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司渺

36、九尾溯回王

　　雪心清池。
　　重踅的元灵正屹立于池水之上，灰色的狼魂将整个清池全部围住。而清池的另一端，如众长老所言，密密麻麻排布着狼族的铁骑。
　　“这虚梦之幻是狼王所设，我要如何才能进去？”
　　我仰望着重踅的元灵，心中不禁震撼不已。我虽未见过其他族类的元灵，但是当时在西山却见过凤凰族的元灵。他的元灵竟比一众凤凰神族的元灵还要壮观。狼族并非神族，但没想到竟有人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
　　七长老道，“虚梦之幻是一种法术，只要习得之人皆可以使用。若是他只将自己带进去，我们确实无能为力。要想进入虚梦之幻，需拥有幻境中人的贴身珍惜之物，再倒施法术，便能够连人带着物一同进入其中。”
　　“贴身珍惜之物？”我看了看清池中的二人，白潆正被封在雪心清池之中，如何能获得她的贴身之物？
　　此时七长老缓缓将手摊开，一枚晶体剔透的玉坠正躺在他的掌心之中。他看了眼琰月，叹道，“此玉坠王上一直挂在床头，每日入睡与起身时都会倾心抚摸，除了随身携带的神器，此物最是贴身了。”
　　我仔细打量着他手中的玉坠，纹路雕刻精美至极。细眼一看，竟是一麒麟在月下熟睡！
　　我与七长老相视一眼，一同望向琰月。他明显感受到我们灼热的目光，但面色并未动容，更未转过来头查看。
　　七长老忍不住再次叹息，“此物是王上及其珍惜之物，是她花重金在凡间寻求手艺精湛的匠人所制，还请姑娘仔细保管，完好无损地将它带回。”
　　“好。”我将玉坠接过，放入胸中，“长老放心，我一定会将玉坠完美无瑕地带回来。”
　　七长老欣慰道，“多谢姑娘了。”
　　我们刚说完话，大长老正欲施法。空中却一道光影掠过，一人忽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我们跟前。
　　“主上，属下来迟了。”
　　后谓叩拜在琰月身前，
　　“无妨。”琰月示意他起身说话，“黑水那边情况如何？”
　　后谓起身，“黑水蛇足顽固，不愿交出幽噬之魂，两位神尊现下正与他们处于拉锯之中。”
　　琰月双眉微颦，“黑水族现在竟已嚣张到连濯阳与沉熹的面子都不给了？”
　　“不是的，主上。”后谓道，“他们对两位神尊很是尊敬，只是他们想我们献出游籍，以作交换。”
　　“好大的口气。”琰月眸光骤冷，“待本尊处理完狐族之事，倒要去看看谁竟觊觎我的人。”
　　“两位神尊并未应允此时，因此才与他们仍在周旋。”
　　“嗯。”琰月垂眸，“你守护在此，我与希炩进入虚梦之幻将狼王与狐王带出来。”
　　“什么？”我与后谓交换眼神后，走向琰月，“你要同我一同进去？！”
　　“嗯。”他颔首，“我与你一同进去，助你速战速决，以免横生枝节。”
　　大长老听闻此正欲发言，被琰月抬手打断，“此处有后谓守护，狼族搅不出太大风浪。本尊在别处还有要事，不便在此与诸位多做逗留。因此我与她一同进去，以最快速度了解此事。”
　　后谓看起来敦厚老实，气势上却并不瑟缩。他抬起手臂在众人跟前舒展了一番，“主上放心去吧，此处有我，不会有事的。”
　　从前在千灵山与后谓相交不多，我从未见过他此般自信模样。
　　大长老见琰月坚定，也不便再过多劝说。他对琰月躬身，“既然如此，便劳烦尊上亲自去一趟了。”
　　其他长老也再次对琰月拜谢。
　　大长老与其他长老交换眼神，“不再多做耽误了，我们现下便打开虚梦之幻。”
　　说罢，他们一同朝空中一处施法。
　　“尊上需与姑娘手牵着手，才能一同进入虚梦之幻。”大长老一边施法，一边提醒道。
　　我望向琰月，心下忐忑。他却毫不闪避，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好像是极为正常之事。
　　他掌心的温度很快便传遍我全身，我顿时有些燥热起来，手心也微微湿润起来。
　　“不用害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温柔，在我的头顶响起。原来他以为我是害怕进入虚梦之幻。
　　“嗯。”我无奈，只得装作自己有些惧怕。
　　片刻间，一道虚幻之门在我们眼前打开，他毫不犹豫，牵着我坚定地朝不断旋转的漩涡中走去。漩涡中灰茫一片，我不禁闭上了双眼。但不过瞬间，我们便从漩涡中走了出来，而眼的茫然也变成了和煦一片。
