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凰曦柔

86、第 86 章

　　被他叫走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行将就木的乳母和她如此说道。
　　那时的她像是老了好多好多，明明只是收拾完一个屋子，但她的背脊却变得更弯，每天睡得时间也变久了，连最喜欢的绿植也不再照顾。
　　而当三公主学着乳母的样子折来一小束鲜花送给她的时候，乳母摸摸她的头笑了。
　　她说，公主啊，我可怜的公主啊，为什么你们会遇到这些事呢？
　　三公主没听懂，她只看到面前的乳母在笑，可她虽然在笑三公主却觉得她比下着暴雨收拾屋子那天更难过，那一束鲜花也被乳母放置在角落里。

　　乳母没睡醒的那天，有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记得对方，毕竟几天前她才在那个男人身边看到过他。
　　“啧啧啧。”他看着蓬头垢面的三公主咂嘴，“你乳母在做些什么？”
　　三公主没怎么听懂，她歪头希望面前的人可以用更简单的语句解释一下。
　　“算了。喂，你们给她洗一下然后带去见陛下，我进去看看那个老不死的怎么样了。”男人挥挥手，跟着他来的侍女边刷拉拉冲过来团团围住三公主。
　　人群像是一堵墙，隔开了三公主和乳母，她踮着脚努力朝乳母的方向看。
　　乳母。
　　乳母。
　　她在心里喊着，但乳母只是在床上躺着。
　　人群拥挤，三公主知道她大概再也看不到乳母了。
　　侍女们拥簇着她，把她带出这个她生活整整两年的建筑。

　　那是一个秋天。
　　也许还算是夏天的末尾。
　　绿色的植被从她常在窗口看到的那条路上蔓延，熟悉的花卉依旧开放却零落不堪，而最好看的那几支被她采下送给了乳母。
　　恋恋不舍回望这充满回忆的建筑时，三公主在想，自己的乳母会带着那束花离开吗？
　　她一定会吧。
　　毕竟她是那么爱花。

　　侍女们把她带到一个很大的房子里。
　　这里的浴缸一直都在出热水，摆满洗漱用品的柜子比她屋子里最好看的柜子还要好看。
　　三公主没来过这里。
　　她从没走出过那栋建筑，所以现在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局促。
　　要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
　　有人走过来让她抬手。
　　她害怕，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摇头。
　　那人脸色一沉，拽着她的衣服直接脱掉。
　　力气之大，差点让她摔倒。
　　“都脱了。”有人说。
　　然后又有两个侍女朝她走来，她们一左一右一前，三下两下脱掉她所有的衣服。
　　“水搞好了吗！”
　　“好了好了！”有人从浴缸边站起。
　　一个侍女走到三公主身后，推着她往前走。
　　热气贴着她的脸颊升起，身后的侍女让她进去。
　　她有些害怕，伸出手摸摸水温。
　　滚烫的热水刺痛幼儿娇嫩的皮肤，三公主吓得收回自己伸出的手。
　　她向着身后的侍女摇头，希望对方不要把自己扔进去。
　　“麻烦死了。”侍女翻个白眼，不顾三公主的想法，一把将她抱起放进浴缸中，不过她也知道过热的水不适合婴幼儿，所以还是让空闲的人带点冷水过来兑兑。

　　这澡洗得很快，从三公主进去到出来一共就花了十几分钟，这样的后果就是大家帮着三公主洗澡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手的力度，洗到最后三公主身上基本全红了。
　　等侍女帮三公主穿好衣服，之前看见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他先是敲响外面的门，确认三公主洗完后才走进来。
　　“怎么样了。”他站在浴室中间，注视着正在梳头的三公主说。
　　之前把三公主抱进浴室里的人走过来，“洗得差不多了。”
　　三公主悄悄转过头去听两人说话。
　　两人又聊了一些她的事，随后结伴走出浴室。

　　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只有侍女一个人走进来。
　　她走到三公主面前，看着梳妆打扮好的她，对着其他人说：“好，几个人留下把这边收拾好，剩下的和我一起带三公主去见陛下。”
　　侍女们应好，于是那个看起来稍微有些权势的侍女便带着三公主走出浴室。
　　宫殿很大。
　　至少对于小短腿的三公主来说很大。
　　她洗澡的地方和陛下见她的地方隔了好几个建筑，走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走不动了，好几次摔在地上。
　　要不是后面的侍女扶着，洗好的身子和漂亮的衣服肯定会被弄脏。
　　她很久没有这么好看过了，毕竟根据她们的状况来看，宫里人肯定不会为她准备新的衣服，所以她的衣服大多都是乳母用旧衣服按照她的体型自己缝制的。那些旧衣服全是她两个姐姐以前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仅款式老旧，样式也不适合
　　上一次她这么好看，还是两岁生日那天。
　　“到了。”侍女姐姐开口说话。
　　她站在三公主跟前，低着头看她。
　　“陛下就在里面。”侍女指指门内。
　　三公主没转头，还是看着那个侍女。
　　侍女似乎在想些什么，她的视线从三公主的身上移到她身后的其他侍女身上，最后她说：“您得自己进去。”
　　她说完轻轻敲门，门从里面被打开。
　　侍女姐姐轻柔地推着她的后背，在那股推力下，三公主迈进这间屋子里。

