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牡丹狮子

27、轻霞照

　　“师父！”

　　身后平白蹿出一声响，把二人吓了一跳。

　　沈玉宁回身一望，树丛下嬉皮笑脸的华贵公子，居然是冀王。

　　她问过花信，冀王沈巽，是皇帝第五子。

　　她指指自己：“你……叫我？”

　　“是啊。”冀王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身后小太监费力托着他的球杖，到她身前，又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襟：“小王见过三十皇妹。”

　　还真是欲盖弥彰的客气。

　　沈玉宁也回礼：“冀王殿下。”一声皇兄她实在叫不出口。

　　“走走走，赶紧跟本王走。”冀王像是迫不及待，隔着袍子抓了她的手腕就跑。

　　“殿下！”

　　香公公与那小太监对视一眼，认命地追过去。

　　“小顺，快把本王球杖拿过来！”

　　“嗳。”小太监脚步更快，冀王拉着沈玉宁停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往身上擦了擦，满脸希冀地看着她：“三十皇妹，不，师傅，本王回去之后想你想得茶饭不思，你赶紧教教本王！”

　　“你放心！把本王教会了，要什么本王都给！”

　　这位冀王对捶丸好像有很深重的执念，追过来的香公公低头咳了一声：“公主，回去用完膳，您就该午睡了。”

　　香公公对午睡有很深重的执念，从第一天开始，每天都让花信伺候让她午睡。

　　沈玉宁没有午睡的习惯，一开始还以为是宫中贵女的习惯，后来她发现，只是香公公的习惯。

　　冀王道：“午饭！对！午饭本王请了！山珍海味，你要什么本王让他们送到这里！”他倒聪明，自动忽略了香公公后面的话。

　　沈玉宁想了想，对香公公歉意道：“上回我答应过他的，还有，我……不午睡也没事。”每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摸瞎。

　　香公公定定地注视着她，突然垂下眸，盖住了乌黑的瞳孔：“是。”

　　沈玉宁察觉到他有点失落。

　　这个公公真让人看不透啊。

　　冀王甩袖道：“行了行了，皇妹师傅，午饭一会就到，你先捶一回给本王瞧瞧！”

　　沈玉宁接过球杖，这是用小叶紫檀制成的上好球杖，佩着紫金的穗子，她动了动手腕，找准手感，“啪”一杆进洞。

　　冀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太监连连鼓掌。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声音又嫉妒又羡慕。

　　沈玉宁把球杖递还给他：“你来。”

　　一个捶一个教，几次后冀王终于进了洞，乐得他把球杖一扔：“看看看！本王成了！哈哈哈哈哈！”

　　小太监鼓掌鼓得全身都抖起来。

　　沈玉宁：“……”这不会是他第一次捶中吧？

　　这时候，他才终于觉得肚饥：“饭呢，怎么还不把午饭送来？”

　　那跑了一趟尚食局空手而归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禀殿下，尚食局回说没……没空，让殿下再等等。”

　　“他们竟敢这么放肆！”冀王怒道。

　　小太监道：“说是东宫又引荐了几个人给陛下，乾元宫中午要做大膳款待，其余各宫哪怕皇后殿下那儿，都得先等着。”

　　冀王咂了咂嘴：“可是母后自己有小厨房啊，小皇妹肯定也去她那儿蹭饭了，太子哥哥怎么专挑这个时辰……”

　　沈玉宁问道：“引荐的是什么人？”

　　“还能是谁，左不过是那些唬人的道士。”冀王一把捂了嘴，眼珠往四下转了转。

　　“总之，都是些骗吃骗喝的，太子哥哥三五不时就搜罗这些人去讨好父皇，”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球杖，冀王道：“饿肚子饿肚子，咱们接着捶！”

　　沈玉宁摇头：“捶不动了。”折腾一上午，她真饿了。

　　这时，前方突然隐约传来一阵菜香，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见香公公远远端着食单过来，尘拂別在腰后。

　　沈玉宁感动道：香公公！

　　冀王喜道：“来了来了！本王早就饿死了！”

　　香公公在亭子里放下食单，里头只摆了四个菜两碗饭，冀王一看，嫌弃道：“怎么如此寒酸！”

　　爱吃不吃！香公公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食具，递给沈玉宁。

　　沈玉宁忙道谢。

　　冀王直着眼：“怎么没有本王的筷子？！”

　　香公公漠然道：“奴婢是咸安殿的奴才，自然只负责公主的饮食。”

　　冀王：“……”

　　沈玉宁有些失笑：“要不……你用手抓？”

　　冀王：“……”

　　一刻钟后，他擎着筷子把饭送进嘴：“本王从没跟人一起过用饭，感觉还行。”

　　沈玉宁随口问：“你母亲呢？”

　　冀王放下饭碗，一口菜嚼啊嚼：“她？早进冷宫了，是死是活都不知，本王怎么能跟罪人一起吃饭？”

　　大剌剌一番言论，称自己母亲为罪人，沈玉宁顿了顿：“为什么进冷宫？”

　　冀王一脸无所谓道：“得罪了母后，当然就要进冷宫了，本王才不想管她呢！”

　　他的表情很不屑，很理所当然，是真的不在乎。

　　沈玉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冀王的头就凑了过来：“皇妹师傅，下次我们约好再练！”

　　他兴冲冲道：“对了，过几天本王邀请大家一起捶丸，届时你可一定要来！”

　　沈玉宁下意识想拒绝：“我不……”

　　“不行！一定要来！”

　　冀王咬牙道：“你不来，本王有的是办法！”他抓着她的手：“一定！一定要来！”

　　沈玉宁：“……”他眼里为什么有小星星。

　　回去路上，香公公冷不防道：“您若不想去，自然不必去。”

　　沈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再想想吧。”

　　咸安殿——花信远远站在门口，迎上来：“您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真是担心。”

　　沈玉宁道：“被冀王抓去教他捶丸了。”

　　花信不解道：“啊？冀王殿下？”

　　脚步不停，由甬道走到外殿，又到内殿，沈玉宁坐下，顿觉手酸的不行，直发抖，又瞥见漆桌上果然摆着一个精美的漆盒，玄色的盒身上画着赤色的缠枝纹。

　　花信进来道：“承天公主早上来过，奴婢称您出去游花园了，公主就留下这个盒子走了。”

　　“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花信也很好奇。

　　沈玉宁便打开了。

　　“啊，这是……”花信道：“这是……什么？”

　　沈玉宁伸手把那东西拿出来，竟然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孔雀。

　　这孔雀像是用什么画出来的，黏在竹签子上，每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呈现着褐潴色。

　　花信感叹道：”承天公主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沈玉宁点点头，注视那孔雀，手上转了两转，越发生动，花信道：“奴婢去找个瓶子来插着。”

　　竹签子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到了沈玉宁的手指，她放在鼻端闻了闻，又舔了舔。

　　甜的。

　　这竟然是糖。

　　糖做的孔雀。

　　难怪她和花信都不认识，糖，多么宝贵，平常百姓家一辈子也吃不到一次，只有皇家，才能这么肆意使用。

　　花信拿了瓶子来，看到沈玉宁正把孔雀脑袋送进嘴里。

　　“……”

　　看到她，沈玉宁唔了一声：“我给你和香公公留了一半。”

　　花信讶然：“您怎么把它吃了？”

　　沈玉宁舔了舔嘴唇：“是糖，糖做的。”

　　“糖？”

　　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