寂静，原荷立在走廊后门，隐匿在夜色中，窥探着男生的一举一动。

　　晏何争落落大方立在讲台上，没有新入环境的拘束感，表情疏离，教室里的白炽灯照在他头顶，整个人光华璀璨。

　　他淡淡开口：“同学们好，我叫晏何争。”
　　声音不大，下面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

　　“大家应该都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我。”他扯了下唇角，半开玩笑地说，“希望我的长相不会让大家失望。”

　　下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顶着那样一张俊脸笑着开玩笑，即使说出多么嚣张的话，在那个17岁的年纪，倒显得青春肆意。

　　“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他抬起下颌，露出流畅锋利的下颌线，嗓音随性又散漫，“不欢迎大家打扰我。”

　　同学们会意过来，有的同学觉得他拽，有的同学觉得他在有趣，各有各的解读。

　　靳建设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只是微微一顿，转而露出尊重他鲜明个性的神情，对同学们说：“我们欢迎新同学。”

　　而后，掌声响起，晏何争走下讲台。

　　*
　　闭上，门外的原荷被老黄叫走了。

　　办公室内，老黄苦口婆心地教育原荷，原荷什么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回荡着男生低醇的声线，但她听话地点头，服软的态度很好。

　　伴着晚自习下课铃，原荷回到班里，解涵跑来安慰她：“老黄怎么说，就仅仅写三千字的检查吧。”

　　原荷有些羞赧，毕竟第一次被当众被老师训斥，声音低低的，“应该是。”

　　解涵还是一脸担忧：“那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不会骂你吧？真没事？”

　　原荷把额前的碎发挂在耳后，眨了下明媚的眼睛，“写完检查应该就没事了。”

　　解涵松了口气：“那就好。”

　　原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注意到班级里仍旧闹哄哄的，平常这个时候都回寝室洗漱睡觉了，她环顾四周，看到一群女生围着马意维，眼神示意：“你的竹马被女生包围了，你不管？”

　　解涵一脸嫌弃：“他丢在猪圈里，猪都不看，那些女生那么挑，能看上他？”

　　原荷困惑：“那围着他干嘛？”

　　“当然是打听晏何争的消息了，学校突然来这么一个大帅哥，香饽饽谁都想吃一口呗。”解涵撇了撇嘴，“啧啧啧，你看那几个女生，眼里放光。”

　　原荷没在问下去，她给自己心理暗示，目光注意到他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的猎奇心理，就像大多数女生一样，对新鲜美好事物的好奇，毕竟哪个女生会拒绝多看几眼帅哥。

　　忽地，旁边响起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马意维头上的刺猬毛气得竖起，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想要证明，“我都说了，就是我哥们，之前是我低调，我是那种拿友情博眼球的人吗？”

　　一旁探听口风的女生安抚他：“没说不是啊，怎么还生气了。”

　　马意维梗着脖子说：“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别来问我了。”

　　女生追着问：“那他谈恋爱没有？”

　　马意维没回答，瞥了她一眼，洞察她的心思，哼笑：“排不上号的人多了去了，你惦记别人吧大小姐。”

　　马意维仍被围得水泄不通。

　　见状，解涵走过去，伸手拧马意维胳膊上的肉，“滚回来。”

　　马意维被扯了出来，求饶道：“行了，饶了我吧姑奶奶。”

　　解涵和马意维在同一个胡同长大，有着从小看着对方尿到裤兜里的情分，一旦马意维敢违抗她的“号令”，解涵一定会拿出他小时候能讲述七天七夜的黑历史，让他在其他女生面前颜面扫地。

　　也只有解涵能支使马意维，因为她只上手，从来不先动口。

　　马意维虽被捏着命脉，却甘于这样，他知道解涵在为他解围，也不再跟那几个女生周旋，坐回自己的位置。

　　恰逢第一排的男生朝后面喊：“老马，有人找你。”

　　马意维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走廊外站着晏何争，他一脸得瑟样，“我说了是我哥们，还不信。”

　　原荷也注意到了这个动静，她看了眼时间，差五分钟就熄灯了，她莫名有种想在班级里待会儿的心思。

　　原荷装模做样地翻开一本物理书，想着预习一下明天讲的内容，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握着笔描摹书上的图片，脑子里冒出一些的片段，考场上，后巷里，餐厅里......

　　忽地，旁边的窗户被轻叩了一下，她抬眸，撞上一双狭长清黑的眼睛。

　　男生撩起眼睫，薄唇微微掀起一抹弧度，半陷在阴影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朦胧感。

　　原荷攥紧了手中的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晏何争的正脸，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

　　他眉眼松散，戏虐道：“看这么认真，书上也有我的照片？”

　　原荷心中一颤，后知后觉明白在讲台上晏何争绝对看到了她手机里的那张侧脸照。

　　她睫毛忽闪，急忙解释：“我就是逛校园论坛不小心看到......”

　　晏何争扯了下唇角，哼笑出声，可能认为女孩的理由过于蹩脚，睨她一眼，唇齿轻启，尾调带着明显的调笑。
　　“看照片能解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