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食肉糜》林右可

5、等他下课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到该怎么办。最终，她一用力，将梁承宇拽着她裤腿的手甩开，落荒而逃。

　　这个暑假，没人来找她，说明梁承宇出没什么事。可高三开学后，她还是免不了要面对他，到时候该怎么办？她总不能转学吧？

　　或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总是在最烦躁的时候遇见最不想遇见的人。

　　高三开学当天，她刚走到学校，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就停在了校门口，格外拉风，吸引了不少同学驻足。车门打开，梁承宇从车上下来。
　　一个暑假过去，不知是否是张洛颜的错觉，她觉得梁承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沉。
　　很快，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触碰，梁承宇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别过头。他不再跟上前，而是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张洛颜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让他生气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以后不会再缠着她了。

　　今天放学后，她要去“七天画室”见一位艺考老师，辗转了好几站公交，终于抵达。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推开了门，来到前台咨询。
　　“您好，请问叶老师在吗？”

　　前台的姐姐看了她一眼，问：“是来咨询美术艺考吗？”

　　张洛颜点头。

　　于是，前台姐姐就将她带到了画室门口，朝里面招了招手。
　　很快，一位长头发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带着厚厚的眼镜，整个人透露着严肃，他刚站到张洛颜面前，张洛颜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他应该就是叶然老师，知名美院毕业，曾带出过无数届优秀的艺考生。

　　接着，叶然就带她来到了办公室，他坐下，喝了口水。

　　“老师好。”张洛颜立刻打招呼。

　　叶然开门见山：“我画室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是从高一就开始跟着我准备艺考，而且他们大都从小就在上绘画兴趣班，基础都不差，你要是真的有心走这条路，为什么现在才来？”

　　张洛颜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她家里的事，她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老师，您先看看我的画吧。”说着，她将书包拉链拉开，拿出长方盒子，将盒子打开，盒子里装着的，是她这半年来画的画，色彩素描速写都有。

　　叶然漫不经心地拿起，紧接着瞳孔急剧收缩，越来越惊讶。
　　“你之前，在别的地方上过课吗？”

　　张洛颜摇头否认。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叶然又惊又喜，全然不似方才那张严肃面孔。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一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

　　“张洛颜。”

　　叶然十分兴奋，拿起她的画向画室走去，张洛颜跟了上去。

　　他拍了几下手，画室中原本正全神贯注画画的学生们纷纷抬头，看向叶然。

　　“大家看看这几幅画，从构图到整体的色彩搭配，都有值得推敲的地方，除了三角构图外，S形是最常用的构图方式，在画面中可以呈现出延伸感......”

　　得到了专业认可，张洛颜觉得有些飘飘然，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难受了那么久，总算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了。

　　从画室离开来到楼下，她几乎是一路蹦蹦跳跳，每一脚都像踩在云端，无比快乐。

　　踏上沥青地面的那一刻，她觉得一切又变得世俗了起来，恍若隔世，她再次回到了现实。方才临走时，叶然告诉了他集训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她根本拿不出。

　　她就这样一路心事重重，转眼又回到了狭窄的小巷中，目之所及，全是破旧的房子。

　　赵田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希望他今天也不在家。

　　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看来能让她短暂忘记烦恼的，只有绘画。

　　客厅里，乱糟糟的一片，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垃圾桶被踢翻，垃圾全部倒了出来，啤酒瓶在地上滚动，吃了一半的盒饭洒在地板上，还有几个用过的套.子......

　　母亲衣不蔽体地躺在沙发上睡觉，张洛颜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垃圾桶扶起来，拿起扫把清理地板。

　　“我刚开学，就一天不在家，家里怎么就成这样了。”她声音闷闷的，小声嘀咕。

　　她看了一眼母亲，轻声唤了她一句：“妈......”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哭。

　　看母亲还在睡觉，张洛颜从自己卧室里拿出一叠被子，轻轻盖在了母亲身上。
　　“别着凉了。”

　　她回到了卧室，打开抽屉，却发现他专门用来存钱的那张银行卡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惊，立刻仔细翻找起来，找了许久才发觉，确实找不到了。

　　她冲出卧室，来到沙发前，将母亲摇醒。
　　“妈！我房间里的那张银行卡去哪了？！你知不知道！”

　　沉睡的母亲被突然叫醒，不悦地皱起眉：“在我这，里面也没多少钱，我去交房租了，还有一部分，被你赵叔叔拿去买酒喝了。”

