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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北城众仙云至,斗狼群血欲横流 ...

  •   这二年北岭的情景愈来愈萧条了,北岭受边防之要,赋税较腹地重些。近来情况更艰,周边的农户或县里营生不景气的,拼命往腹地靠去,而实在觉得韩国不是可靠之地,在哪里都要受苦的,也尽力准备,北泅冥海,渡到北面的燕国去了,这一路上自然不少失败的偷渡者,肥了路上的兀鹫鱼虾。
      夏日清晨的清寒露水,压低一日飞扬的轻尘,也镇住人间的热。霍青走在去南城门的路上,街景的清新不仅来自自然,也来自眼前的稀疏的人流,市集大约一半摊位空闲着,薄薄的黄灰在摊位间传动,摆着摊的人也懒懒的,没有欲望的模样,只呆呆地立着,或坐在摊位上,观望温热起来的市场,不为行人路过摊前抱有期望,或许暗自有什么盘算。霍青仍走着,他感到有一种比晨露的冷更清冽的感觉,是生气的丢失,他对环境的察觉像是在这一瞬间的体感,但这种衰落是这两年间发生的。大多门脸已挂牌出租或出售,少有做生意的,跑堂也懒懒的,尽管是夏天,那双袖子笼住双手,惺惺然,迷瞪着眼,倚在门边去瞧路边左右流动的人。街边是预备苏醒的尘土烂布、破碗坛罐、腐败多日的烂菜。
      走到南门了,守门的兵丁见他来了,立马收起些懒散态度,努力挺胸抬头,却做出门童的滑稽模样,人像一把剃刀打开那样立着。霍青懒得去管他们,远处纷纷扬来的人群中,有一匹枣红马,他立即凭感觉正了正官帽,双袖拍去身上的尘土,郑重地等待枣红马的到来。
      枣红马进了城门,马上人旋即跳下马来,洒脱的模样,还不等他转过身来,身后传来霍青的声音,“下官北岭县令,霍青,特在此迎候钦差大人。”那人回过头来,眉目间英气逼人,五官俊朗,一身黑色蟒袍,花纹繁复,在日光的曲折中,仿佛真有数条似蟒似龙的游兽在袍间游动,一对官靴,左右各镶一块翠玉,“霍大人,不必如此拘礼。”一面扶起霍青作揖鞠下的手,一面牵着枣红马跟霍青一起往城里去。
      “钦差大人,请先往驿馆歇息吧,午间已在八仙楼预备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不急,这一路走来,其实也不甚累,倒是北岭的细则想听霍大人详细谈谈,另外我此次来的公差也实在不好拖沓的。”钦差正色说道。
      二人一路便到了驿馆,枣红马一马独占马号,小二拴好便去抱草,拿铡草刀铡好放在槽里,看枣红马的嘴左右活动着嚼草料,一把大板牙甩动着。钦差和霍青已对坐在驿站房内,手边各摆一杯清茶。
      “那么徐钦差此次前来,有什么下官可以略效劳的地方?”
      “我这次来,有两件事,圣上数月前接太上法旨,赐了一部仁王书,故要请韩国全境所有仙师至洛城,共参法典协助圣上修习仁王书,而北岭的上仙府仙师却迟迟未至,我就是来查办此事的。”
      “可我县西三里的积云山上仙府早在八年前被天雷毁去,此事下官已同巡抚大人上报多次,想来洛城内应都知晓了,何故来查此事呢?”
      “这可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徐钦差一把摸出包袱中的折子,左右翻开,“你看,北岭西三里积云山,上仙府一座,上仙三位。”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且不说八年前的天雷,那位老仙人恐怕有十余年我们都没见过了。”霍青连连摆手。
      “这都是你一家之言,我来了也好,把这件事弄弄清楚。”徐钦差把折子收了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彻查北岭的赋税,应交未交的粮食、银两、棉花,愈来愈多,是怎么回事?”
