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熙敬止》吾欸惟

4、欢喜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缉熙用过朝食，倚窗品茗，看到窗前花瓶斜插的几株桂花，闻着桂花的清香，忽地想，等到桂花零落太可惜了，不如采些搓成桂花香丸吧。说干就干，于是芳砎轩里一番热火朝天。

　　正忙得热闹，缉熙收到了一封晏府的书信，她心中一晒，心想定是络络身体好了在家里憋不住了。拆开一看，果然是晏璃络约她明日去飘香楼一聚。

　　第二日，两人高高兴兴地在飘香楼用完餐，晏璃络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如何甘心轻易就回去，闹着穆缉熙陪她一起逛东门大街。东门大街最中心的地段卖着女儿家常用的物什，诸如绸缎成衣、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这些，其中有一家首饰店叫“石生缘”，是缉熙母亲留给缉熙的产业，因为缉熙还未婚配，目前这些铺子、庄子都暂时还在祖母手里。寻常都只跟着祖母见过打理店铺的掌柜，倒没有真的来过店里，缉熙便带着晏璃络进去逛逛，挑些各自喜欢的首饰。

　　刚一踏进店铺，就被一道娇软甜腻的声音吸引了，抬头倒是又被眼前女子的容貌略惊了惊。只见这女子身着淡紫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束腰，更显出不盈一握，发上只簪了一支金丝楠木凰翎的发簪，头发半挽，清冷中又略显出几分娇媚，只背着身子却叫人看不清面容但定是个美貌女子。只是这女子此时却似有些困扰，因为在她眼前还站着一位男子，这男子缉熙是见过的——户部尚书大人家的嫡幼子孙少康，据说是老来得子，今年也还未及弱冠，只家中却已有了五房妾室，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此时这厮凑近那貌美女子，语带调笑：“小娘子，我看你头上这簪子不值什么钱，不如戴小爷这个，若有其他看得上的，爷也给你买。”边说着便要把女子头上那根木簪取下来。

　　那小娘子略侧了侧身子离那厮远了些，依然还是恭敬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我们素不相识，这太贵重了，小女子哪受得起？”

　　谁知那厮邪魅一笑拉住那女子的臂弯，不由分说就要强行把那簪子簪在女子头上。

　　晏璃络早已按捺不住，缉熙尚未拉住她，晏璃络已快走两步来到两人跟前，怒喝一声：“住手！”

　　听得这声，那两人迅速转过头来，穆缉熙这才看到那女子容貌，果然绝色。只不知为何却觉得好生熟悉，好像在哪处见过。

　　还未等穆缉熙想清楚，听得晏璃络疑惑道：“墨儿？”这等容貌身段的女子，穆缉熙忽地想起前两日，看这女子的眼神带了些探究。

　　还不等缉熙琢磨清楚，孙少康瞧见穆晏二女一下换了副笑脸，只是那上下游弋的邪肆目光看得人属实浑身不舒服：“郡主，晏二姑娘，不想今日这么巧，小生真是三生有幸。”声音中却含着轻慢挑逗。这孙少康不仅有个在朝中做户部尚书的父亲，在宫中还有个做皇贵妃的姑姑，论起来也勉强跟皇家沾着些亲故，所以这纨绔在京中一向肆意妄为却无人敢轻易动他。

　　但别人怕他，穆缉熙却不怕他：“孙公子，看来近日尚书大人公务繁忙得很，怕是顾不上教导公子！不若我让父王向皇上进言几句，好让尚书大人抽出空来多管教管教孙公子，孙公子您看呢？”

　　璃络“哼”了一声，将墨儿拽到自己身后，也跟着道：“我看熙儿这主意甚好！”

　　那纨绔脸色一僵又连忙堆了笑脸：“我这不是和小娘子开玩笑嘛，就是觉得这簪子和姑娘很是相配，郡主莫误会了。”

　　穆缉熙声音冷冷地道：“奉劝孙公子做事情最好擦亮眼睛，不是谁的地盘都能随意生事的！”

　　“是是是，我这就走。”孙少康只好不甘心地走了。

　　待看不见那厮，墨儿赶忙向两人道谢：“多谢郡主，多谢二小姐。”

　　缉熙着人将墨儿扶起身：“墨儿姑娘受惊了，只是你为何在这处？晏公子知道吗？”

　　“是啊？哥哥也在这附近吗？”

　　墨儿解释道：“公子在衙上办差，今日是奴婢向公子告了假出来寻个故友，走到附近便想进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说着吸了口气请求道：“我跟着公子从南边来，在京中没有朋友，前几日听到有故人的消息，一时心切，今日想出来碰碰运气。都是奴婢鲁莽，还望郡主和二小姐不要将此事告诉公子。”

