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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次审讯,潜入计划的准备 ...

  •   白炽灯管悬在审讯室偏低的天花板上,静静地发出有些灿眼的光亮。墙面覆盖着深灰色吸音海绵,海绵接缝处依稀可见少许黑褐色的霉斑,在靠近空调出风口的位置,凝结成一片褐色的钟乳石状污痕。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有些胡子拉碴的、约莫三十五岁的男人被拷在审问室中间的椅子上。他没有坐直,而是靠在了椅背上,衬衫扣得也有些松松垮垮,显出几分痞气。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们把我请过来干什么。”他往后仰去,不锈钢椅子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这声音并不算太尖锐,只是在安静的环境下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他笑了起来。

      “还这么……”略微抬了一下手,被铐住的双手扯动锁链,更加清晰地展示了束缚住他双手的手铐,“强硬。”

      男人笑意扩大,唇角扬起的弧度更为明显,却更令人感到心里发寒。

      负责记录审讯内容的小警察一下对上这样的视线,不免缩了一下脖子。只是另外一位负责审讯的警官——协田影狩——却并不为所动,反倒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照片,走到那男人的面前,将照片甩在桌面。

      压在最底下的照片还没有显出真容,但最上方那张清晰地展现了露在被挖出来的土坑之中半截腐烂的脚踝。

      “在你的酒吧后面的树林,我们找到了五具尸体。”手指重重戳在照片边缘,“那正是前不久失踪的人。”

      空调出风口突然加大了风力,瞬间鼓出来的白雾以及附带的空调气息几乎盖过了尸检照片的淡淡腥气。

      男人的手腕虽然被手铐铐住了,但仍有一定活动的空间。他用指尖轻碾过那些照片,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果然,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除了“现场死了人”之外,并没有透露出过多的信息。死者是怎么死的、长相如何、姓甚名谁,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若只看面前的这一小叠照片,必然是两眼一抹黑。

      “你也说了是小树林里了。”放下照片,男人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又管不了那么多。”

      协田影狩再次加重语气:“那是你酒吧后面的小树林。”

      “所以?”男人嗤笑一声,抬起头来对上协田影狩的视线,眼中的轻蔑甚至不加以任何掩饰。

      “你在防备。你在抗拒我们对你的问话。你在害怕。”将嫌疑人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看得一清二楚,协田影狩反倒笑了起来。他突然单手撑在了审讯椅前的桌子上,另一边手则抚上那男人的脸侧,直到拇指怼上对方的颈动脉。

      他大大方方将自己脖子上还没完全好的伤疤露出来。那是他在他的上一个任务——也就是抓捕这位酒吧老板的任务——当中受的伤。

      而最后,他凑到那男人的耳边,以一种耳语的音量说道:“你在怕什么?”

      这已经不像是一个警察应有的审问方式了,反倒更为接近一些犯罪集团或者贩毒团伙在问话时,时而显得过度亲密、时而又突然下狠手的疯狂做派。

      但这位酒吧老板却似乎对此接受良好。他依旧笑着,像个有涵养的绅士:“我当然是在害怕被你们冤枉啊。你必须承认这并非不可能。”

      “并不止。事实上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的消息,叫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验证。”协田影狩缓缓说道,语气却十分肯定,也算得上诚恳,“而现在,就是你说出那一切的最好的机会。”

      “……”

      “你要相信,当凶手走进那片小树林,留下任何痕迹都是可能的。”协田影狩继续道,“我们相信你是个好人。我们去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你是个好老板、好同事和好邻居。你在生活中一向乐于助人,也算得上善解人意。说真的,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们几乎不会把这起杀人案与你联系起来……”

      “……”

      “我们相信你是迫不得已。所以,他们究竟干了什么——迫使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警官。”男人突然打断,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看向协田影狩灰色的眼睛。

      大多数曾经负责过审讯的警察都知道压迫感和信息差在一场审问中的关键作用。但实际上,在审问过程中,审讯双方的关系也是极为重要的。只有在被审人将心防拉到最低时,警方才能获得最多的线索。

