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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三、不息 ...


  •   【玫瑰太贵了,用野草纪念我吧,满地都是,生生不息。———忘了出处】

      埃丽安在擦拭瓷器。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丝爬满了玻璃。
      这几天都在下雨,不知道是想把这个世界清洗得多么彻底,看起来怎么都不肯罢休的样子。
      就像埃丽安,一遍一遍把这个家擦得干干净净。明明家养小精灵不会让庄园里落下一点污痕。
      这么多天了,家里还都是葬礼花束的味道,夹杂着外面潮湿的气息,让人感觉阴沉沉的。
      不少前来哀悼的人。
      有亲人,有同事,也有黑魔王的部下。
      埃丽安得维持感染龙痘的病态不能露馅,葬礼上的吊唁者都是佐拉一个人接待的。
      不用想也知道,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几个是真心的,脸色也都不怎么样。
      尤其是家族里的几位,他们早就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怜悯和同情留给两个年轻的姐妹。对于家主的位置到埃丽安的手上更是没有异议。这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要。
      一道闪电穿透雨幕,照亮了整个房间,刹时间把埃丽安的影子拉得很长。
      很长,很瘦,很单薄。
      她把母亲最喜欢的瓷器放好,摆在十几年来它一直待着的地方。
      她转身去擦画框,眼里晦暗不明地泛涌起隐隐的杀意。
      人们送来哀悼的花大多都枯萎了,被归拢到走廊的一个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清理。
      埃丽安走动时不慎踢到,才低头看去,其中一束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不是鲜花,而是一束采摘好的颠茄。
      作为魔药常见的植物材料,本来平平无奇的它此刻在一众蔫瘪的花卉中显得格外醒目。
      可是怎么会有人送这个?
      她轻盈地一挥魔杖,颠茄来到她的手中。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茎叶中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埃丽安循声看去,那是一副槲寄生做成的耳饰。
      槲寄生?
      她的思绪忽然被无限拉长,长到她能听见来自往日山野之间两个年轻女孩间的话语。

      “我喜欢你的耳饰。是什么让你想到把槲寄生带在耳朵上的?”
      “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副。这是我自己做的。”

      是潘多拉·洛夫古德。
      她居然还记得?
      其实埃丽安也谈不上有多喜欢,那天只是处于礼貌和友善找了个话题。所以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擅长交涉和周旋的她,却遇到了一个真诚的人。
      颠茄。
      埃丽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慢慢收拢,又豁然地长吁了一口气。
      记得在麻瓜的巫术研究学说中认为,颠茄做成的药膏涂在身上可以与魔鬼做交易。
      想到这,埃丽安忍不住低头一笑。
      这些不是在麻瓜的书里看到的,而是在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主编的《唱唱反调》中。
      她在提醒我加入食死徒是在“跟魔鬼做交易”吗?
      “还真是贴切。”
      埃丽安自言自语着嗤笑了一声。
      她看着手中这份兑现的承诺,久久不能平静,独自站了好久好久。
      如果能躲回那个充满生命力的时光就好了。
      两个女孩抱着沉甸甸的曼德拉草,笑声朗朗,像山风一样自由,像夏日一样可爱。
      如果可以一直躲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窗外的雨声更重了,阴沉沉的,像在咏唱一段晦涩难懂的危险咒语。
      埃丽安换上了槲寄生耳饰。

