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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他是帝王 ...

  •   从卷坊离开时,顾铮的情绪一度跌落至谷底,胸口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呼吸浅短而急促,他几乎是在兴安城里纵马飞奔着,发泄着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他很冲动,不管心底告诫自己多少次要冷静面对,可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怒,卷坊是他的第二个家,而邢六奇虽和他不亲近,也算是授业恩师之一,无论如何他都没法自然地接受,这个人有阴谋以及他对卷坊的态度,而临走前苏堇禾给他算的一卦,成为了摧毁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占卜之术,桃花铜币,一面是刀刃,一面是花瓣。掷出刀刃视为不详、不宜、凶兆,掷出花瓣则为可行、尚好、福相,而他一连掷了三次,都是明晃晃的刀刃形状。

      “顾师兄...你最近气运不佳,面堂有异,如有所求可放下一二,如要行事三思而动...”苏堇禾如是说道。

      三刀刃,大凶之兆,诸事不顺。他真是见鬼了!

      顾铮狠狠一甩马鞭,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兴安皇城飞驰而去。他要去验证剩下的猜想,尽管最后这丝希望之光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可他愿意再赌一次。

      两仪殿,广文帝卸下厚重的朝服换上了便衣,殿内燃着龙涎香,充斥着清灵温雅的味道。带着茧痕的的手指反复翻阅着一本奏折,脸色沉静,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岁月的痕迹在面部舒展开来,倒显出了几分年轻时的俊雅来。

      顾铮被福公公指引进了两仪殿,他缓缓吐出一闷气,缓解着心中的不安与怒气,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冲动会让人丧失理智,他提醒着自己,这是两仪殿,不能由着脾气乱来。

      他抬眼和广文帝幽深的视线对上一瞬,似有些恍惚,明明只是两日未见,却荒谬得有一种积累了十几年的陌生感。

      向后退半步,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臣礼,“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文帝合上奏折,眼波闪了闪,似笑非笑:“病好了?舍得从温柔乡里回来了?”

      “臣惶恐!谢陛下包容之恩,臣今日来是有一要事情示陛下。”

      广文帝闭上了眼睛,放松身子半靠在了椅子上,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着大腿,说道:“先起来说话,几日不见怎的和朕这般生疏了?”

      顾铮应了一声站直身子,只是脑袋微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如是乔志才一事就不必说了,你这几日没上朝,此事已有定论,无须再费心神。”广文帝将奏折递了过去,他指了指旁侧的空位道:“坐着看吧,殿里没有外人,不必和朕如此见望,闻闻,这新的龙涎香对不对你的鼻子?这是朕派人专门为你寻的。”

      顾铮默然无语,他顺从地坐下开始阅读奏折,鼻尖轻嗅,感受着龙涎香舒适的气息。

      他的鼻子从小就异于常人,对各种气味极其敏感,闻过一次的味道就永远不会忘记。这对他在寻访查案一道上有极大裨益,但也困扰着他的生活,因为过激的气息会让他非常不适,每每遇上都只能用内力压制。

      可是,此时此刻怡人的气味也没法安抚他内心的惊怒,这是一份广文帝已经批复好的奏折,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乔志才贪污受贿、挪用赈灾银导致万千百姓受苦受难的罪行,又言虽罪大恶极但已自裁身亡,无六亲在世,请圣上裁决。

      广文帝雄伟苍劲的批复在折子上格外醒目:入仕十余载,功在朝堂,然证据确凿,罪在黎民,公布其罪于天下,散其家财于涿郡。

      广文帝看了看顾铮,沉默片刻后说道:“今日早朝,户部尚书递上了足以证明乔志才罪行的证据,又有涿郡太守佐证,高权也接到了乔志才亲笔递交的认罪书。”

      “朕知道你昨日就在侍郎府,亲眼看见了那场大火,虽然人没救下来但不必自责,他就算没被烧死,朕也要给涿郡百姓一个交代!只是可惜了啊,妻女一块儿去了,他跟了朕这么多年,就算他犯了浑,朕也会照顾他的家人的。”

      “乔侍郎真的是畏罪自杀的吗?”

