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凰曦柔

112、第 112 章

　　“我不想和你玩了。”
　　站在昔日好友的面前，凰曦柔呆愣着听她说完这句话。
　　“为什么？”她问。
　　可好友只是看着她说：“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和你玩了。”
　　她的表情淡然，好像说出口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凰曦柔无法理解好友的话语，不断向好友确认着，几次沟通无果后，她只能沉默着走向另一个小圈子。
　　“你和她是好朋友，所以我们不能带你玩。”圈子的领头人站在她面前平静地说。
　　“可是，可是她已经不和我一块玩了，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解释道。
　　“不行就是不行，”面前的领头人说道：“反正我们不会带你一块玩。”她绕过凰曦柔，带着自己的朋友离开。
　　站在操场上，凰曦柔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昔日的好友会和自己闹掰，也不明白为什么另一个圈子不愿意容纳自己，她只是站在喧闹的广场上，环视着在操场上玩闹的那些人，最后低下头走进教室里。
　　于是，剩下的三年她形单影只，没有融入任何圈子，也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小学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小学经历？”人形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吃着手里的零食说：“还没有我手上的零食好吃。”
　　吧唧吧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凰曦柔咬着牙愤愤转头，“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因为，”人形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零食一边说：“因为我就是你啊。不过说实话，这电影真不好看。”
　　凰曦柔用眼角余光去看电影屏幕。电影已经播至尾声，现在荧幕上出现的是滚动的演员表，身旁的人形问她：“你还记得那些人吗？”
　　“也许吧。”凰曦柔转过头，“那你呢，你还记得她们吗？”
　　吃完最后的零食，人形说：“既然你的回答是也许，那我的回答也是也许。”
　　电影院的灯光亮起，她站起身说：“走吧。”
　　“去哪？”
　　“至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人形如此说道，向她伸出手。
　　望向逐渐黯淡的电影屏幕，凰曦柔搭上人性的手。
　　于是眼前的光景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只三花猫身上。

　　凰曦柔坐起身来。
　　她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回到休息的地方。她的面前，小花正坐在桌子上与她对视，见她起身小花站起身道：“凰曦柔！”
　　她凑到凰曦柔身边，前肢搭在对方的手臂上问：“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凰曦柔有点没回过神，下意识问道。
　　“就是上个游戏最后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那个娃娃说，虽然你变成了娃娃，但是你的感官还是存在的。”小花把爪子收起来坐好。
　　“嗯，我听到这句话了。”
　　“所以最后，你感觉怎么样？”小花眨巴着眼睛看着凰曦柔。
　　回忆着最后的感受，凰曦柔说：“其实，我没感觉到不舒服，更何况你们游戏不是设定了——玩家濒死后屏蔽感官——这一条吗？”
　　“话是这么说，可那个时候的你是玩偶，不是正常的人类啊。我不知道这个设定可不可以用在玩偶身上。”
　　听小花这么说，凰曦柔才发觉对方说的不无道理。
　　这么一想，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在意过这种事，可能是因为疼痛对于她来说早已是常态。
　　可即使如此，被关心的感觉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谢谢你。”凰曦柔笑着说，她摸摸小花的头顶重复道：“谢谢你关心我。”
　　身后的尾巴晃晃，小花蹭着凰曦柔的掌心，眼睛微微眯起。
　　看着这样的小花，凰曦柔不由得笑出声来。