      霍青失言,一张老脸囧极,一双眉毛往中间窜,拢成一个川字,眼睛里泛了点泪光,黑黄的面皮下偷偷冒了点红。
      午间用了些简餐,下午霍青带着徐钦差把北岭要道走了个遍,包括两年前遇袭的北门,停摆在城门外的防御工事,薄尘布满的军备仓库,萧条的街景,无精打采的人们。一路上两个人一点话也没有讲,霍青感到钦差已在某地看够,便引他去下一个地方,两人无言的默契,静静地走过北岭。
      次日霍青便带钦差上积云山,钦差骑着枣红马,霍青在身后跟着,钦差在空无一物的山顶站到日头高挂,才勒马回程,霍青仍在身后跟着。
      这日晚,徐钦差别了霍青,一人在驿馆房间内书写着关于北岭以及积云山上仙府的情形:北岭人力凋敝,恐难补交税款,城西三里上仙府,已于八年前毁于天雷,仙人亦不知所踪。徐一鸣。
      刚落笔预备熄灯躺下了,走廊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窗户也有跃动的火光从窗脚飞向另一个窗脚,远处传来呼号:“东门狼袭!北门狼袭!”徐一鸣翻身起来,摸出近身长刀,便往街上去,不少百姓举着火把在街上攒动,徐一鸣跟着火,一路来到东门。在火光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见冷河上无数黄眼睛,冷河下也是无数黄眼睛,只是被波光粼粼揉成摇曳勾动的模样。徐一鸣站在城头,左手拇指按住刀柄,身边的兵丁正手忙脚乱的摆弄投掷器,预备火弹。
      城外的狼群还没动静,身后的人群骚动起来,消息通过人们的耳朵口舌传递进来——北门失守,霍大人被分尸,狼群涌入,正在扫荡各处的人命。当消息传到里层,一下爆发出来,人群变得不太理智,就要迅速回家准备逃跑。徐一鸣见状,冲天发了一响硝石枪,招来百夫长,一面部署东面防事,一面安抚百姓情绪,后携二十兵丁轻装快走往北门去,一路寂静,行至半程,徐一鸣忽地意识到什么,派十名兵丁继续往北门去,告知霍大人东门情状,便带另十名兵丁往回走。
      徐一鸣回到东门时,城门上投掷器已运动起来,数枚火弹飞过天际,照亮些许夜景,火弹下,是不计其数的狼群向城门涌来,覆雪、金刚领头,已冲至残破工事前。徐一鸣本还想上城楼,此刻听到门外的轰击声,左手按刀柄的手更用劲了,右手接过身边的火把,带着往城门去。
      覆雪深吸一气,一拳轰在工事上,聊胜于无的地堡、陷阱被轻易摧毁,烟尘还未散尽,狼群们裹挟着灰沙便往城门去,一道人影立在城门前,黑色蟒袍沾了些尘土,右手拿刀,左手拿一只火把,身后的狼群有些惧火,身体微微向后缩着,眼睛里却凶光毕露,呲着牙,涎水欲落。金刚、覆雪左右冲上前,徐一鸣右手使刀,左手使火把,刀迎覆雪,火把对金刚,一时二者竟近不得徐一鸣的身。
      一刻钟后,金刚、覆雪已摸清些徐一鸣的手段,覆雪欺近身前,硬引徐一鸣的刀往火把去,徐一鸣招架不开,左胸吃了金刚一爪,蟒袍灵光流动,却把金刚右爪撕折开,一时不能活动,徐一鸣也向后退去,看着这一狼一幼童,忽地笑道:“好你个狼崽子,也敢来摸我的身?”又转头去对覆雪说:“你个小崽子,怎么混到狼群里去了,今天就把你们俩收拾了。”话毕便缓缓吐出一口粘稠白气,那气往刀身火把上去,刀身随即布满白雾,火光也变得惨白粘稠,不再耗费火把上的火棉。
      覆雪和金刚一交换眼神,又攻上前去,覆雪妖气暴动,去接那被白气携住的刀,妖气一遇白气,仿佛雪遇暖阳,迅速消融,徐一鸣一刀下去,覆雪避闪不及,一条右手被削下一条寸余厚的皮肉来。金刚左爪妖气凝结,从徐一鸣身后掏他的心,徐一鸣却一扭,金刚左爪随即塞了一团白气火把,整个左手被点燃,立即退到覆雪身边,看了一眼还有蔓延之势的白火在自己的左爪和覆雪的右臂残留。覆雪伸出左手掐住右臂关节一捏,便把右臂连同燃着的白火丢在地上,又去折金刚的左爪腕关节,丢在地上。只几个呼吸,二人的血便止住了,远远地看着徐一鸣。
      “退去吧,别再来了。”徐一鸣缓缓地说。覆雪、金刚仍没有表示,徐一鸣还想再说什么,却感到喉咙湿哑,说不出话,胸前有点点水迹滴落,他去摸他的喉咙,满手血迹,喉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洞穿了。他扭头看去,不知何时,一匹独耳狼满眼凶恶蓝光一直盯着他,他再回头去看覆雪、金刚,它们仍冷漠地站在远处。
      “我们退去?为什么不是你们退去?”金刚缓缓地说。
      “先天一气,可惜了,稍微能入点眼的功法,注意力也太不集中了,死斗怎么能存仁念?”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狼妖王穴居的山顶上,点评着远处这场战斗。
      徐一鸣倒下了,轰穿北城门的符咒是轻而易举的事,覆雪调动丹田,左臂举拳,只一拳便将符咒毁去,狼群进城,大部分百姓、兵丁瞬间失去抵抗的斗志,四散逃着,被狼群撵上,迅速撕成几节,被分食后,狼群又怀着满溢的饥饿感去猎食着,少部分的抵抗如柴火入灶的爆响更加剧了这场猎杀的乐趣。
      北门的霍青还不知道东门已经失守,只是对城外的狼群已经有点失去耐心,等到身后已略感到寒意时,狼群已在北岭四处猎杀了,身边的兵士百姓已慌了起来,把近身的武器举在胸前,霍青暗暗咒骂:道光真人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北岭就要成鬼城了。
      一支小队狼群很快奔袭到了北门,见到了人群身侧的火光也迅速被嗜血释放开的狂热淹没,一齐迅猛冲上前来,却在人群数步外,行动越来越迟缓,眼睛里的景象好像变成了一种幻影,人影、火把、街道好像都泡在水里,呼吸也变得困难。而在人们的视角里这一小队狼群已被困在一个硕大的水泡中,有细小的气泡从他们的鼻孔、嘴里释放。霍青往高处往去,道光真人还是那副模样,站在楼头上。霍青喜出望外:“感谢仙师前来搭救。”道光真人只是一甩拂尘,“仙师,城内已遍是狼群,或还有狼妖,请仙师再施仙法解救百姓。”道光真人眯着眼,一甩拂尘,就消失在原地。良久,霍青耳朵里传来一句话,“那么你知道事后要怎么向上报了吗?”