　　晏璃络答应着：“你放心吧，只是以后莫再独自出来了，你若要寻你的故友我也可以帮你。”

　　墨儿听完又庄重地行了一礼：“多谢二姑娘。”

　　穆缉熙观那墨儿做派，却觉得不像个简单的婢女这么简单。晏璃络见穆缉熙探究的目光，在她耳边轻轻地告诉她这姑娘的来历。

　　这墨儿姑娘原来自南疆，应也是哪个大家的小姐，不知家中遇到何事，后来因缘巧合被晏绪所救，一个孤女无处可去晏绪便让她在身边做了个婢女，后来便跟着晏绪辗转来到了京城。

　　原是如此。穆缉熙心中了悟。

　　但两人的兴致却因为今日这事被搅了七七八八，便随便选了两支金钗就打算打道回府。不过，穆缉熙路过东门大街边上的“御酥铺”，特意让人打包了两份“酥酪”，这铺里的“酥酪”祖母最是喜欢。

　　回到府中，缉熙来到祖母住的锦绣堂，吴嬷嬷看见缉熙的身影忙行了个礼，笑着道：“姑娘来了”在家里丫鬟婆子还是叫她姑娘。

　　吴嬷嬷是祖母贴身伺候的，一辈子未嫁，也没有子女，往常也把缉熙当新孙女疼的，缉熙忙扶了吴嬷嬷一把：“吴嬷嬷不必多礼”。

　　吴嬷嬷看到坠儿手里端的东西，眼中笑意更浓：“老夫人刚午歇醒来，正跟老奴说想这一口酥酪呢。”又转头跟老夫人道：“姑娘跟老夫人血脉相连，心有灵犀”。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心坎上，老王妃拉着缉熙的手坐在身边：“熙儿孝顺”。

　　将一盅“酥酪”放在缉熙面前才端起自己面前那一盅，抿了两口：“熙儿长大了。”穆老王妃看着自家懂事又貌美的小孙女儿眼中盛满了满意和慈爱。

　　将“酥酪”用罢，穆老王妃沉吟了片刻似有些话想说。

　　穆缉熙观祖母神色，温声道：“祖母有什么话不能跟孙女直说的？”

　　穆老王妃这才道：“熙儿，如今你已及笄，可想过要嫁什么样的儿郎？”

　　穆老王妃问得认真，穆缉熙毫无防备，心里不免跳了一下但很快就转为平静，祖孙两人亲近，这种在别家完全是父母之命的事情，穆老王妃竟也拿出来与自己谈论，可见真是把这个孙女放在心尖上娇宠的。

　　缉熙垂了垂眉眼：“熙儿听祖母的。”

　　穆老王妃将孙女垂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刚还不是让祖母直说，这一会儿熙儿就跟祖母绕弯子了？”穆老王妃看看孙女的神色，接着道：“熙儿莫要害羞，婚丧嫁娶是人来世间这一遭必要经历的，我们女子生来便比男子更艰难一些，祖母总想着为我的乖孙女寻最好的人家让呶一世无忧，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我……”穆缉熙眼前浮现一个清冷俊朗的影子，脸上不禁又浮上两抹嫣红，穆缉熙磕磕巴巴地道：“熙儿觉得……晏家公子甚好。”说完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穆老王妃虽说心中早有所猜测，但看着自家小女孩这副娇羞的模样，心中哪还能不知这丫头怕是极中意那晏家小子的。

　　穆老王妃安抚地拍拍穆缉熙：“熙儿，祖母正要与你说这事，今儿你不在家中，晏夫人说是许久不曾见我前来拜见，与我提起绪哥儿，话里透露出想要聘你做晏家的少夫人，今日先过来问问我的意思。”

　　听到这，穆缉熙抬头看着祖母，眼中润润，似含着星光点点。

　　穆老王妃抚着缉熙愈发绝色的面容：“晏夫人不是个苛刻的，一向也待你不错，你又和她家小女处得好，嫁过去应该也不用忧心处理婆媳、姑嫂关系，他们家和我们家世也配得上，你应当不会受什么苦”停顿了片刻又道：“绪哥儿这孩子我看着也是好的，唯一一件，就是性子有些冷，又极有主意，我怕……”

　　缉熙抢白：“性子越冷的人越是重情义……”话未说完，忽然察觉祖母觑着自己的目光，自觉自己现在脸颊应该红透了，但还是坚持说完：“我欢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