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梦》晃悠甲与乙

19、 十 五

　　九月的北京，秋高气爽。崔林浩下了出租车，站在机场门口。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旅行包出现。“崔林浩！”伴着一声清脆，一张甜甜的笑脸，一双灵动的大眼，就来到了崔林浩面前。杜娟现在的状态不错，精神饱满，那快乐一看就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哪像初来乍到的时候，苍白阴郁。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变故。98年春节前，她就告诉他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在《C商报》做记者或编辑。当时他就替她高兴。他知道那份报纸很名，在北京都有卖的。可是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见到她，满脸忧愁，唉声叹气，听她说她在什么恒发集团当文秘。“崔林浩，我好讨厌现在的工作。整天被人指使干这干那，看别人脸色，烦！”。毕业工作才一个月，一天，他正睡得香甜，刺耳的“叮铃铃”就响个不停，一看表才凌晨四点多，谁呀，发神经！“喂！”崔林浩迷迷糊糊。“崔林浩！”一声哭腔。“杜娟，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崔林浩睡意全无。
　　“呜呜呜……”
　　“你别哭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这话一出，那边的哭声更大了。过了近十分钟，杜娟才止了大哭，但仍然轻声抽泣着。
　　“崔林浩，我在这儿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那你来北京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我蹭你的吃住你可别嫌我。”
　　“未来的杜大记者，这是我的荣幸！”
　　“切！”杜娟破涕为笑。
　　崔林浩在机场见到杜娟。“杜大记者，我以为你会落魄到坐着慢火车慢悠悠地来北京。没想到你打个飞的‘哧’地一声就过来了。”面容苍白的杜娟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得意洋洋，“喏，这张卡里有一万元。”崔林浩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你才工作多久，就发了一笔小财！我看你在那个恒发集团当文秘还是蛮滋润的嘛！看来，得倒过来，我得蹭你的吃住了。”崔林浩开着玩笑，看向她。不知为何，刚才还有点笑意的杜娟，马上晴转阴，凄容一片，眼睛里冒出了泪光。聪明的崔林浩立即转移话题“小富婆，走，上车，先解决吃住问题。”杜娟在崔林浩的住地呆了两周，就在离《北京晚报》不远的地方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崔林浩一直纳闷，自从杜娟成了晚报的记者后，就经常在外面跑采访，一年了，几乎跑遍了全中国，好好的一个嫩白丰脸也被折磨得瘦黄瘦黄的。一年里，他们就没正而八经地见过面，偶尔一两次两个人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还没吃完，一通电话后人又走了。他还真没见过《北京晚报》其他记者像她这样忙的。这不，今天又才外地采访回来。
　　“杜娟，你怎么又黑了一层！西藏高原的太阳真够毒的。好好的皮肤也不注意一下，当心成了黑炭没男人要。”
　　“ 呸！乌鸦嘴！没事，我天生底子好，捂一段时间就又白了。”
　　坐在出租车里，窗外的秋风令人舒服惬意。杜娟很喜欢北方的秋天。天，很蓝，蓝得纯粹；很高，高远得天地巨物如浮游物般渺小。风，很凉，凉得如同浸在薄荷里。色彩，很鲜艳，鲜艳得如同置身于橙红的梦里。一切都透明，面目清楚。不像Z省，大多数时候灰蒙蒙的，单一的各种绿，昏暗、单调。到了崔林浩的家。饭菜已做好，崔正贵和老婆范秀丽正坐在桌边等着他俩。
　　“阿姨，叔叔！”
　　“来，杜娟，吃饭。”范秀丽热情地招呼着。
　　“杜娟来北京已一年了吧！这还是第一次到我家坐客。”崔正贵慈爱地看着她。
　　“叔叔，我的工作太忙了，没办法。不过以后就不会这么忙了，到时会经常骚扰你们！”
　　“欢迎骚扰！”崔林浩咧着嘴。
　　吃完饭，杜娟就兴致勃勃地对着三个人讲述着西藏的风土人情。“崔林浩，不用送了，我有些累，回去休息！”说完，招了辆出租，一溜烟就不见了。
　　坐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屋子里，杜娟有些寥落。这个房子她就没怎么住过。经常东奔西跑的，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闭上眼，就会想起她极想忘掉的事情。跑了一年了，她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呼呼了。