      白鼬山没在下雨,反而是个舒适晴朗的好天气。
      还没有沾染战争烟尘,连空气都是爽朗的。
      云雀低鸣,像某种让人安心的咒语。牧羊人与羊懒懒地沐浴在风里。唯一突兀的可能是埃丽安沉闷的黑色长裙和宽檐帽。
      走在这里,第一次觉得那么孤单。
      埃丽安远远驻足观望着洛夫古德家的古怪大房子,怀里抱着她的猫头鹰珍珠。
      她觉得她们俩都需要出来走走。
      过了很久,埃丽安依然只是远远站着。
      她没办法送去一封信,也没办法送去一个礼物。她能够应对人与人交际的各种场合,现在却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方式去解释。
      原来还会有为我“加入食死徒”感到遗憾和失望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埃丽安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去。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谢娜菲留斯不是凤凰社的成员,也没有参与战争。但在这样的境遇下,他主编的杂志还敢刊登与麻瓜有关的内容。
      不过他的杂志也一直不入流,甚至被说成是荒谬的东西,还搭配着荒诞的名字。
      诶?
      埃丽安眼眸一亮。
      我或许可以向《唱唱反调》匿名投稿。离开了校刊,我依然可以用文字的力量去感染大家。
      “诶!”
      在埃丽安晃神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珍珠扑腾着翅膀,飞到空中。
      霎时间,平安镇守魔咒将她也归入守护的范围中。除了紧紧拥着她的西里斯,前方的草坪上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西里斯?”
      会这么巧?
      “会这么巧?”
      她刚想着,这句话就从西里斯嘴里说了出来。
      他按着她的双肩,笑得灿烂,敞开的衬衫领口隐约露出一部分她设计的刺青。
      “这绝对是西里斯跑得最快的一次。”莱姆斯靠在一课橡树的树干,手里捧着本书,“他远远认出是你走过来的时候,蹭地一下就冲过去了。”
      “我作证。”支着腿坐在草地上的詹姆举起一只手,“早知道大脚板能跑这么快,我魁地奇比赛的时候还骑什么扫帚?骑你就好了,哥们。”
      西里斯对此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满眼都是埃丽安。
      “我们这叫什么?默契!”他张开双臂,“命运都站在我们这一边。”
      随后他的脸上少了些欣喜,多了些温柔。
      这一回他轻轻把他的女孩拉入怀中。
      “这几天有好些吗?我很担心你。”
      埃丽安扯出一点温和的笑容,点点头,在宽慰他,也在宽慰自己。
      “我们……我们也很担心你。”
      莉莉在后方微微弯腰,探出头来,红色的长发从肩头垂下,染着一层薄薄的光。
      “我还好。”
      埃丽安同样回以一个笑容。
      她也歪过身子,才看到大家都关切地望着她。彼得在不起眼的角落,也悄悄地很不明显地招了招手。
      “多亏有你我们才能奇袭莱斯特兰奇庄园,有了那一仗才让凤凰社的大家士气大增。”詹姆起身走上前来。
      “也多亏了我的发明。”西里斯一拍掌,“埃丽安才能在找出破绽后,及时告诉我们。”
      “他每天都随身携带。”莱姆斯笑着说,“一天要翻好几十遍。”
      “多好,让大脚板沾上了书呆子的气质。”詹姆上前勾住了西里斯的肩膀,“性感的书呆子,说不定你能引领起这个潮流。”
      西里斯给了他一个肘击作为回复。
      在收到这一份礼物时,埃丽安也没想到它能帮助自己度过这么多孤独无助的夜晚。
      “应该没被注意到吧?”西里斯重新看向埃丽安。
      “没有。”埃丽安摇摇头,“你在发明时没有让它像真的电话一样及时反应,真是未雨绸缪。”她眯了眯眼,“平时我总带着本子和画笔不离手,在聚会中存在感也很低,没有人会发现。只有佐拉……”
      “她发现了?”
      埃丽安换上一个信心满满地笑容。
      “你确实很难在同龄人中找到一个比佐拉更擅长战斗的巫师。但关于一些更细致更精密的魔法,佐拉远远比不上我。她怀疑了,但肯定查不到什么的。但其实……”
      “但其实?”莉莉眨眨眼。
      但其实,我在做什么她早就知道了。
      爸爸妈妈也都知道了。
      埃丽安垂眼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那边不用担心。”她把目光依次落在每个人身上,无比珍视无比真诚,“你们怎么来这?野餐?”
      “加入凤凰社后我们也是难得有清闲的日子。”西里斯精神抖擞地说,“这样的日子我们会凑在一起———”
      莱姆斯抽出魔杖,身侧的彼得也同样做好架势。
      “决斗练习。”莉莉说,“看看吗?说不定你会收回关于佐拉的那句评价哦。”
      她说着伸出手,另一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一张红白格的野餐垫。
      “好啊。”
      埃丽安说着,搭上莉莉的手。
      两个女孩一起踏上草坪的更高处。但埃丽安却在野餐垫边停了下来,她面朝蓝天,倒在了茂盛葱绿的草地上。
      泥土的气息漫上脊背,后脑勺刺刺的、痒痒的,或许有昆虫正在爬过她的裙摆。
      好舒服。
      比她睡过的任何一床被褥都要舒服。
      在这里,她似乎可以暂时忘掉一切烦恼,做个好梦。
      蹭地一下,埃丽安重新坐起来,双臂展开。
      “开始吧!”
      西里斯望着她,如释重负又欣喜不已地咧开嘴角。
      “开始!”
      掠夺者们像是生来就属于夏天。
      空中碰撞的魔法迸发火光,强劲的风刃向四周袭来,卷起一阵草叶、水珠与蒲公英的风。
      四个男生畅快的高喊与欢笑。
      野餐垫上摆着装着香甜面包的餐篮、喝完的汽水瓶、和散乱的纸牌棋子……
      我们的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埃丽安把纸牌归拢到手中,看着面前的场景,一遍遍熟练地洗牌。
