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dearfairy

46、结局

　　元宵节当天，海砂主动提出想去祭拜尹辰越。
　　墓园所在位置荒僻，两人清早起床准备扫墓所需的物品，在怡园附近的小炒店解决了午饭，返回家里拿了车钥匙就能出发。
　　开门时，尹辰岚走在前面开门，刚走进玄关就撞见了客厅里的父母。
　　尹父尹母同样看到了儿子身边的海砂，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措手不及。
　　尹辰岚一手抓住下意识想溜的海砂，弯腰给她拿拖鞋，率先打破沉默：“怎么提前回来了？”
　　“今天是元宵节，你不肯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我们担心你一个人，没想到你会跟......”
　　尹母笑着娓娓解释，和蔼地看向海砂。
　　海砂回以同样的笑，腼腆地喊：“叔叔，阿姨。”
　　尹父尹母朗声应了，后者热情地招呼她：“外面很冷吧，快进屋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捂手。”
　　边说边要去倒水。
　　尹辰岚说：“不用了，我们回来拿些东西，马上就出门。”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束淡雅的鲜花和一些大儿子生前喜食的干果，尹母不免好奇：“你们这是要去......”
　　尹辰岚点头：“去看我哥。”
　　他将车钥匙揣进衣兜里，海砂蹲身抱起走到脚边的白猫。
　　大儿子的离世是尹母心里永恒的伤痛，她的笑容黯淡下去：“早去早回，晚上一起吃饭。”
　　后一句是对海砂说的，她瞄了眼尹辰岚，犹豫地轻点头：“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小岚都告诉我了，在宁城时没少上你家蹭饭。”
　　尹母送两人到门口，不忘嘱咐尹辰岚：“你开车要小心。”
　　“嗯。”
　　尹辰岚拿着干果和花束，在门口的台阶前驻足，回头面对自己的母亲：“妈。”
　　“嗯？”
　　海砂站在他的身边，他顿了一秒，说：“她叫李海砂。”
　　“什么？”
　　“海砂。”
　　尹母的目光从海砂怀里的猫，一点点移动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怔住，倏忽就红了眼眶。
　　“挺好的，都是缘分......”
　　“嗯。”
　　尹辰岚拥抱哭泣的母亲。
　　对于兄长的离世，母亲从未责怪过他，他同样也没有。
　　但除了悲伤，两个人的自责愧疚，其实一模一样。

　　扫墓回来，海砂跟着尹辰岚蹭了顿大餐，架不住他父母的热情挽留，又在他家留宿了一晚。
　　自尹辰越去世后，尹家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尹母准备了丰富的饭后甜点，尹父也暂时放下繁忙的工作，四个人边看元宵晚会边打牌，听海砂讲述如何与尹辰越相识的过程。
　　知道尹辰越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通过网络帮助过一个女孩，尹母欣慰地感叹：“他一直温柔体贴，从小不用我们操心，把弟弟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小岚也只服他管教。”
　　海砂微笑：“嗯。”

　　晚些时候就寝，她冒昧地询问能否睡在尹辰越的房间。
　　尹母先是怔住，接着笑了：“可以啊。”
　　她翻出一整套柔软的被褥铺到床上，距离上次撤走这些已过去三年有余，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住进这个房间了。
　　尹母逼退眼眶的泪意，将海砂抱进怀里：“好孩子，以后尹辰岚敢欺负你，你跟我说。”
　　海砂回抱她，眼睛注视站在门口的尹辰岚，摇头笃定地说：“不会，他很好的。”
　　他扯动了下嘴角没有接话，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方便她半夜口干醒来要喝水。

