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司渺

32、灵蝶未灭

　　说罢，她将面具拿起，缓缓戴了回去。有了面具的遮挡，她又恢复了那日不可亵渎的神女模样。
　　“尊上莫误会。”她见琰月眉头微凑，急忙解释，“我此言并非是不愿将幽噬之魂交与你，只是我族中人，人人惧怕幽噬，因此无法在此地将它从我身体中引出。我已与族中众长老商榷妥当，明日去到我们雪山之心中，在那里，他们会协力祝你拿走幽噬。而我届时也会在雪心之潭中冰封我自己，以修复身躯和元灵。”
　　琰月沉思了片刻，方才道，“好，既是狐族领地，便皆听狐王安排。”
　　白潆眸色暗淡，惨淡一笑，起身对琰月行礼，“今日奔波，尊上想必乏了，我便不再打扰了。”
　　琰月阖目，微微点头。
　　她行至我身边，停了下来，“姑娘可要与我同行一段路？”
　　我心中本还有关于明竹的事情要与琰月分享，见她邀约于我，想必是有话同我讲。我望向琰月，见他并未阻拦，便点头，“也好。”
　　言毕，便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们走了一段路，她才淡淡开口，“能得尊上亲睐，姑娘是有福气之人。”
　　我尴尬笑了笑，“王上亦是。”
　　她笑了笑，“方才姑娘也听见了，在尊上心中，我与你并不相同。”
　　我道，“你我本是不同的两人，自是不同的。”
　　她突然驻足，“不知为何，每次我见到你，心中都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情愫。”
　　我不由得大惊，手心捏了一把汗，垂首谦卑道，“我并非王上的敌人，王上不必如此。”
　　她笑，“并非是敌意的那种躁动，只是身体莫名的一种反应。”
　　我长吁了一口气，缓下了紧张的情绪。
　　她随即也叹了一口气，“本来心中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讲的，现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笑了笑，“无妨，能陪王上走一段路也是极好的。”
　　她道，“你确实与我不同。我心中有贪欲，明知当年那样做便无法再得到尊上的垂爱，可心中仍是抱有一丝侥幸。”
　　我轻叹一声，我若是站在她的位置，面对族人的性命与自己的私欲，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与立场去做任何评判，便未轻易回话。
　　我们一前一后迈下的脚步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无比沉重。她的背影虽高昂，却显得无比落寞。
　　“若是你，可会将幽噬之魂交出去？”她问道。
　　我思衬片刻，“幽噬之魂始终是极凶险之物，久留于身侧对自己和身边人都只会是危害。若是我，会将幽噬之魂交出去。”
　　白潆声音微沉，“至我们迁徙于此地，雪山狼族就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认为这极北之地全是他们雪狼的领地，因此我们两族发生了不少冲突。我们本势均力敌，后来我得了幽噬加身，才勉强压过他们一头。但长年的侵扰与战乱，使得我们族内也满目疮痍。而后他们狼族打不过便前来求和，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想让我下嫁到他们狼族，做他们狼族的王妃，因此我们狐族自然便臣服于他们脚下。”
　　“若是不嫁，会如何？”我问道。
　　“不嫁，此次我交出幽噬之魂，元灵大损。我们整个狐族便会成为他们爪下猎物。”
　　此刻我明白为何她的背影看起来如此落寞。身而为王，戴上王冠，她承载了太多，也肩负了太多。
　　“或许届时琰月会出手相助，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叫他琰月？”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顿时会意自己想及其他事情，未管住自己的嘴巴，“呵呵，那个......还望王上莫要怪罪，是我自己未管住嘴，直呼了尊上名讳。”
　　她淡淡一笑，“你不必刻意避讳，你与尊上的关系很是亲近，我并非糊涂之人。”
　　她本是痴情之人，又怎会看不明白呢。我心里暗自叹了一声，我的刻意避讳反而会让她心中更加感伤。
　　“对不起......”
