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迹》紫宫谦

4、醉鬼刘伶

　　半夜，余生被一阵尿憋醒，晃晃悠悠上完厕所，刚回到床边，五脏内一阵翻涌，来不及转身，口中就已倾泻而下，地板上、床头柜上登时出现一片金黄海岸。
　　余生胃里轻松一些，脚下却是不稳，脚下一滑，向后一摔，倒在床上，又昏睡过去。
　　朦胧中，似乎有一股很香的酒味传来，余生晃晃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已不在酒店房间内，而是躺在一片广袤的草坪上，但奇怪的是草坪的一头又生长着一大片的竹子，翠绿新鲜，酒香似乎是从竹林后传来的。
　　余生站起身，顿觉所有因饮酒过量而产生的不适感全部消失，反而身体有种从未有过的清爽感，甚至有些轻飘飘的感觉，走起路来也健步如飞，余生大惑不解，往竹林走去，一探究竟。
　　穿过竹林，余生看到一间茅屋，有些残破但也结实。
　　余生小心地问道：“有人吗？”
　　“真腌臜泼才也！三杯浊酒，竟烂醉如斯！辱我秽我，可恶至极。”
　　余生被这声音吓一跳，紧张地东张西望，问道：“谁？出来说话，别鬼鬼祟祟的。”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汝本不配来此，况入我裈中。”从茅屋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材矮小，容貌丑陋，最让余生大跌眼镜的是，此人竟然通身□□，赤条条，大摇大摆，手中拿着一个极大的酒葫芦，不时地往嘴里送上一口。
　　余生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怪人，咂摸着怪人所言，天地当房子，房屋当裤子，这下还进来你的裤子里了！
　　“给你狂的！你骂谁呢？还天地当房子，房子当裤子……”余生越说越觉得这话虽是狂妄至极，但……好生熟悉啊。
　　突然间，余生好像从脑中找到一根线头，他使劲儿抓紧这根线头，捋了捋思绪，却陡然一震，莫不是……
　　余生终于想到了眼前这位奇葩的身份，不禁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问：“那个什么……你，你是……刘伶？”
　　怪人哼一声，给了余生一个白眼，又送了一口酒，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余生二度被骂，火气直冲：“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满口脏话，你才是有辱斯文吧。”
　　余生话未落地，一只酒壶突嗖一声飞将过来，砸在余生身上，酒泼了余生一身。
　　余生怒骂一声，甩甩湿漉漉的手，拍打身上的酒。可下一个瞬间，余生却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从身上传来，他将衣服和手凑近闻了闻，怒火终于压制不住，冲上前去。
　　“你有病吧？竟然泼我尿？！”余生说着就抡起拳头砸向怪人。
　　可在拳头落下时，怪人突然凭空消失。
　　“朽木不可雕也，尔虽天生得灵智，奈何蠢莽如猪。汝醉酒将腌臜污秽之物喷于我众人画身之上，又闯我翠竹林，辱我于门前，实乃小人尔。”怪人说着出现在余生面前，对着余生喷出一口酒。
　　余生被兜头盖脸喷了一身酒，猛地惊醒，慌忙用手擦拭脸和衣服，却发现脸上身上不见水痕，只有浓浓的酒味和腥臭的味道。
　　余生晃了半天神，才觉过这不过是大梦一场。宿醉的恶心感还在往上涌，他站起身，正要走向厕所，却瞥见那金灿灿的一片海岸。
　　余生的脸拧成一团，五脏再一番，又差点吐出来。
　　不对，余生恍惚是想起了什么，捂着鼻子凑近那摊金黄，终于，他看到了所谓噩梦之源。
　　原来昨晚回房后，老赵将七贤折扇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此时，折扇正淹没在余生“一吐为快”的黄金海岸下。
　　原来，梦中人，果然是，刘伶。