      而拉近双方关系最经典的一个手段,就是通过转述第三方的夸赞来抬高被审人的自尊,给他立一个“好人”的人设。而在审讯室这种需要被审人极力证明自己无辜的场景中,被审人大概率下意识就倾向于认下这样一个“好人”的人设。

      这就步入了警方布下的“陷阱”。

      只要认下了一次“好人”人设,被审人从心理上就会试图证明自己名副其实。而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个值得被夸赞的“好人”,他在潜意识里就会倾向于吐露一些真相或给予警方一些帮助。

      但即便如此,对关键的信息,他必然还是严防死守。

      所以,有经验的警察还可以同时施加另外一个策略,亦即“迫不得已”。

      通过“受害者有罪论”,将错误解释为发生在受害者自己身上的原罪,“凶手”不过是迫不得已、情急之下、事出有因。

      而通过给出这样“情有可原”的理由,就能顺理成章地降低被审人的心防。

      如果被审人真的就是案件的凶手,他甚至可能会考虑认下部分罪名,以让自己的谎言具有真假参半的混淆性。

      这就给了警方逐个击破的可能。

      总之,两个审讯策略叠加在一起,效果因人而异,但一般都是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刑警才能办到的事。能掌握这样技巧的年轻警官,确实是不多的。

      偏偏面前的这位年轻警官就是其中之一。

      协田……影狩。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年轻警官深灰色的眼睛,男人突然又笑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咬死了自己一无所知的说法,“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口中那些遇害的人究竟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必须说我很难信服你的说法。”协田影狩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审问技巧已经被识破,他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目光却愈发锐利,“不过你既然不愿意谈这件事,我们也可以先谈谈别的——”

      “比如?”男人低笑道。

      “比如,在你的酒吧里,我们发现存在毒品交易。”

      “证据呢?”男人这时倒是冷哼一声,“那天被火烧了?还是根本就没有?”

      “那天发生了纵火案——”

      “是啊,你也知道发生了纵火案。”

      男人沉默了片刻,可紧接着便低吼了起来:“那你们也该知道,发生纵火案的是我的酒吧!我的!被烧的是我的地盘,我的!”

      他的脸上显露了几分薄怒,手开始用力锤击不锈钢桌面,手铐与金属桌剧烈撞击和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

      “我才是受害者!”他的脸庞被亮得过分的白炽灯映得格外苍白,“你们把我抓来是干什么!”

      协田影狩随即也一拳砸在旁边的单向玻璃上:“我们刚要拿到证据酒吧就被烧了,我们怀疑是你——”

      “我是受害者!受害者!”男人再次打断,他剧烈抖动着自己的身体,整张审讯椅都被他拖着一上一下地撞击着地板,发出巨响,“你要去找什么犯人,也都与我无关!”

      “神田诚!请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协田影狩低吼。

      男人却又笑了。

      他咧开嘴角:“怎么,想刑讯逼供?”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的屁股这么干净,在我去逮捕你的那一天,你和你的手下为何反抗得如此激烈?”

      “你们那天穿的是便服,以及——”男人轻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袭警的罪名我认了。至于其他……”

      一旁突然传来敲门声。负责做笔录的小警察离座,去门口接了份资料,脸色大变。

      他回来附在协田影狩耳旁,低声告知上司关于这个案件的最新消息——

      “有人来自首了。”他说道,“一个在街头混的未成年人。按他所说,杀人埋尸、贩毒交易和纵火销毁证据,都是他干的。证据链也初步对得上。”

      可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明晃晃的假象。如果那个酒吧老板真的是个毒枭,他只要付出一笔钱、给出一点保护,就足以让一个恰好符合一系列“证据”条件的未成年人前去认罪。