　　星期一。到报社才坐下，同事老王就走过来“杜娟，终于看到你了。这回不拼命跑了吧？”
　　“休息一阵再说。再说记者这个职业不跑能行嘛！”
　　“那也不用当拼命三郎啊！”
　　杜娟刚要张口说什么，经济新闻版块的刘姐笑着来到身边。
　　“我听说这一年你天南海北转了一圈，唯独不去Z省跑采访。”杜娟笑了笑。
　　“Z省不是你老家吗？怎么不去？还可以探亲，多好！”
　　“就因为是老家，太熟悉了，没兴趣，我这个人喜新厌旧！”
　　“可惜了，你们Z省出了个名人，现在在全国都有影响。是做房地产的，这一两年公司极速扩张，修了三个很有影响力的大楼盘。我上周才回来。那个老总可低调了。我在C市呆了一周，连个面都没见到。还好他们的行政部给了一些材料，要了一张他的工作照。否则我白跑一趟。”
　　“哦”
　　杜娟埋头整理稿件。
　　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闲来无事，她打开电脑，上了□□。第一个□□是读大学的时候崔林浩帮她申请的。几乎没用。经常用的是第二个□□，工作上的。第一个□□才亮身，一个网友就急不可耐地向她打招呼。
　　我是你的天地：自由的小蝌蚪！
　　杜娟笑了。对这个网友还有印象。好像是在田衡晓公司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他加了她四次，她都拒绝了。结果他又加她，她才放行了。杜娟打开了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
　　自由的小蝌蚪：你可真执着！
　　我是你的天：是啊！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我是你的天：你的网名好可爱！
　　自由的小蝌蚪：你的网名好那个！
　　我是你的天：哪个？我本来就是你的天，不是别人的，是你的。呵呵！
　　自由的小蝌蚪：晕！
　　稍倾
　　自由的小蝌蚪：我的天啊！
　　我是你的天：嗯！在这！
　　自由的小蝌蚪：我就感叹一下，你都要占便宜！你怎么不加个“地”呢！
　　我是你的天：哈哈，一个极好的创意！OK！
　　我是你的天地：你看，我改过来了！天地把你包围了，你插翅难逃了。嘿嘿！
　　自由的小蝌蚪：越发上脸了。不理你了。要做事情！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网友很少在线，好像很忙。
　　正沉浸在回忆中，对方又敲入了一行字。
　　我是你的天地：你为什么不说话？
　　自由的小蝌蚪：你好！
　　我是你的天地：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自由的小蝌蚪：今年还没过完呢！
　　我是你的天地：小蝌蚪，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自由的小蝌蚪：想个头！你都没见过我。少来甜言蜜语。
　　我是你的天地：好想看着你，抱着你……
　　对方自顾自地说着。
　　自由的小蝌蚪：晕，发什么神经啊！不跟你说了，再见！
　　杜娟迅速关了这个□□。网上的人，形形色色，遇到个不正常的也正常。
　　星期二的下午，杜娟最后一个走人。当她经过刘姐的办公桌时，看到一份样报。她不经意地瞥了一下，就呆立在原地。那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变得清瘦的国脸，那浓浓的剑眉微皱着，一些自来卷又冒了出来。神情严肃，又有些疲惫。样报微微抖动，立即现出一片水痕，浸渍漫延。 “我还清了，不是吗？我还清了！”
　　回到家，杜娟情绪低落，胡乱吃了点晚饭。她打开两个□□。那个“我是你的天地”又来找她。先发了“拥抱”的姿势。随即发了一行字。
　　我是你的天地：小蝌蚪，别不理我！别离开我！
　　“这个人真是个神经病！认都不认识，干嘛呀！”
　　她发个了“挥手”的动作，就关了这个□□。夜晚，杜娟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眼前不时地晃着那张瘦削的肃脸，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想忘记的东西在这个深夜浓浓袭来。
　　按照事先的约定，杜娟跟着田衡晓来到了C市。奥迪开到了城中一处高档公寓。看着这么大的房子，四室两厅两卫，杜娟的心情难以形容。爸妈一生勤劳，也不过住着70多平方米的房子，可人家……人比人，真他妈的气死人！
　　“杜娟，以后你就住这了，这里离公司很近。”
　　“哦，那你呢？”娟子随口问了句。
　　“我，住的地方多了。”田衡晓递给她钥匙。
　　“所有钥匙的都在你手中了，保管好！”似乎在暗示什么。
　　“知道了。”
　　第二天，田衡晓接她到公司。下了车，到公司的一路都被进进出出的人猛看，杜娟很不自在。进了公司，她被安置在单独的一间屋子里，还配了一台能连网的电脑，享受着不是一般员工的待遇。行政部那些打字的、前台的、打杂的、搞文字的都不时跑过来跟她套近乎。只有那个见过一次面叫王纯的，后来才知道是行政部经理，横竖看她不顺眼。
　　“杜娟，去打扫卫生！”
　　“杜娟，去拿邮件报纸！”
　　“杜娟，去跟客人倒茶！”
　　“杜娟，把这个招标书给XX公司送过去！”
　　.............
