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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喜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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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河万万没想到他还会重新提起这事,愣住了。
沈清昭垂下眼睛。
“你不会是……说说而已的吧?”
他慌忙解释:“当然不是!”
只是,昨天沈清昭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况且,经过前一晚的“亲身”检验,他好像对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又摇摇头:“我以为你不……”
沈清昭轻声打断他。
“我愿意的。”
我愿意的。
祝九河瞬间一股热血冲上头,他嚯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差点被床边的栏杆撞到了头。
顾不上扶脑袋,又惊,又喜,又懵,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啊?”
沈清昭不敢再盯着他看,慌忙低头,但却在吓人的沉默中,默默烧红了脸。
他这害羞的样子好像一只兔子,伸着短短的爪子,挠在祝九河的心上,他当场就酥化了。
狂喜如惊涛骇浪,猛然席卷全身。
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浑身发麻,手也麻,脚也麻,甚至每根头发丝儿都发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准确的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涨红了脸,从床上跑下来,激动的原地转了三圈,又回到床边来,目光炬炬的看着沈清昭。
“你,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得到如此笃定的回复,祝九河终于放心的咧开嘴,笑成了二傻子。
傻笑了许久才重新躺回床上,这下不用客气了,祝九河手臂一伸,将沈清昭整个圈进自己怀里。
等到兴奋劲儿终于散了一些,祝九河突然想起一事。
“那你昨天为什么……”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对自己没有反应,又觉得赤裸裸的说出口太过羞耻,于是改口:“明明昨天还不太情愿的。”
沈清昭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闷声哼哼。
“你突然说什么成亲,我还以为……是在戏弄我。”
祝九河看着他,顿时有些气结。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戏弄你?”
沈清昭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发现,也许是从小在山上生活的缘故,祝九河对性别的概念,好像并不清晰。
一开始,他扮成女子阿昭,祝九河对他另眼看待还好理解,可后来被撞破男子的身份,他虽吃惊,却也很快就接受了,更没有因此而疏远自己。
但沈清昭不一样啊,打从一开始,他就心知肚明,身为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本来就是不容于世俗的。
他有私心,不想这么快戳破,于是也就跟着装傻,放任两个人走得越来越亲近。
可在祝九河认认真真的提出了“成亲”之后,他发觉自己好像做不到继续让他蒙在鼓里了。
面对真心,他不敢再有私心。
他回手抱住祝九河,闭上眼睛,鼻音浓重的说。
“我很喜欢你……真的。”
祝九河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听见沈清昭亲口表白,只觉得自己简直快乐的要升天了。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师父若是知道自己这趟下山,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护送小侯爷的任务,顺便还讨了个媳妇,估计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其实回头一细想,这一路下来,除了徽州那一回,沈清昭还是很听他的话的,始终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柔柔弱弱的,对他很是依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他忍不住在沈清昭的头顶使劲的亲了一口。
“我很高兴,也是真的。”
第二天醒来,祝九河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一边洗漱一边畅想未来。
“再过一阵子,天下就彻底太平了,我们就成亲。”
“不过这成亲的规矩我不是很懂,小时候见过师父师娘成亲,不过那都是很早的事了,早忘了。”
“应该很麻烦啊,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不过没关系,我去打听,你就乖乖在家等着上花轿就成。”
……
没想到畅想了半天,居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回头找到沈清昭,发现他根本没下床,一脸的欲语还休。
“怎么了?”
“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
沈清昭抬起头,欲言又止,又低下,犹豫了半天,始终下不了决心,憋到最后祝九河都急了。
“怎么了?”
扭捏了好久,这才问了出来。
“你我……都是男子,怎能成亲?”
“啊?”
祝九河一脸茫然。
“男人跟男人不能成亲吗?”
两情相悦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爱情的烦恼却捷足先登了。
美梦只坚持了一夜,这么快就破碎了。
经过沈清昭一番严肃的科普教学,祝九河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
这天下,的确都是一男一女结为夫妻,向他俩这样的,最多只能叫兄弟,叫知己。
什么鬼啊?