      道光真人缩地成寸,一到城中,将近处的几支狼群用水牢困住,便原地分化分身,几个方向迅速遁去,不到一刻钟,城内的狼群便被水牢尽数困住、溺毙。等道光真人落在东门时,覆雪、金刚还在楼头望着城内的情况,覆雪的右手已恢复出一只骨架,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血肉,与金刚的左爪相同,金刚的右爪已恢复完毕,警戒地看着道光真人。、
      道光真人尽管每溺毙一支狼群便释放掉水牢,但这一刻钟的水牢释放与分身作战,也让他吃不消,脸上毫无血色地站在民房上,远远地看着金刚和覆雪。
      “退去吧,今天和过去的许多年一样,你们今天也注定是失败。”道光真人泛白的嘴唇说出这样自信的话,覆雪嘴角轻笑,长发被风撩动,一个踏步,便要飞身过来,道光真人也不急,从袖中摸出一粒黑红丹药,往嘴里一塞,顺势躲过覆雪掏心一爪。刚躲过,身后背心一只狼爪抓来,已欺至背心寸许,道光真人脸色活润起来,将金刚困在身后的水牢中。覆雪不等待,翻身又是一抓,道光真人一甩拂尘将覆雪也困住。
      “不听劝。妖就是妖,人就是人。”道光真人玩味地想着日后应领来多少金银玩物,背后的听风已悄然落在身后,五指成钻要从后脑勺洞穿道光真人的喉咙,一起势便被困在了水牢中,“哈,你们以为一样的招数还能起作用?”正欲狂喜,觉得丹田一凉,三座水牢瞬时破开,覆雪、金刚跌落地面,昏睡过去,听风倒在地面,抬头往城头看去。一个人影站在道光真人面前,右手满是血污,正是这只手刚刚挖出道光真人的丹田要穴。
      “练了这么久,全身灵力紊乱零散,连一点根基都没有吗?”对立那人正是上仙府瘦仙人的模样,只是全身毫无血色,散发着一种死尸般的白。右手捏着的道光真人的血污便格外显眼,手指还把玩着那团血肉灵气微弱,五指发劲,血肉从指缝被挤了出去。
      “枯仙人?为何毁我道基?你不是同荣仙人、上仙府一起在八年前的天雷中死了吗?”道光真人的语气因疼痛也因道基被毁的惊惧变得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呵,那两个蠢材,你也一样,这个世界啊,真是,难得遇到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枯仙人的一对眼睛向道光真人看来,“我不叫什么枯仙人,我叫沈凌风。”沈凌风满是血污的右手捏住道光真人的天灵盖,“慢慢把这些蠢材修仙者全部杀掉吧,总觉得已经有灵气衰败了,就可以改变人的蠢梦,看来还是要让你们切实感受到我们间的差距才能明白,自己做的是怎样不切实际的梦。”
      沈凌风正欲发劲,道光真人急切地说:“前辈,您有什么我可以帮上一点忙的吗?我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或者您想要什么?信徒?美女?我都可以……”不等道光真人的话说完,沈凌风发劲将道光真人的头捏爆,血、脑浆各种□□四溅出去,“我想要你早点死掉。”沈凌风的右手垂下去,扭头去看,望见跌落在地上,昏睡过去的覆雪。神态忽地发生变化,立即飞落下去。
      一双手也不管干不干净,捧住覆雪的小脸,端详起来,恣意生长的长发像狼毛似地披在头上,瘦眉紧锁,一张脸上满是憔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本淡蓝的布衣穿得灰蓝,布鞋也满是烂洞。沈凌风的泪水从眼眶里一点点涌了出来,顺着衣装看到只有一层薄薄血肉的右臂,泪水更止不住了,被泪水遮盖不住的是满眼的怜爱。右手放在覆雪丹田,渡去磅礴仙力,覆雪丹田被迫流转起来,右手的血肉也丰满起来。
      “你就这样用我的力量不太好吧?”沈凌风眼角的泪还挂着,眼神里却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对着空气说话,“我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现在他体内既有妖气又有仙力,他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
      “好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看他日后的造化。”
      沈凌风一摆袖,一阵微风穿过街道,沈凌风消失在原地。
      等霍青带着兵士、百姓来到东门只余下遍地的血迹和狼群尸体,道光真人的尸体还在城头,头骨四散着,徐一鸣、覆雪、金刚、听风都已不在原地。霍青感到天塌下来了,钦差失踪、道光真人被杀,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巡抚交代了,钦差所负之事也更无法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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