　　东百镇。我与琰月立于镇子石碑前，相望了一眼。
　　“进去看看。”他自然地将我的手放开，迈步走了上去。
　　我跟在他身后，四处打望着。本以为进来会是另一个狼族或者狐族，未曾想竟是一座凡间小镇。
　　琰月见我若有所思，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我摆头，有些心虚，“见着镇子，倒是想到了福灵村了。”
　　他淡淡一笑，并未回应。
　　阳光微熹，我看着他浅笑俊逸的侧脸，竟一时间晃了神。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我急速将目光收回，低声否认。
　　“怎么没有旁人在，你竟如失神了一般？”
　　“我......”我红着脸，顿时语塞。有旁人在，只会被其他事物牵绊散去我的思绪。只有我与他时，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
　　他道，“从前在千灵山倒不见你如此模样。要么是对我恨得不行，要么便是不要脸皮，后来甚至......冷淡至极。”
　　“我何曾对你冷淡至极？”我红着脸，急忙反问道。
　　“没有？”他别过头看向我，眼神耐人寻味，“那为何从窟魔山回来后，便不常见你来北山走动了？”
　　“那是因为......”我原本梗着的脖子，立即又低了下去。
　　“因为什么？”他忽然驻足，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以为你心仪之人是白潆。”我声音细如蚊声，埋着头，也不敢看向他。
　　“......”
　　一片寂静划过长空。此刻凝滞的氛围，就连路边运食蚂蚁的脚步声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须臾，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小心！”
　　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快如疾风，将我拉到了身后，躲过了前方突如其来的风刃。
　　顷刻间，林间疾风骤起，树叶与草木沙沙作响。
　　我在他身后站稳脚步后，定睛朝风刃袭来方向望去。立于空中之人，不是别人，竟是送我们进来的狐族大长老！
　　“大长老！你怎么在此处！”我惊讶问道。
　　他并未理会我，而是冷声道，“狐王与狼王已死，尊上回去吧！”
　　琰月冷哼一声，“他们既已死，你又何必枉费诸多心思？”
　　“等等，琰月！”我扯了扯琰月的衣袖，“此处是虚梦之幻，这应该不是真的大长老，可能是重踅做出来迷惑我们的！”
　　琰月声如寒冰，“他能做出来虚形，可做不出来九尾狐族溯回王的风刃。”
　　“什么？！”我再次惊讶道，“这不是幻觉？！是真的大长老？！”
　　大长老面色阴冷，笑道，“呵！看来你早便怀疑我了，六焱青麟。”
　　琰月冷笑，“我未有伤害白潆与狼王的打算，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他一定要祭出元神，死守在雪心清池不愿离去。除非他知道，有人想要趁此机会除掉白潆。所以才拼死保护，我说的可对？”
　　他眼神冰冷，看向空中之人，“白若虚。”
　　白若虚低笑一声，“没想到啊，精进了千年，我这千幻之术竟仍被你识破。”
　　言毕，之间他周身灰烟散去，幻化成另一幅模样。眼前男人不再似狐族大长老那般老态龙钟，而是一精壮中年男子，眸光锐利精明，面容肃色深沉。
　　琰月微微侧脸，对我道，“此人心思深沉，手段阴险。在我身后呆好。”
　　“嗯。”我点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他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窥视着白若虚。
　　白若虚也正看着我，笑得阴险且得意，而后又挑衅地看向琰月，“不过，你六焱青鳞神尊不再似千年前那般。如今也有了致命的弱点。”
　　琰月淡然道，“即便我有了致命的弱点，于你来说却无益。你并不想对付我，你想要的是狐族的掌控权，不是吗？”
　　白若虚笑道，“不错。只要你不出手干预我狐族内部之事，你的小娇娘便可安然无恙。”说完，他突然脸色阴沉，目光也变得凶狠，“我虽拿你不得，但如若你敢坏我大事，那么她，便会成为你的替代之物，为你去死！”