      顾铮面露哀伤地抢话,他感觉喉头有点发紧。

      “当日臣就在现场,漫天大火将侍郎府烧了个干干净净,一家三口的尸体都快烧烂了。乔侍郎的女儿还那么小,不及成人一半大小……”

      “就算他有罪,也当是大兴例律给他判罪!都说乔侍郎是个爱妻女如命之人,为何要带一家人一起去死?再者,白日里起火非常显眼,可臣和兴安令赶到之时火烧已大无可挽回,在此之前怎会没人看见火势呼救?……”

      “够了。”

      广文帝凛声轻斥,他漆黑的瞳孔里浮出一丝不悦。

      “你说的疑点,高权已经尽数查清,事态清晰证据确凿!顾侯爷是这两日休息得无事可做了,非要揪着此事做出点成绩来?至于他妻女之死,说不定就是太过喜爱,才想常伴地下。”

      “朕也深感悲痛,只是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济涿郡,而非揪着无关紧要之事不放。侯爷如今回朝了,朕刚好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顾铮自然听出广文帝对他提出质疑的不满,但这乔志才本是广文帝多年得力干将,如今这般草草收场,让他有了一些心寒,心底那个猜测也越来越清晰。

      他起身单膝而跪,正色道:“臣在。”

      “三个月后便是千秋节,这是朕继位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千秋节,不容马虎。到时三川四域七城十八郡皆来相贺,此事就交于你协助礼部全权负责,务必让各地儿郎见识见识皇城之盛。”

      “臣领命。”

      顾铮心里打了个突,是让人见识皇城还是想借此震慑三川四域,真正的目的可能只有广文帝自己清楚。

      他抿了抿唇,还是有些不甘,追问道:“那乔侍郎一事,当真不用再查下去吗?”

      “顾铮!”广文帝语气不悦,“朕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朕的意思。还是说清姿姑娘的温柔乡让我们顾侯爷迷了心智,已经听不懂朕的吩咐了?”

      话语中包含着一股威胁之意,顾铮咬了咬牙,进殿后第一次正视着广文帝。

      那张脸庞线条分明,仍然充满着威严和傲气,一如他儿时见的那样,只是鬓边的白发和五官间的沟壑都在彰显着帝王年岁老去,那双曾经也意气飞扬过的眸子里满是让人心悸的幽深,如同一潭深水望不见底。

      “萧叔叔。”顾铮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孺慕地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少安到底是怎么死的?”

      前宣平侯也是广文帝的一名心腹,东边燕楚大兵压境,东厉崔家三代羸弱无法与其相抗,前宣平侯夫妇领兵支援,最后双双身死战场。

      那他还是稚童,是广文帝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他抱进宫里,是广文帝给他启蒙教他为人处世,也是广文帝介绍他去的卷坊学就一身本事,是君,亦如父。

      从小到大,只要他叫广文帝“萧叔叔”而不是“圣上”,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广文帝都会笑着摸摸他的发顶将事情揭过。

      这一声让广文帝有些失神,他嘴角轻轻动了动,眉梢微微上挑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可转瞬间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眼眸中凝聚着冰霜,不带一丝温度。

      “顾铮。”他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朕,早就同你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这是朕最后一次回答你。”

      扑通、扑通,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凝固得几乎让人窒息,顾铮能清晰听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声,一时间只觉得遍体通凉。

      他屈膝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宛如普通臣子一般俯身叩首,“微臣知错。”

      冰冷的地板很凉,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内心。

      又是片刻的寂静后,他感觉到一双遒劲有力的手紧紧扣着自己肩膀,一道温和却掺杂着凉意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小铮,你是朕最得意的晚辈,甚至比朕的儿子更让朕喜欢,朕希望你能像你父母一样,成为朕最得力的左右手,你明白吗?这个大兴,应是朕的大兴,你能懂吗?”

      他懂,他怎么不懂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是野心勃勃的帝王。只是他忽然有点难过,眼前的人只是他应该效忠的皇帝,再也不会是他的萧叔叔了。

      “小铮,朕可以对你承诺,朕绝对没有对季少安下手。”

      广文帝的声音有了几分柔软,他将顾铮拉了起来,又亲自替他理了理衣襟。

      “别的你就不要多问了,你不是喜欢照影楼的花魁吗?只要你愿意,朕可以为你们赐婚。以后安心替朕做事,朕会给你实现抱负的机会。”

      顾铮努力挤出一个笑来,皇权在上,又哪里容得他说半个不字。他还学不会广文帝的变脸本事,此刻只感觉压抑,想证实的猜测已经一一应证,连最后一点侥幸都不曾留给他。

      “今日臣唐突了,几日未去大理寺任职定有诸多公务挤压,请圣上容臣先行告退。”

      “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他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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