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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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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我很喜欢的人,她是我的顶头上司。
为什么喜欢她?
可能是因为我向往的美好都可以完美地在她身上体现。
我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姓氏,喜欢她的猫。
啊,我真的好像个花痴。
黑白灰,是她穿衣的风格,简练而又随性,logo标示着它的价格不菲。
我很爱她,我爱她开着宾利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我爱她从容不迫左右逢源,我爱她近在咫尺,也是远在天边。
我只是个从农村出来打工的乡下妹子罢了,我没有见过世面,我听着闲聊八卦,那些我想像中的东西,在她们面前好像是唾手可得,只能用工作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她们都说,我不爱说话。
我喜欢每周的例会,这样我就可以看见她。她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她有英国的留学经历,她去过很多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她那双眼睛多美啊,见过许多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我爱她,更妒忌她。
我的家庭从未给我如此优越的条件,也未给我优秀的基因相貌。
我是狭隘的,因此,我从未表露出我喜欢她。
到底是怎么被她发现的?
是那次在海边偶遇到她吗?我以为她不认识我的。
我喜欢夜晚的沙滩,看海浪一点点退下去涌上来,赤脚沿着海岸线走。
有人好像在喊我的名字,我疑惑地回看,是她!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心也雀跃了一下,“陈总好。”
我回应地礼貌而克制。
她有点受伤的表情,“别这样,已经下班了噢,小李同事。”
她回答地温柔又俏皮。
我好爱她。
那天我们在海边谈了很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沙滩海岸,聊美食饮品,聊最近的天气交通,偶有冷场也并不尴尬,像是很久没见的朋友。
有了这段独属于我们的隐秘时光,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进了许多。
在咖啡间里,偶遇她次数也多了起来,不知道是我的视线追逐她,还是她摆脱细碎繁忙来遇见我。
我的心跳砰砰砰。
理智上知道自己想多了,但是情感的心绪却忍不住一再地想她,想靠近她,哪怕明知道我和她之间隔着深渊,也依旧一步步地靠近最危险的崖边。
她是我的渴望,是我深深的执念。
我想与她并肩。
我想走过她走过的地方,我想去看她看过的风景。
我像个痴者,一步步印过她走过的脚步。
机会降临了。
总司宣布了去往英国进修的名额,一共三个,时长一年,而选定的标准是下季度中绩效排名。
我的心脏狂跳,我隔着漫漫人海望着主席台上的她,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好像是有对视,她也是在看我吗。
我万分想得到这次机会。
这是那崖边唯一的索线,我唯一一次能够靠近她的机会。
我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家伙。
组长念叨我,年轻多做事,没几句我是放在心上的,我总想着,这只我的工作,我的劳动价值只体现在我的工资上,这也就导致了我平日里,业绩平平混个中游,不上也不下。
散会后,办公室里议论这次进修名额的声音也很多,因为大多数人早已成家,有年幼的孩子或是病痛的老人要照顾,所以总司经过研究讨论后,设立奖金,奖励人数五位,根据季度绩效排名,选择奖金名额或是进修名额,选择顺延,领完即止。
瞬间,大伙干劲十足。
我也有了急迫感,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围绕提高工作绩效做出安排规划,我的日子开始忙碌起来,也没有对顶头上司陈女士起过旖旎的念头。
我应该有想过她的吧,在工作进度难以推进的时候,在想放弃这个机会的时候,在计算进修学校和老家的距离的时候。
颓丧,畏惧和从骨子里浸出的对漂泊的厌弃,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往前冲的时候又不断后退。
直到组长对我说,“我晓得你有实力,年轻人有实力就要不断展现,到我这个年纪才好吹牛的嘛,放手去干!不用想太多,人都是这样走一算一步的,人生的变化比眨眼睛还快嘞。 ”
我好想被吃了一颗定心丸,打散了那些焦虑,我尽心尽力完成手里的工作,在不断推进项目的过程中,时间飞快。
时间来到了季末,我又久违地可以正大光明盯着顶头上司看,陈女士照常打扮得低调奢靡,是我不可触及的模样。
最近这几天有人传出陈女士与某广告公司老总好事将近。
我心苦涩,知道这些于我何干?
我们连朋友都不算。
我只是看着她,她是我觊觎美好的念想。
季度绩效排名公布了。
我排在了第九位,我自嘲一笑,眼见前八席登上台领奖,陈女士挨个握手,我不去看,只顾着扣手指上的死皮。
一阵阵欢呼衬的我心悲凉,低落到极点。
……
“李非洛,喊你呢!”