　　他狂笑起来，“琰月啊琰月。孤寂万年的神尊，怎得偏偏此时动了情？”
　　琰月淡淡一笑，“你夹着尾巴苟活了近千年，竟还未学会收敛。狐族若真落入你手，必将招来灭族之灾。”
　　白若虚脸上的笑容消失无影，“你执意要进来，果然是想坏我大事！”
　　琰月道，“不错。此事我管定了。”
　　“你！”白若虚气极，不过瞬间嘴角又高扬而起，“呵！你昨夜一系列动作，灵力已然损耗惨重。如今又在旁人创造的虚梦之幻中，任凭你是神力超然的神尊，挡不住我的！”
　　琰月冷笑一声，“狂妄无知。”
　　说罢，还未待白若虚反应，他抬手一股青色光芒便他袭去。
　　“走。”
　　琰月侧身拉过我的手，不过眨眼，我们便来到了林子的百里之外。他用灵力直接树林全全封住，将白若虚困在了树林中。
　　“琰月！”身后传来白若虚歇斯底里的咆哮，“我要杀了你！”
　　林子上空惊鸟徒飞，惊雀之声一波又一波如涟漪一般。
　　我们施法来到东百镇中，他咆哮的声波方才完全消失。
　　“真没想到。”我抹了一把额间的虚汗，“这大长老竟会隐藏得这般深。”
　　琰月眸光森冷，“他并非真的狐族大长老，他是千年前被狐王逐出本族的叛徒。真正的狐族大长老想必早已丧命于他手下。”
　　“什么？！”我背心一凉，“那狼王与狐王岂不是凶多吉少？”
　　“并未。”琰月道，“重踅元神未灭，他应该并未找到他们。而且他应是我们进来之后，借机进来的。若是在我们之前他便消失在族内，难免不会引起众人怀疑。”
　　琰月看着镇中来来往往的人群，面色微沉，“要快些找到他们二人。我的阵法只能困住他一时，他迟早会打破阵法出来。”
　　东百镇虽看起来并不繁华，可是茫茫人海中，没有任何线索要找到他们二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
　　我吁了一口气，“那便好。我还担忧他已经将他们迫害，届时我们并未找到人出去，他又栽赃到我们头上。”
　　琰月看着我，眸光微漾，“你倒是一语将他精心谋划的计策道破了。”
　　“啊？”我不禁讶异，“他果真这般盘算的？”
　　“不然他怎会极力推举你进来？”他眸色突然暗如深渊，“我想重踅也是被他引导而来，好一个一箭四雕。”
　　“一箭四雕？！”我惊得下巴差点掉落，“这一切竟都是他所安排？”
　　此刻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他那锐利的眸色，工于心计皆藏于他的眉间。
　　琰月眸中明显掠过一丝杀意，“待我们安全出去后，一切便都能揭晓。”
　　说罢，我们便迈入了热闹的集市，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生生将几条街都走了个遍，都未见到二人踪迹。
　　我与琰月皆有些疲惫，便在路边寻了个茶肆休憩片刻。
　　我看看了天色，此时约莫已经过去了两刻，连长相与他们二人相似之人都未见过。我掏出玉坠，忍不住叹道，“这个玉坠真是白潆珍惜之物么？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抬眸瞟了眼琰月，他瞧都未瞧玉坠一眼，只专心饮茶。
　　我一时间心头竟又萌生了好奇，朝他挪了挪，“尊上，你可知白潆对你的心意？”
　　琰月微微抬眸，神色淡然，“知道。”
　　“那你对她竟这般冷漠？”
　　他抬眼看我，“与我有何干？”
　　“你们曾经朝夕相处那么多年，难道你对她并未有过一刻动情？”
　　琰月双眉微蹙，似有些不悦，他正欲开口，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使劲眨巴着眼睛。
　　他面色沉了下去，眉毛蹙得更紧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有。”
　　啪嗒！是篮子掉落地的声音。
　　“有了。”我低声道，然后快速起身，“在东边。”
　　我朝东边的闹市疾步行去，琰月也紧随其后。我们立于人群中找了好一阵，虽然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可却未见到白潆的半分身影。
　　我委屈地看向琰月，他眸中也微微透着无奈。我摩挲着手中的玉坠，心下一沉，既如此，只能再施一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