      “本来”听起来有些太悲观了。
      应该说,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应该会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默数,迅速切出三张牌,再收拢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不是想要的结果吗?”
      莉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清亮又温柔。
      埃丽安转头看向她,一个轻松的笑容掩盖了所有的心事。
      “没有,没在占卜。”
      她再次切牌洗牌。
      “总觉得手里要拿点东西。”
      “你看过吗?这场战争的未来?”莉莉问。
      打斗声还在此起彼伏。
      “看不到。”埃丽安说,“很多时候,我什么也占卜不到。有时候都觉得,想让我看到什么也是命运在决定一样。”
      “那有预见到什么吗?”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做占卜了。”
      “比如我和詹姆的婚礼。”
      莉莉说着,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伴着夏天的阳光,让埃丽安心里一暖。
      她这才注意到,莉莉手上的戒指。
      “你们要结婚了?”
      她不意外的,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无比欣喜。
      “还没选好日子,连西里斯都还不知道呢。詹姆和我想办个小型的。我们知道,你很难出席。”莉莉说着,笑容多了些遗憾,“但能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真的很好。”
      “太好了。”
      埃丽安由衷地说。
      “真的。”
      她激动地拉住莉莉的手。
      “你们要结婚了!恭喜你们!”
      埃丽安拥抱了莉莉,她的眼里含着热泪。
      这个世界变得再灰暗又冷漠,也会有人追逐幸福与光亮。
      珍珠在高空飞了一圈又一圈,落到埃丽安肩上,几声欢快的啼鸣替主人唱出了祝福的歌谣。
      “莉莉!”
      詹姆在不远处招手,高喊着。
      “来救救虫尾巴!他快不行了!”
      “来了。”莉莉站起身,又看向埃丽安,“一起来玩吗?”
      “你先去吧。”埃丽安笑着婉拒。
      此时彼得已经拖着狼狈的身体下场了,头发不知道被什么咒语打成了爆炸头。他与莉莉击了个掌,在埃丽安斜前方坐下,默默用魔法让自己的头发变回平时的样子。
      而那个红发的女巫一甩魔杖,一道美丽又强大的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那几个气焰嚣张的家伙头上冲去。
      “莉莉战斗的样子真是完全不输呢。”
      埃丽安欣赏了几个回合后,才悠悠开口。她撑着脑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
      “她很厉害。”彼得赞同地说,“他们都很厉害……”
      埃丽安注意到彼得的情绪忽然低落了很多。
      “你也是呀。”
      她说。
      彼得听到这里,却把脑袋低了下去,耳朵瞬间就红了。
      “我很丢脸。”
      “为什么?”
      “我累坏了。我……我根本没资格跟他们对决。”
      “那怎么了?累了就休息,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不……我和他们差得太远。”他声音很小很小,“我不像詹姆他们那么英勇,我真的……很怕死。”
      “那又怎么了?”埃丽安反问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很……”他似乎也没有勇气给自己下一个定义。
      “怕死?怕死说明会努力活下去。”埃丽安说 “活下去才是亲朋好友最希望你得到的。”
      “可……可是我们加入凤凰社,就是为了对抗神秘人,怎么能怕死呢?那也太……太可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有些听不见,“莉莉有远见有智慧……大脚板和尖头叉子是每次行动的前锋……月亮脸在帮忙与狼人联络……”
      埃丽安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里不是只有绵羊和山羊。”
      她说。
      “不是只有黑和白。怕死和勇敢不是完全对立的。你就没有能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时候吗?不是吧?”
      彼得抬起头,牙齿把嘴唇咬的发白。
      “他们有他们的节奏,你有你的。不是只有他们那样才是好的。”
      就在这时,莱姆斯的声音传来。
      他双手放在嘴边喊着“虫尾巴”,让他回到决斗当中,不忘一个盔甲咒挡下西里斯的一道重击。
      “等……等一下……”彼得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再歇一会。”
      他说着,踉踉跄跄起身往野餐垫那里走去。
      埃丽安轻轻叹一口气。
      彼得需要他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或许才能克服心里的自卑。
      珍珠咕咕了几声,歪过头去看自己的主人。
      埃丽安把猫头鹰抱到怀里,重新倒头躺在草地上,闭上眼享受惬意的感觉。
      近处的虫鸣,远处的嬉笑。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可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沉。
      天空接纳她自由的灵魂,大地包容她僵硬的身躯。
      骨髓生根,血液流动。
      她在和世界一起呼吸。
      像一棵大树一样。
      埃丽安忽然睁开眼。