　　尹母铺好床就离开了，尹辰岚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人静，海砂躺在陌生的床上，十分钟前还特被困，现下沾到床忽然没了睡意，床尾的猫倒是呼呼的睡得香。
　　她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观察屋里的景象，墙还是白的，可因为夜色，墙上的相框只剩下一个矩形轮廓，照片里尹辰越的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就像那些逝去的时光很难再被记起，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相似的面庞，另一段璀璨耀眼的人生际遇。
　　隔着一堵墙，他现在在干嘛呢，睡着了吗？
　　海砂翻了个身，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喝水润喉，水杯放回去的下一秒，猛地掀掉被子穿鞋下床。
　　担心吵到别人，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结果差点被门口的黑影吓一跳，待定睛看清他的身形后，拍拍胸口长舒口气：“我还以为进了贼......”
　　尹辰岚没她那么惊诧，淡淡地问：“去卫生间吗？”
　　“不是。”
　　双方的交流在黑暗里秘密地展开，她抱紧他心满意足地喟叹：“睡不着，想来找你......”
　　这句话是鼓励，尹辰岚当即托抱起她去自己的房间，边走边亲一同滚落进床里。
　　拉拉扯扯间钻进了被窝里，海砂仰面朝上依偎在他身体一侧，“我跟阿姨提议睡一晚哥哥的房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要你了？”
　　他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肩，僵硬地否认：“不是。”
　　“哼，那是谁垮着个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呢，还暗戳戳地蹲在门外不敢出声。”
　　朦胧的夜色温柔地将彼此包裹，整个房间都暖呼呼的，他低沉的声音徐徐展开：“从墓园出来后，我就在想，如果我哥哥没发生意外，你和他没有失联，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呢……”
　　海砂一时沉默，同样的假设，其实她白天时也想过，但只是一瞬间而已，立刻就被她否定了。
　　“你……会怪我吗？”
　　“唔……”
　　海砂调整睡姿让自己趴在他的心口处，说自己的过去给他听，“我和明澈之间的纠葛，你知道的，刚开始时我万念俱灰，其实多少还是埋怨他的，听到他因为愧疚无法继续花滑，我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偶尔会忍不住恶毒地想他活该，最好跟我一起完蛋……”
　　“后来你哥就出现了，我起初加陌生人聊天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喜欢春天，我原本的计划是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结果等我回神时又到了次年盛夏，梦想落空的苦痛和迷茫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被平凡的快乐代替，或许那就是月口中的，新生活，新目标。”
　　“时光无法倒流，失去花滑固然可惜，可也正是因为这次挫折让我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了月，他让我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每次和他聊天都很开心，当我从他那里获取到足够多的快乐时，当花滑不再是我的执念时，我觉得每一天都像沐浴在阳光下，我真心实意地原谅了明澈。”
　　“突然有一天月消失了，他不再回我消息，或许是因为受够了我的幼稚，他讨厌我了是真的，但曾经付出给我的爱也是真的，他虽然只陪伴我走了非常短暂的一段路，我依然感谢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教我怎么学好了最讨厌的数学，教会我变得开朗热爱生活，以后的人生，即使有再大的挫折，我都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比起因为失去他的难过，他留下来的美好才是最应该珍惜的。”
　　“因为他我努力学习考上科大，来到这座他生活过的城市，后来又遇见你，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好想大声说，我也太幸运了吧，随便上个网就遇见这么好的人，默默安排好一切，我只需踩着他留下的脚印走就拥有了安稳的一生。”
　　她握住他的手紧紧相扣，“你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拥有的爱人，恨不得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你，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刚才提议睡哥哥的房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三年来，除了你以外，叔叔阿姨肯定也挺不好受的，我只是想代替月……不对。”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重新组织措辞：“就是像他当初帮助我的，带我走出阴霾一样……”
　　她也想尽己所能地去帮助他最爱的家人。
　　尹辰岚翻身侧躺拥抱着她，“知道了。”
　　他声音嘶哑，吸了吸堵住的鼻子，“睡吧。”
　　“嗯。”
　　她刚答应，下一秒忽然想起什么，手伸出被窝去捞床头的手机，“给你看个东西。”
　　她打开手机图库给他看最新下载的图片，当初她时不时将自己的与尹辰越的聊天记录截图保存到□□相册，白天翻看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张。
　　当时的情景里，两个人正在讨论动漫作品里哥哥姐姐对弟弟妹妹们偏执的爱，作为独生女的她无法理解更无法共情，尹辰越与她恰好相反。
　　海砂：弟弟妹妹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呢，我希望我爸爸妈妈只爱我一个人。
　　夜神月：可转念一想，有了弟弟妹妹，不也多个人替我们爱父母吗，万一哪天我出远门回不来，还有人陪伴他们。
　　海砂：你直说你也是个弟控就好了，撇嘴.JPG
　　她和他弟弟同龄，日常聊天里少不得提到他弟弟。
　　夜神月：他的降生是父母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又来了又来了。
　　海砂：狗狗翻白眼.JPG
　　夜神月：如果有一天你们见面，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他真的很优秀，是我的骄傲。
　　海砂：那我呢？

　　手机屏大小有限，后续没有截进去，时间久远，她也忘了当初的回答。
　　尹辰岚将手机还回去，捧着她的脸吻她的额，“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觉得你好吗？我当时搪塞了过去。”
　　现在他可以回答了。
　　“你是他留下来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世间仅有的好。
　　“嗯。”
　　海砂笑了，去亲他的眼泪：“那你现在能彻底放下了吗？”
　　他诚实地摇头：“或许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说：“没关系，我会陪你的。”
　　“嗯。”
　　房间里很安静，两个人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聊天断断续续。
　　海砂想起彼此的第一次相遇，提议说：“明天开学报道，坐公交车去吗？”
　　“好啊。”
　　19路车，命运线交织的起点。
　　“其实高考志愿填报的时候我有考虑过去外地上大学，这座城市我们都走遍了，不论是外面还家里，到处都是关于他的回忆，就连那天搭19路车时，也是习惯性地拿出四个硬币……”
　　“哈哈，结果便宜了我，我平常从中环回学校都是打车的，那天走出电影院刚好有一辆19路到站我就上车了……”
　　“我也是。”
　　是千万分之一的偶然与冥冥之中注定的必然相互作用，让他和她得以在偌大的城市里相遇。
　　“你那天在听什么歌？”
　　“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下巴：“嗯。”
　　他掀起被子的一角摸黑下床，过了片刻拿了那天的白色耳机过来，躺下后左耳戴上一只，另外一只塞进她的耳朵里。
　　明亮的前奏响起，他问她：“会唱吗？”
　　“当然啦，我单曲循环过的。”
　　4分10秒的时长，结束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拔下耳机。
　　她紧靠着他：“曾经失去的，终有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我们身边，你说是吗？”
　　“嗯。”
　　相遇，分开，重逢，天使来过人间。
　　原来这才是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