“李非洛?李非洛女士请上台。”陈总柔柔唤着,“是睡着了吗?”
众人嘻嘻哈哈,细密的讨论声传入我的耳朵,却没有办法识别其中的意思,含混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我的心忐忑的,站起来都踉跄了下,不知道要迈开那条腿好。
我跌跌撞撞上了台,陈女士扶着我,“慢一点,不着急。”
“嗯。”我乖顺应着。
“李非洛,刚才刘宇放弃了最后一位进修名额,第九位替补,你愿意接受本司的进修名额吗?”
良久,我好像回过魂一样,炽热地望着陈女士的双眼,“我当然愿意。”
我很开心地望着她笑了,好像有什么轻轻落地了,‘“谢谢陈总!谢谢刘宇,谢谢公司提供的这次机会。”
我的人生好像被翻开了新的一页。
组长对我说了一句,“好样的!”
我请全组和刘宇吃餐晚饭,在席上听到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细节。
刘宇说他本身是冲着奖金去的,他英语不好,最后一席是被动选,捡剩下的名额,去留学是不想去的。
本来按照规则他放弃了留学名额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陈总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弃也不会不甘心的选择——T市七日跟团游,可携带家属的福利。
刘宇喝得也很兴奋,他说这个机会他是甘愿让给我的。
同事们对我道着恭喜。
按照上级领导安排交接完工作后,我回了一趟老家,和父母说了一下将要去英国留学这件事,我爸爸有着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和他自己独有的狭隘,以及特别的重男轻女,他不愿意我走这么远,话里话外就是趁着年轻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不要出去随便折腾,女孩子家家的,走那么远危险,没个照应。
我的妈妈也是舍不得,但是她没有劝我,没有说我,她只是拿出她偷偷攒的私房钱,和我说,“穷家富路,在外头吃好一点,住好一点,多打电话,报平安。”
临走的前一天,我爬到能看整座山村全貌的土坡上,遥遥望着我的家,我想无论我走多远,我的心里也永远都会存在着这个地方。
我返回公司签了进修合同,开始着手准备出国。
陈总也加了我的微信,和我聊的火热,都是些留学的注意事项,她在伦敦呆了很久,吐槽那边的天气气候就像是一位好久没见的老朋友。
和陈总聊久了以后,那些旖旎的心思反而收了起来。
她和我说她独自留学的艰苦,她的经历往事,她的难过,她的遗憾。
我突然觉得,我的喜欢好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我越来越靠近这个人,就越舍不得触碰她。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却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她是公司进修项目的总负责人。
由此,我对她的了解也日益增长。
她没有对象,一直以来都没有,和广告公司老总好事将近是谣言,她只是老总夫人的伴娘。
日渐的相处,陈总就越娇俏,她唤我,“非洛,洛洛”,她也不让我叫她陈总,让我喊她”小茗,茗茗……”
我唤她,“阿茗。”
怎么办,她在我心里有了名字。
我控制不住每次唤她名字的悸动。
直到,她问出那句,“你喜欢我吗?”
我像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羞窘得让我无地自容。
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喜欢你。”
陈茗说。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陈茗一句比一句温柔坚定。
“非洛,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让人动容不是言语,是一个灵魂呼唤另一个灵魂,一颗心在触碰另一颗心。
而我又何德何能。
“你喜欢我什么啊,陈总,你喜欢我一个泥腿子在水泥地上挣扎吗?”
“你喜欢我耗费小半辈子也走不到你的过去吗?”
“你不要喜欢我。”
“你越喜欢我,我就越觉得自己阴暗卑鄙。”
“只要我喜欢你,好不好?”