　　嘎吱，门在身后被关上。
　　三公主下意识回头去看，前面却传出一人的怒喝，随后是另一人说话的声音，他说：“小孩子嘛，正常。”
　　她转过身子去看，才注意到前面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人。她认识那个人，母亲死去那天就是他带着一大批人来到她的住处，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今早找她的人。
　　“对了，她的乳母怎么了？”坐着的男人看向身旁的人问。
　　“回禀陛下，已经死了。”男人微微躬身回答道。
　　“啊，那就不需要处理了，找个地方埋了吧。”被称作陛下的人说：“对了，王后埋在哪？”
　　“按照您的吩咐，好好下葬了。”
　　“那就行，不过那边再挖开比较麻烦吧？她乳母就随便葬了，记得处理好尸体。”
　　男人点头称是随后走下高位，他带着大厅里剩下的人离开这里。

　　“那么，你叫什么？”坐在高位的陛下等所有人离开后问她。
　　她看着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是，你还小。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指指自己。
　　三公主好像有些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摇摇头。
　　“她那么爱我，居然不和你聊我。”陛下带着笑意说，虽然是埋怨的句子，但语气却没有任何不乐意，“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总之我应该算是你的父亲。”
　　“父...亲？”三公主记得这个词，乳母经常和她说她的父亲是个大坏蛋，抛妻弃子，什么责任都不负。
　　“对，父亲。”陛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三公主面前展开，“这就是证据。”
　　那是三公主并不记得的记忆。
　　这很正常，毕竟画像里的她被母亲抱在怀里闭着眼。
　　而她的母亲，那有着阳光般长发，蓝天般眼眸的母亲则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嘴角含笑，他们身后是两个她不认识的女性。
　　“这是你的姐姐。”陛下指着那两个人说：“不过，有生之年，你大概遇不到她们。”
　　他笑着说。
　　三公主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只是看着那张画像，画像里的那个母亲。
　　即使只是纸张上的母亲，可她的笑、她的眼神，却比她记忆里的母亲更鲜活。
　　男人似乎注意到她的失态，他侧过头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想要？”男人把画像晃晃，指着她。
　　三公主使劲点头。
　　于是男人松手，画像顺着重力缓缓落下，落在大厅的地面上。
　　三公主奔跑着，早在男人松手的瞬间她就开始奔跑，像无数次向着母亲奔跑一样。
　　她身子前倾，努力迈着腿，张开双手。
　　纸张晃晃悠悠，母亲的脸不断闪烁，她跌倒、爬起、再奔跑，最后跑到落在地上的画像前。
　　画有母亲的那面掉在地上，她小心地捡起来，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
　　母亲还是很亮眼。
　　像是盛夏的阳光、窗外的夕阳。
　　不，母亲比这些还亮眼。
　　她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只要她还在这里，这太阳就会挂在天上。
　　三公主抱着画像站起来，朝着陛下鞠躬。
　　“你居然没哭？”陛下有些惊奇地说道：“看着倒比那两个坚强点。不过，嗯...”
　　他拍拍手，门从外面被推开，侍女姐姐走进来。
　　她低着头走到三公主身边。
　　“你先照顾她几日，两日后带她来见我，就算是调个地方继续工作，除了做的事变了，其他的都还和以前一样。”
　　侍女姐姐低声应好。
　　三公主侧头看着她，又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以后，你就要叫我父亲了。”他说：“既然作为你的父亲，我希望你可以信仰我。对，把我当作神明一样信仰我。哈哈，我也算是你的神明吧，毕竟你一半的生命是我创造的。”
　　那个男人，不，从现在开始成为她父亲的男人笑着向她说道。

　　交代完这些事后，父亲便让侍女姐姐带她离开。
　　她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住处，只是这一次回来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推开住处的门，床上已经看不到乳母的身影，侍女姐姐让三公主在外稍等一下，她进去收拾收拾。
　　虽然不知道要收拾什么，但三公主还是乖乖抱着画像站在门口。
　　不多时，门被打开。
　　她跑进去，跑到之前乳母放花的角落。
　　她想。
　　乳母还是喜欢那束花的，毕竟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