      法律对未成年人有特殊的保护。

      而他当然更可以逍遥法外。

      一个袭警罪,再怎么判也就是三年以下。稍微操作一下,没有几个月就能出来了。

      协田影狩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他面对的是一个嚣张而灿烂的笑容。

      “至于其他的罪名,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认。”酒吧老板神田诚一字一顿道。

      在这一瞬间,协田影狩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先无奈还是先高兴。

      他早该无奈了。从小野谦那个案子开始,他就知道,有太多的正义是他难以去追寻的。他从一开始便料到酒吧老板的这起案子一定是这样的收尾,只是很难不感慨。

      或许他确实该高兴。因为从一开始,他与吉泽昌平、鬼冢八藏的计划,就是基于这位神田先生只入狱几个月来设计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良久,协田影狩才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但男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协田警官,”男人缓缓道,“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他叫协田影狩。

      影子是潜伏于光明之中的、隐藏在人的背后的,狩则意为捕捉和追寻。

      这位警官是否也像影子一样,隐藏在背后,背叛他人、暗中算计?

      关门声终究是响起了。

      *

      白发少年打开门,从一栋比较偏僻的实验楼走出,走到一旁的灌木丛边上。他的五感比常人更加灵敏,很轻易地听见了灌木丛里传来的窸窣声。

      没等多久,一团白色就从冬青丛最深处钻出。小猫的右耳缺了个三角,露着粉白的豁口,背毛被草籽缠成绺,倒显得那双琥珀色眼睛亮得惊人。

      “小豁耳?”白发少年下意识地嘴角上扬,自顾自给小猫起了个外号,意识到后又笑着摇摇头,“好吧……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他蹲下身来,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猫背。这一世的他总是特别招小动物喜欢,不用多久就从能摸猫升级到了能把猫抱起来也不至于让猫咬人挠人的程度。

      或许是重生后的他确实有几分孤独,有时候他依旧想跟猫咪聊聊天。尽管知道它们大概率听不懂。

      萩原研二一过来便看到白发红眸的少年跟警校里的猫讲话的情景:“看起来,你还挺有童心。”

      少年雪色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淡青的阴翳。他的五官乍一看是带有几分清冷和凌厉的,可从这个角度看去,又显出某种献祭般的易碎感。

      萩原研二蓦然想起自己幼时在祖母家见过的琉璃风铃。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少年就像是那个琉璃风铃给他的感觉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雪沫。

      “绿川……”他轻喊。

      “……”白发少年没有立马回应他。毕竟只要一回头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那个【小可怜】buff又在发挥它的神奇作用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等过一会儿萩原研二脑子变清醒一些再说。

      良久,绿川悠才开口:“是松田那家伙让你来找我的吧。”

      “也只有他能把你的位置猜得这么准了。”萩原研二点头。他一开始还不信,今天才特意按照自家幼驯染猜的位置自己来找。结果绿川这家伙果然在这,也容不得他不信了。

      “毕竟是直觉系嘛。”白发少年道,“不过我猜,他自己应该也跟在后面。——是吧,松田?”

      他抬高音量,往萩原研二身后远处喊道。

      “明明你才是直觉系!”卷发青年果然从一旁的视角死角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不爽,“我怀疑你连我为什么来找你都猜到了!”

      “更正一下,”白发红眸的少年哼笑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发现你的到来并不只是靠猜。你的脚步声,我听到了。”

      “……怪物。”松田阵平小声嘟囔。

      松田阵平确信自己的动作是极轻的,他的潜行学得还不错,何况他的位置距离白发少年也有着不近的距离。正常人的五感哪有那么灵敏?放在超级英雄电影里,都得是被做了实验才能到这个程度吧。

      “多谢夸奖,以及,”白发少年笑道,“让我猜的话,我会猜你来找我是为了和我联手整蛊零,对吧?”

      卷发青年这次是真的有些大惊失色了:“白毛猫酱你不会真的有超能力吧?”