他喜欢沈清昭,沈清昭也喜欢他,明明刚刚确定了两情相悦,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突然又告诉他……性别不对。
两人在姑苏城一连逛了几天,后来经人指点,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酒肆,在那里,祝九河第一次见到了所谓有着“断袖之癖”的男人们。
明明只是相爱啊,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敢躲在这个小酒肆里,将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那里好像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小世界,出了这个门,他们就又变成带着面具的人,如若不然,便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断袖癖。
之前光靠沈清昭口说无凭,还不足以让他信服,直到亲眼所见,原来,竟然真的是这样。
祝九河从小长在山上,又以练武为主,单纯的几乎跟山里的猴子差不多。
酒肆回来的路上,祝九河陷入了沉思,始终一言不发,心事重重,脸色也不太好看。
沈清昭知道他心情复杂,不敢说话。
两人沉默着回到别院,祝九河将他推到侍卫身边,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又匆匆出门了。
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在沈清昭的肩膀上按了按。
“累的话,就先休息。”
明明很温柔的一句话,沈清昭却沮丧的想哭。
要去哪里?不知道。
还回来吗?也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些后悔这么快告诉祝九河这些事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多享受几天在一起的日子,如果,祝九河认清了现实之后,觉得无法接受,那他……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今晚的夜色一样,越来越浓,越来越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清昭一个人躺在床上等啊等,胡思乱想,可是祝九河始终没有回来。
后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做了个梦。
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房间,昏暗的红色烛光,随着微风摇动,在墙上投下一蹦一跳的影子。
朦胧的视线落在床边的长桌上,桌子的两端,分别放着两根又粗又长的喜烛,是格外鲜艳的红色,印着烫金的喜字儿。
祝九河一身鲜红色喜服,坐在他的身旁,温柔的看着他。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华服,仿佛连金色的丝线都看的一清二楚。
居然是,成亲的场景啊……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沈清昭委屈的想哭,梦里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他没哭,祝九河却好像哭了。
印象里,他一直都是胆大而乐天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好像都能处之坦然。
真奇怪,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哭?
然而现在,他听见祝九河一边哭,一边抱着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道歉?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梦里的他想要安慰祝九河,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只能在心中狂喊,不要说,不要说……
可是一声一声的对不起,仍然不住的钻进耳朵。
沈清昭心痛死了,想用手捂,怎么捂都捂不住,情急之下,双手将祝九河拉下来,两片薄唇,摸索着找到他的,笨拙却坚定的覆了上去。
祝九河直到夜深才回到别院。
侍卫本来守在沈清昭房间门口,见他回来,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便离开了。
他没去干嘛,大晚上的一连跑了几家铺子,厚着脸皮向好几个阿婆打听,才勉强买到了两根红色的喜烛。
这着实,有些寒酸。
有些事情,这个时候才想明白。
怪不得一开始,沈清昭那么热衷于扮女装,一方面是为了伪装,更多的,是想在与他闲逛的时候,能够光明正大的挽着他的手吧。
说什么特殊癖好啊,听着就让人难过。
更让他难过的是沈清昭,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不说。
祝九河坐到床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好不容易和沈清昭互诉衷肠,兴冲冲的谋划了半天,结果突然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明媒正娶,更别提给他一场像模像样的喜礼了。
他止不住的道歉,连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都不知道。
直到……直到身子一沉,被床上的人猛然拉近,近的似乎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嘴唇,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刚一碰到,便急切的堵住了他的嘴,于是下一句“对不起”,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交缠的唇舌,携着咸湿的泪水,祝九河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爆开了。
手腕上逐渐传来真实的疼痛,将沈清昭一点点的从悲伤的梦里拉了出来。
屋内竟然真的有烛火摇曳,通红的烛光衬在两人身上,祝九河轻轻的抱着他,和梦境中成亲的洞房花烛一模一样。
沈清昭有了一瞬间的怔忡。
身上的人感受到身下的动静,动作停顿,但没有起身。
他的手,正将沈清昭的双手禁锢在床上,因为用力,额头甚至透出了淡淡的青色。
他哑着嗓子,喷出的热气在沈清昭的脖子附近,莫名其妙的痒,穿过两人之间绵延的欲网,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醒了吗?”
沈清昭逐渐清醒,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了。
但房间里的喜烛又是怎么回事?
祝九河别过头。
“太晚了,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只有喜烛了。”
顿了顿,似乎努力深吸了一口气。
“本想着,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喜礼,也算……明媒正娶了。”
他声音小,说的慢,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怎么敢用正眼瞧他,可是,沈清昭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的。
祝九河见到他哭,整个人都慌了,俯身亲上他的眼角,不允许那颗泪掉下来,可是这边亲完,那边又冒出来,眼泪反而流的更欢了。
沈清昭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你是不是傻……”
“我也不知道……”
祝九河伸手替他拂掉眼泪。
“但是,老子打小是山间泼猴,不讲什么人间世俗。我跟你一样,管它什么特殊不特殊,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