　　张洛颜的情绪彻底崩溃，一时间歇斯底里：“妈！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暑假赚的钱，我打算去交学费的！”

　　张小倩极不耐烦地摆手。
　　“你吼什么吼！妈妈平时赚钱供你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咱家的条件你也清楚，你非要学美术干嘛呢！怎么想的！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不行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妈！”

　　又是钱的问题，张洛颜觉得浑身虚脱，但她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我今天见了一个老师，他说我比很多人都有天赋。”
　　“我看了画室里好多同学的画，他们学了这么长时间，有的还不如我呢，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能学美术！”

　　话音刚落，只听“咔嗒”一声，门再度被打开。

　　张洛颜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知道，是赵田回来了。

　　“诶呀，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平时不都是晚上回来吗？”张小倩尴尬地笑着，语气里带着讨好。

　　平时赵田晚上回来，张洛颜可以躲在卧室里不开门，有时候张小倩也会将喝得醉醺醺的赵田关在门外，张洛颜可以借此躲过一劫。
　　可今天......

　　“呦，好几天没有见到宝贝了。”看到张洛颜就在客厅，赵田两眼放光。

　　张洛颜的心跳频率骤然加快，她僵直身体，无数不愉快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一种熟悉的窒息感随之而来，她就像产生了应激般，一时间喘不过气。

　　还记得两年前的某天，她下午放学回家，当时屋子里暗沉沉的没有开灯，家里只有赵田。

　　他将她抵在了书架上，在极大的冲击下，书架上梵高和莫奈的作品集纷纷掉落。她爱惜书，本能地去心疼书，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赵田将皮带抽出，她奋力挣扎，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要，不要......”

　　殊不知在赵田眼里，她这一遍又一遍呼救般的“不要”，成了“biao、biao......”
　　果然心脏了，看什么都是脏的。

　　他笑了，她的脸圆圆的，他觉得可爱，他用一只手捏起她的脸蛋，捏了又捏，她的嘴巴微张，惊讶恐惧时，会自然地变成O形。
　　很适合用来......

　　他突然走至她耳畔：“下面不行的话，用嘴巴也可以的。”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他心里这样想。

　　接着，她被摁跪在地上，在他脱裤子的间隙，她发疯般拿起书架上的一本厚书向他的脑袋砸去，赵田吃痛，一时间站不稳。

　　她头也不回地向家门外跑去，跑得极快，身后，传来了赵田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干呕不止，她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厚书是《加德纳艺术通史》。方才她用来砸赵田的，就是这本书。
　　她莫名生出某种庆幸，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艺术救了她。

　　......

　　此刻的情形与那日相比并无不同，只不过母亲在场。

　　“你跟我进房间一趟，我有话给你说。”耳畔传来了赵田义不容辞的命令，他开始动手动脚去拉扯她。

　　“那个......咱们先吃饭吧，孩子刚回来，让她进屋看会书，学会习，我去厨房做饭。”母亲颤着声音为她开脱。
　　母亲怕赵田，张洛颜知道。

　　赵田极其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这轮到你说话了吗？”

　　看着母亲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躲不过了。

　　突然，母亲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死死挡在了她身前，双手拽住了赵田的肩膀。

　　她的反抗让赵田很诧异，他吼道：“滚开！你皮又痒了是不是，给我放手！”

　　张洛颜看得出来母亲很害怕，母亲浑身都在剧烈颤抖，转头看向她：“你快出去啊！听到没有！”

　　她转身就朝门外跑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屋内摔东西的声音。

　　“你个不要脸的贱东西，好不容易等到闺女回来，你坏了我的好事，是你逼我动手的！看我不打死你！”

　　“啊——”

　　屋内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停靠在房门前的鸟都被惊到飞走。

　　她在外面走了一晚上路没有回家，她真的不敢回去。

　　由于一晚上没有休息，第二天上午上课时，她只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上午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瞬间清醒，背起书包跑到了一班门口。

　　梁承宇曾在她班门口等她过这么多回，这还是她第一次等他。

　　她有事要找他。

　　然而，今天一班拖堂了，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意犹未尽。

　　贺炎生坐在窗户旁，无意间向窗外瞥了一眼，然后笑了。他隔着过道拍了拍梁承宇，一脸幸灾乐祸。
　　“你的小可爱主动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