　　“罢了。”她叹，“你也是好意，不愿让我心中感到难过。”
　　不一会儿，我陪她走的这一段简短的路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她的侍女在不远处等候，他们见我们缓缓而去，便对我们微微行礼。虽然面带微笑，可她们看我的眼神却很是冷漠。
　　白潆对我微微一笑，“就到这吧，我与族中长老们有要事相商，便不多留姑娘了。姑娘可还记得来时的路？”
　　我点头，“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路，我自己沿着原路便可返回。”
　　“既如此，我们便先走了。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姑娘见谅。”
　　我道，“我乃一届闲人，王上日理万机，受不起王上这般客气。”
　　她对我微微点头，领着左右侍女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小时在长廊尽头，才放松身子，深深叹了口气。
　　看着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我毫不犹豫转身，折了回去。而琰月好似知道我会回来，正于房中沏茶等候。
　　我迈进房门时，他便抬眼看我，“我还以为你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她对你情根深种，怎会与我相谈甚欢？”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情根深种。”
　　他并未反问于我，而是重复了一遍。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起他来。
　　他眸色波澜不惊，“不过是一己执念罢了。”
　　对他来说，白潆千年来对他的一网深情竟不过是心中执念。我忍不住忿忿不平，“她愿意为你放弃自身万年修为，你竟对她这般冷漠，觉得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琰月道，“此事她别无选择，在她将自己交给幽噬之魂时便知道今日迟早回来，并非是为了我。”
　　“但若你现下不强行取走幽噬之魂，这一日或许会很晚才到，那也不会......”
　　我险些对白潆告诉我的狼族之事脱口而出。若我是白潆，定不会想让琰月知道狼族求娶之事。
　　“不会什么？”琰月抬眸凝视我。
　　我叹了口气，抓起一盏茶一饮而尽，将哽在喉间的话咽了下去。
　　“若是狐族因此遭受危机，你可会出手相助？”
　　琰月收回了目光，面色看起来好似已了然于心，“他们与狼族的冲突并非一时而起，族类相争我身为外族又岂能出手干预？”
　　“你知道他们与狼族之间的恩怨？”
　　琰月浅笑，“我只身前来，定是有所了解的。”
　　“那白潆失去了灵力，狼族趁此攻打狐族如何是好？”
　　琰月环手于胸前，一副看好戏模样，“你对狐族的事情如此上心，倒是心疼起她来了？”
　　我撇撇嘴，“她身为狐王，不但要平息外乱，还要斡旋内争。同为女子，我自然是能感同身受她的处境的。”
　　琰月面无表情，“同情心泛滥只会让你受伤，没有太多好处。与其担心旁人，不如多担心自身。”
　　我不服气嘟囔道，“你生来便高高在上，自然无法理解。”
　　他叹，“好了，此事并非是你能管得了的。你急匆匆前来，便是为了帮狐族说话？”
　　他不提起，我被狐族之事带了进去，倒险些忘了来意。我将手摊在他跟前，另一只手驱动灵力，将体内的灵蝶唤了出来。
　　“唤灵蝶？”
　　我点头，“没错，这是幼时明竹给我的。明竹身死但灵蝶却未灭，是不是代表他并没有真正地消失？还有灵识尚存于世？”
　　我眼中泪珠翻滚，满怀希冀地望向他。
　　琰月原本光亮的瞳孔覆上了一沉阴霾，“不错。”
　　我欣喜不已，揩去眼角泪珠，“若是我们找到他的灵识，再找到他的神器，是不是可以将他复活回来？”
　　“嗯。”他面色暗了下去。
　　“怎么了？”我问道，“你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是有什么阻碍？”
　　他深叹一声，看着我的眸光已有些微凉，“他的灵识应该就残留在铩羽伞中，找到铩羽伞便有希望。”
　　“太好了。”我激动地欢呼起来，“他......他一定能够回来！”
　　我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将灵蝶收了回去，完全没有在意到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得犹如倾盆大雨来袭一般。
　　“你来便是要说此事？”他声音低沉。
　　“嗯。”我点头，仍沉浸在喜悦中，“我一想到马上便来找你了，没想到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
　　“好了。”他起身朝里屋走去，“天色不早了，没事便自行回去罢，我要歇息了。”
　　“那狐族......”我望着他的背影，话到了嘴边好又消失了踪迹。
　　“我自会安排。”
　　他好似真的累了，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好，好。”我赔笑道，“那便不叨扰你休息了。
　　我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将门轻轻掩上，嘴角难以抑制的喜悦，欢快地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