      “不、许、叫、这、个、外、号!”绿川悠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的猫,“我能猜到,是因为我发现你想整蛊零很久了!只不过按照你的性格,你说不定会觉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参与了这项计划、见证了这个事件会很可惜,所以你肯定想要找一个同伙共同作案。然后你又发现了景光最近和我的关系很好——”

      “所以啊所以啊,如果你和我一起跑去整蛊金发大老师,那么除了整蛊的效果之外,我们还能开出更大的彩蛋!……”

      “那个金毛混蛋肯定会去找景老爷告状,而一旦诸伏护着你,降谷零那个家伙一定会超级不爽地炸毛!他后续说不定还会找班长和萩来评理,然后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说他不要这么幼稚,要学会大度!要有容人之量!再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共同欣赏他更加炸毛的样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语速飞快地将自己并不细致的想法和盘托出,笑得猖狂,仿佛事情已经进展到了他拿相机记录下降谷零黑脸超级加倍的场景。

      萩原研二又补充道:“然后降谷或许会沉迷于把你和小诸伏拉开,防止他的幼驯染被抢。但是这真的超级有趣,你和小诸伏或许还能故意在他面前表演亲密,让我们多获取几张金发首席の黑脸plus!”

      “……我只觉得你们超级阴险。”绿川悠满头黑线。几个人混熟以后,大家都知道这是闹着玩,自然不会伤及友情,但这俩脑子里天天想着怎么整蛊金发首席也是很值得吐槽的,“并且你们似乎没有认真考虑过我和景光的意见!”

      什么叫和诸伏景光故意在降谷零面前表演亲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聊和有病的想法吗!

      “可是我们现在就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啊。小绿川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共犯团体啊?”萩原研二特意加重了“共犯”两个字的读音,对着白发少年深红的狐狸也来了一个wink。

      【啊啊啊啊啊啊经典共犯!】系统突然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尖叫,【没有人可以拒绝hagi的共犯邀请!经典救赎谁能懂!】

      【闭嘴。】绿川悠言简意赅。

      “说实在的,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真的想实施这个计划。”对上还在眼巴巴望向他的幼驯染二人组的视线,白发少年有些咬牙切齿,“我假设你们有着正常人应有的情绪感知,就应该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事!”

      注意到少年一副很想打他但还是使劲忍耐没有动手的样子,松田阵平反倒感到心中一阵舒爽。

      “其实我们在来问你之前就已经问过诸伏君的意见了呢。他对我们的计划可是赞不绝口哦。不会吧不会吧白毛猫酱,你和诸伏关系看起来这么好,不会不知道景老爷和那个金发混蛋的友谊看起来如胶似漆,但也如铁打一般的互损吧?”

      长叹一口气,卷发青年颇为欠揍地如老干部一般伸手拍拍绿川悠的肩膀:“年轻人……还是不知道江湖险恶啊。”

      攥紧拳头,使劲压下自己想把人狠打一顿的冲动,绿川悠咬牙切齿:“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的友谊究竟是怎样的,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比我更清楚了。”

      至于松田阵平这个人,才是最讨打的。

      可他这样分明很想发脾气,但又要使劲按捺下自己情绪的模样落在松田阵平二人眼中,却更加惹人怜爱了。

      白发少年的皮肤苍白得过分,甚至带着点病态的清冷,但此刻他的脸颊却因愤怒而显出几分薄红,往日里看起来有几分冰冷的深红色狐狸眼也带上好些不那么有距离感的温度,被这双眼睛真诚看向的人,一定没有办法违背本心地给出拒绝的回答。

      “……”

      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松田阵平只好赶紧甩甩头,将自己对此的疑惑按在心底,也把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脑袋。

      只是他的手终究比理智更快,在他意识到之前,便已经探出去摸上了白发少年的发顶。

      非常放荡不羁地把那一头整齐雪白的头发揉成了杂乱型号的鸟窝。

      “卷!毛!混!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白发少年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挥起拳头就要向卷发青年轰去。

      “怎么你也学着那个金发混蛋这样叫人了!……”松田阵平怪叫一声,随即身形敏捷地躲过绿川悠发来的第一式攻击,如滑溜的泥鳅一般钻到萩原研二的身后,“萩!救命!”

      幼驯染嘛,当然就是这么用的。

      “萩原让开,不要逼我证明一下自己一挑二的实力!”

      “坏了,小阵平,你的猫猫酱要暴怒了。”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模样。

      “萩!原!研!二!”

      “……救命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一次审讯,潜入计划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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