　　洗漱后，余生走到床前，绕过黄金海岸，裹好浴袍，等待清洁大妈。
　　片刻后，余生捂着鼻子，在清洁大妈鄙夷的眼神下，接过乌糟糟的折扇，迅速拿到卫生间，用早就准备好的牙膏和湿毛巾清理了折扇，好在折扇是合起来的，除了扇骨，扇面基本没有受到大范围的污染，清洁一下总算是还能使用。随后，余生打开扇面，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吹，吹着吹着，余生又想起在晚饭时，曾经看到的那一个奇异画面。于是他又凑上去看刘伶身下的酒坛，可翻来覆去，用手摸用风吹都没有任何异常。
　　“阿……”一阵哈欠后，余生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已经蒙蒙亮了，这一晚上是真忙活，觉倒是没好好睡，净瞎折腾了。
　　“千金难买回笼觉。”余生嘀咕着，收起吹风机，又钻进被窝。
　　又是那股熟悉的酒香，仿佛还有什么人喝酒的声音，余生猛地一震，睁开眼睛。
　　眼前又是那间小屋。
　　“复闯者，异人也。”身后传来一声含混的感慨。
　　余生忙回过头，看到刘伶仍□□地坐在床上，满脸红光，对着酒壶酣畅狂饮。
　　“先生可是“醉候”刘伶？”余生起身问道。
　　刘伶随意一瞥，也不应，继续边扇扇子边饮酒。
　　余生有些尴尬，咂咂嘴，忙躬身道：“先前，先前是在下无礼了，酒醉，将，那个……反正，玷污了先生，我已经清洗干净了，洗干净了。请先生放我离开吧。”余生一连拱手作揖。
　　“哼”刘伶闷哼一声，再道：“汝何以入乎，人不知，人不知乎，何去之？”
　　“蛤？不是你拉我进来的？”余生大惊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这两次三番的，怎么老跑这儿来。”余生说着走到刘伶身边：“那，你再喷我一次，我应该就能醒来了。”
　　刘伶不理余生，徐徐道：“不知所谓，不学无术，大难已临头然汝不自知，民乃惨也。”
　　“大难？啥大难？”余生接话问道。
　　刘伶顺手一推，酒壶随即飘于空中，他挥着扇子，徐徐道：“洛中现妖，乃招摇山之灵，其名为狌，能知往，晓万物，而今因果循环，前人再见，遂复燃其仇怨。其法虽弱，然杀中生异数，逃夭施罪，天下大乱矣。”
　　“洛中现妖，前人再见，遂复燃其仇怨，逃夭施罪……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余生挠挠脸，不耐烦地嘀咕着。
　　刘伶见余生抓耳挠腮，一副懵懂的样子，气冲冲喊道：“蠢物啊！蠢物！尔乃古今第一蠢物也！”
　　余生又急道：“怎么就蠢物了，你这都说的是啥？光天化日的，洛阳还能有妖怪……我看这妖怪就是你吧，一天到晚地裸奔，还神出鬼没的。”
　　刘伶怒斥道：“实乃朽木也！尔今日所见之物亦为其神所化，因其嗜酒，故以酒器为掩，今夜遁逃，洛必有患。汝休痴缠妄言，苟不从，祸变必生。”说着，刘伶右手一挥，一股猛烈的气流扑向余生，余生只觉天地都在震动，脚下踏空，向后跌去。
　　余生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脸贴在手机上，手机不停的震动让余生脑仁都嗡嗡响。
　　余生心有余悸，从床上弹起，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这才接起手机。
　　“余生哥，你怎么还在睡觉啊？赶紧下来，吃午饭了。”柳冉尖锐的声音，穿入余生耳朵。
　　余生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半了，忙起身。
　　“你，你们在哪呢？”余生心不在焉地问道。
　　“在楼……我们去看菊花展吧，不是说还有什么珍稀植物……”杨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进来。
　　“看毛菊花啊？你有病吧杨笠！”柳冉一声尖锐的呵斥，余生都被吓了一跳。
　　此时，老赵的电话打进来，余生趁机挂掉柳冉电话，接到老赵那边。
　　老赵邀请余生三人今日务必要到文化宫来，对书画进行鉴定。言语中似乎带着些犹豫，但余生原本也打算下午去文化宫看看，就此答应下来。
　　“咱们下午去文化宫，看看那边布置什么情况了。”余生边穿衣服边给柳冉打电话道。
　　柳冉不悦地道：“啊？还去文化宫啊余生哥，就那么大点个展览馆，摆了点破唐三彩，有啥好看的啊？”
　　余生有些不耐烦，责备道：“昨天他们还没布置好书画展区么，今天应该布展差不多了，得去看看那些画啊，咱们又不是来玩的，想啥呢一个个的。”
　　听筒内柳冉的声音有些失望：“好吧，你先下来，吃完饭再说吧。”
　　匆匆吃完饭，三人就直奔文化宫。一路上，余生都在回想刘伶在梦中的“告诫”，那段难记的古文虽然有点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还有点印象，是说他看到的古董里有一件就是叫狌狌的妖怪所变。因为狌狌喜欢喝酒，所以变成了一个酒器。
　　等等，酒器，余生突然想起昨天看到“洛阳酒魂”区域里的30多件古代器皿，不就是“酒器”吗？
　　难道说……刘伶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他忙整理残存的记忆，但脑子却还是一团稀碎。
　　只不过，有一句余生没有忘记：逃夭施罪，天下大乱。
　　余生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加重，脚步越走越快。
　　终于，展览馆到了。
　　然而，余生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四更，更新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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