　　简直就是一个勤杂工！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堂堂大学本科生，这也太欺负人了！算了！杜娟忍着泪，过几个月就到学校了。虽然工作做起来很委曲，但当她第一次拿着工资卡去划工资的时候，看到上面“2000”这个数字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啊！田衡晓连实习期都没有亏待他的关门弟子。进公司没几天，杜娟就没看见过田衡晓了，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她也没兴趣打听他去哪了。只是有一次，她又被王纯指使去给个公司送文件，回来的时候，都快下班了，那个叫唐水韵的打字员悄悄对她说：“杜娟，田总刚才进过你的办公室。”直到实习要结束的时候，她才见过几回他的身影，但都很匆匆。一天，快下班了，杜娟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门被推开了，抬头一看，是田老师，“杜娟，带上会议记录去我办公室开会。”
　　“哦，好！”杜娟反应有些迟钝。这是她进入恒发集团实习以来第一次接触和她专业相关的东西。
　　总经理办公室，好大好气派，贵重舒适的办公桌，皮质黑沙发，还有一长排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满满的书籍。杜娟到的时候，集团公司的中高层领导已就座。田衡晓指指他办公桌旁边的皮质椅子，杜娟不安地坐下了。
　　这是杜娟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田衡晓。少了当老师时的温文而雅，多了商人的精明干练。领导们热烈地讨论着投资建立一座大型汽车城的若干问题。杜娟不时地拿笔速记。开会过程中，她时不时地感觉到王纯那缺少善意的目光老投向她。中途，大家下去吃了工作餐，吃完又继续开会，直到23点左右才结束。
　　“好，就这样吧！杜娟留下。”田衡晓命令到。最后一个走出去的王纯白了她一眼，杜娟觉得莫名其妙。
　　“记得不错，条理分明，重点突出。你的字还是那么好看！”田衡晓拿着会议记录赞叹道。
　　“实习过得还舒心吧？”田衡晓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杜娟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再过两三天就要去学校了。毕业就要来我公司工作，你父母可是同意了。做我的秘书，办公室就在我旁边。你有这个能力！”杜娟为难而又无奈的表情。
　　“田老师，我......”
　　她真想对他大喊“我要去《C商报》工作，我不想当你的秘书！”她强忍住了这句话冲出口的冲动。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走，陪我去吃夜宵，饿了。”
　　来到一间西粥餐厅。这个点了，吃粥的竟然还挺多的。田衡晓真是饿了，风卷残云，一会儿就吃完了。杜娟虽然闷闷不乐，可看到这情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关心：“田老师，您的工作担子重，一定要保重身体！”
　　田衡晓眼睛直发亮“好啊！到时你做饭给我吃！”
　　杜娟听到这句话，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下了车，杜娟道了别，刚要上电梯，只听身后一声轻喊，她回过头，田衡晓看着那张迷恋的脸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会儿，蹦出“再见！”两个字，然后上车扬长而去。
　　“如果当时我固执己见，坚持到《C商报》去工作，多好啊！那样也许......”杜娟从床上坐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