　　温存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很快凰曦柔便提起最重要的事——分数。
　　她收回手说：“小花，帮我查询一下我现在的分数。”
　　头顶的温度消失，小花点点头。她的眼睛在虚空中扫过，“现有分数为八十分。”她停顿一下说：“凰曦柔，你马上就要完成自己的愿望了。”
　　小花抬起头注视着凰曦柔。
　　但凰曦柔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没有愉悦，她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眸子注视着她。
　　“你，不开心吗？”小花问她。
　　凰曦柔摇摇头，她呼出一口气说：“我不太清楚我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即将到来的结局。”
　　小花微微上前一步，她问：“为什么？”
　　这是孩童的问题。
　　凰曦柔想。
　　单纯至极，感受不到除好奇以外的情绪。
　　但她现在没有答案，所以凰曦柔只是提起另一个话题，她问：“小花，你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吗？”
　　小花的尾巴从身后扫过，她歪着头像是不理解凰曦柔为什么会提起这个问题，可她还是回答道：“是，系统吗？”
　　“哈哈，也许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本质确实是系统。”凰曦柔抱起小花放在自己的腿上说：“但我的问题也没有那么片面。”
　　小花的耳朵动动，她抬起头仰望着凰曦柔。
　　而凰曦柔也低下头与她对视。
　　“小草曾经说过‘世界以自我为中心运转’，其实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真相。”她的手掌抚摸过小花的背部，“可世界，其实远不止如此。”
　　小花的尾巴扫过凰曦柔的大腿，“那世界是什么？”
　　“我想，”凰曦柔微微抬起头，她的眼睛向前看，目光微微分散，她说：“世界的本质是无数个悲剧。”
　　“悲剧？是那种戏剧里常说的‘悲剧’吗？”
　　“大概是吧，我不太确定，毕竟我不是无所不能的人，也并不清楚那些大家都不理解的问题的答案，我只是经历了一段稍微有些与众不同的人生，于是在活下来的时候视线看向了别处。”
　　“看向了哪里？”
　　凰曦柔收回视线，她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笑意说：“这只是一种意象啦，毕竟我也不知道我和别人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唔。”小花作出深思状，她说：“所以世界的本质，是那些分崩离析的人际关系？还是那些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
　　“我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说到底，悲剧不过是你把现下的处境与过去的美好相对比时，所产生的遗憾而已。当你把现在的孤独、现在的疑惑、现在无法前行的步伐，与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作对比，才更能发觉现下的自己有多么无能。
　　可无能，是每个人都不喜欢的形容词。”
　　“所以，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了吗？”
　　凰曦柔沉默着。
　　她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过小花的背部，眼眸认真地盯着小花，她说：“世界的本质，可能也比我想的更简单。世界上总有活得开心的人，他们的生活也许说不上一帆风顺，但总能逢凶化吉。站在现在回望过去，他们总会说出‘当下就是最好的’类似这样的话，好像只要活着那不管是怎么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好的。这样的人，无法与悲剧划上等号。”
　　“哦，这和小草说的那句话，嗯，什么世界以我为中心？反正就是与这句话很相像啦。”小花摇晃着尾巴说。
　　凰曦柔一愣。
　　她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人形说过的那句话，她也说过这个世界以她为中心运行。
　　但她记得，对方也说过，世界也不全是以她为中心。
　　“所以，小草的看法也是一种世界的本质吗？”她听到小花在这样问她。
　　凰曦柔抚摸过她背部的毛发，顺滑的毛发从头捋到尾油光发亮的，她点点头说：“是啊，世界的本质又怎会拘泥于我贫瘠的想像。”
　　她微微低下身子抱住小花。
　　于是小花也微微扬起身来，伸出前爪回抱住她。

　　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凰曦柔想她得不到真正的回答，因为在她这里，世界早已与悲剧划上等号，她可能得经历一个物种诞生到灭亡的时间，才能学会如何接受另一个看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生命渺小又不堪一握，时间的长河不会给予她过多的仁慈，她会和万千大众一样，最后平静地站在湖对岸与那边的死亡对视。
　　她也许，并不喜欢这样的感受。
　　可她也必须，学会喜欢这样的感受。
　　因为人类是这样的，而她就必须是这样的。
　　凰曦柔闭上眼，她感觉后背似乎正在被人抚摸，睁开眼才发现小花正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方式来安抚她，虽然每次她的前爪只能短短摸过一块地方。
　　可这样的抚摸却很温暖，也许是因为她从很久以前便渴望着这样的拥抱。
　　凰曦柔笑了两声，她说：“谢谢。”
　　“咦，这一次谢我什么？”小花停下安抚她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谢谢你的所有，你付出的所有。小花，或许不叫你小花也可以。”凰曦柔缓缓抬起身，离开身前这个令人留恋的怀抱，她说：
　　“谢谢你，我的私人系统，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虽然故事还没有结束，可是我总觉得我该和你说这样的一句话。
　　谢谢你。”她朝着小花微笑。
　　但也不是向着小花微笑。
　　透过小花的□□，她在冲着那虚无飘渺的存在微笑。
　　那没有实体的存在，从最初陪伴她走到最后。
　　此刻的它，早已不再被“小花”这个存在束缚，它比凰曦柔先一步活出真正的自我。
　　凰曦柔是开心的。
　　毕竟相伴如此之久，她自然是希望面前的存在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是剥去那些祝福，剥去那些钦佩，她又是痛苦的。
　　因为走到现在，比她更不懂成长的人先一步站在前方，而她，一生都在学着成长的人却只能站在对方的身后眺望。
　　眺望那看不到尽头的“成长”，眺望那人人都在追求的“结果”。
　　凰曦柔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要流泪，或者至少该丢点东西展现自己悲痛的心情。
　　可是视线朝前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什么情绪都不曾拥有。
　　空洞的、毫无内涵的自我，此刻真正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凰曦柔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