“你不要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喜欢我。”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喜欢一个人这么痛苦,因为这个人她喜欢我。
太痛苦了。
她应该去拥有的是更加璀璨的人生,更加与她适配的人,而不是喜欢在尘埃里的我。
萤火怎么能与皓月并肩。
我单方面疏离了她。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机场,她戴着价格不菲的墨镜,看不出情绪,我们走着正常的登机程序,在她过安检的时候,我移开了眼,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经过长途的航行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她好像活了过来,穿衣风格和言行举止和国内大不一样。
怎么说呢,更开朗了,更明艳了。
我的视线会追随她,转呀转。
连同行的人都忍不住提醒,“你看陈总的眼神太露骨了,收着点吧,虽然在外面,她还是上司。”
我畏缩点点头。
我们顺利安定下来,开始一年的学习。
而陈总交代我们一些事后就离开了,从那后,我很久没见过面了。
我有点想她。
我总觉得她说喜欢我是假的。
以至于那些画面虚幻地像是破碎的泡泡。
我专注于自己的学业,一天又一天。
直到过年,因为路途的遥远,以及贫穷。
我生平第一次在国外一个人过年。
我和我妈视频包饺子,家里很热闹,又添了几口人,炮仗声,笑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和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让我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家里。
爸爸一开始不同意我出国,脸臭了好多天,但现在脸上也有了喜色,正牛逼轰轰说自己女儿在国外留学。
挂电话后我无奈又怅然。
我有一种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迷茫感。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追逐的,渴望的,肖想的那一个挂在高高的天上的月亮,是猴子捞月式的泡影吗。
我好想她。
陈茗女士,
我想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不成为那个我被无数常识,社会关系,利益关系,所定义的自己。
我只想成为我自己,坦诚又炽烈地爱你。
门铃响了。
这个声响让我颤抖畏惧。
手机适时出现陈女士的聊天框,是一件三秒钟的语音,我听了不止三遍。
“我在门口。”
原来上天是可以听到人的心声,再给予垂怜的。
不过并不是她一个人来访。
还有同在留学的另外两位同事。
陈总美其名曰,“团建。”
聚会然后散步,走着走着他们又一个个告辞离开。
只剩下陈茗。
而陈茗也和我挥手道别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克制和忍耐被冲破了,我的偏执疯狂难耐地爬上了我的骨髓,控制我的行动,我很耍流氓地环抱上她,亲了她的嘴角。
“阿茗,你说的喜欢我,还算数吗?你可不可以留下来?不止今晚。”
第二天起床浑身都疼,陈女士的手臂压在了我的胸口,我小心地搬开她的手,准备煮点面垫一下肚子。
嘴巴很干,吨吨几杯水下肚只润了个喉咙。
今天是大年初一。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陈茗女士。
渐渐地我有一种抽离感,我拼命控制身体关掉气阀。
我舍不得,让我再看一眼,我的陈茗。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我呼吸慌乱,头发濡湿后背像是从鱼缸里捞出来一样。
“你怎么样了?”组长小声询问我,“要不要去休息?”
我这才扫视了周围一圈,都是公司里的熟人,围坐在一起,像是往常一样开例会。
“我怎么会在这里?”
组长悄咪咪的:“你发什么梦呢?新任领导上台讲话呢,你打盹也看看时辰,这大白天的。”
我往台上一看,陈茗。
是上司陈茗,不是我的陈茗。
我难受得不可自抑,我只是做了一个肖想新任领导的幻梦罢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终归是桥归桥,路归路。
我把还能想的起来的,我的“陈茗”写进了记事本,我不断的回忆,可有些事情就像是有一只无情的手拿着橡皮擦,在我的记忆里,把“陈茗”抹去。
我写呀写,我的文字失去了逻辑,失去了时间,我分不清哪些是虚幻,哪些是现实,我只好把所有我记忆里的东西都写下来。
一只熟悉的纤细有力的手抽走了我的记事本。
悠长的沉默。
“李非洛是吧,散会后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她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欣赏不来一点。
办公室里,她发出轻轻的嗤笑,“李非洛是吧,我第一天上任你就当着我的面写这种东西啊?我尊重你的性向,但是你当面意淫我的行为真让我恶心。你准备另谋高就吧,跟人事部交接,按工资的三倍赔偿。”
“李非洛,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我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公司回到了老家。
我总觉得我人生被硬生生血淋淋挖走了一块。
变成了一块空白。
在家,我捡起了书本,着手申请公派留学项目。
时光荏苒,我站在英国的街头再一次有了熟悉的感觉。
我也有了我的遗憾,我的艰难,和我的无所畏惧。
我越来越像一把放入鞘的宝剑静默,无言。
回国后,我入职另一家竞品公司,空降为执行总裁。
多年好友曾评价我,没有人味。
我自律,果决,具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水准。
却说我没有人味。
我像个冰碴子,放在室内就开始降温。
他们看不清我的喜怒。
我偶尔还是去海边,看浪翻涌至我脚边。
有一个声音在唤我。
“你是李总吗?”
我好像看见了另一个年轻的自己,怯懦无知又虚荣,怀揣一颗天真的心一点点靠近那些虚幻的光沫。
“我不是,我只是李非洛。”
我成为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