      “土壤中开出的花,长啊长啊,摇摇晃晃地长啊长啊,长啊长啊,最后都会回到土壤,生出血肉来。”

      她好像忽然间听懂了。
      有人匆忙跑来,在埃丽安脑袋上方停住,弯下腰来。
      埃丽安刚刚想得出神,慢慢地才聚焦出西里斯的笑颜。
      西里斯伸出手来。
      “去玩吗?”
      说得轻松自在,像他们儿时一样。
      埃丽安拉住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在她站定的瞬间,她的目光瞥见一辆吉普赛马车,在远处缓缓驶过,蓝色和红色拼接的帘子被吹起,在风中摇晃。
      “她说下次来,会告诉我……”
      埃丽安喃喃着。
      “什么?”
      西里斯转过头来。
      埃丽安却摇摇头。
      “没事。”
      她走到西里斯前头,拉着他走。
      “我已经懂了。”
      “什么懂了?”
      “我们上次这里聊的。”埃丽安说,“你还记得吗?关于死亡。”
      西里斯扬起嘴角。
      “记得,你说想和自然融为一体。”
      “死后我想变成一棵树。”
      “一棵树?”
      “一棵很高很高的树。”
      让那些走丢的孩子和勇敢的战士,找到自由的方向。
      让瞻仰遗容的人们看到生机勃勃的模样。
      我就是我自己的丰碑。
      “你非要比我有诗意才行是吧?”西里斯笑道。
      “那……算是吧。”
      埃丽安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真是下一次……
      期待的马车已经前往更遥远的地方了。
      果然,命运真的很严格。
      不会容许任何爽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六十三、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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