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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镇定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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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凑什么热闹?”莉娜眉头轻蹙,“你已经过了为爱冲动的年纪了,老男人。”
“我不去也行。”洛维斯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淡淡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踏出这道门。”
路伽:“......”
伊芙莎&琳:“......”
莉娜:“......”
大有股玉石俱焚的意思,女人扶额,搞不清事情的展开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斯特兰德家的事务怎么办?”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是处理得很好吗?那就交给你好了,把家主位置篡了也没事,正好遂了那女人的意——”
莉娜抄起桌上的花瓶朝洛维斯砸去:“你以为我喜欢你那堆破工作吗!?全是破事儿、烂事儿!那个破位置你自己去坐!”
洛维斯利落闪开,面不改色:“决定的事我是不会改变的。”
女人闷着气,慢慢气消了些,放下翘着的腿站起来:“等着。”
她离开大厅,过了会儿从楼上下来,给洛维斯和琳一人扔了个小瓶:“妮妮那边研发的新药水,能让你们在太阳底下多待会儿。”
洛维斯:“毒药吧,谁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藏什么阴谋。”
莉娜:“爱用不用。”
他收了药水,目光穿过众人再次落在路伽身上,对方盯着回望了会儿,面色不豫地移开视线。
第二日众人顺利启程。洛维斯使了点儿手段,将他和路伽安排在同一辆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无聊的路途除了帘子外的风景,就只剩下狭窄空间里的两人。两双眼睛互相盯着对方,虽然不至于相看两厌,但以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窘迫。
路伽想不明白,既然不回应为什么还要缠着自己?他实在讨厌洛维斯模棱两可的态度。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他闭上眼开始捋这段关系究竟是怎么变质的,回忆起第一次惊艳的见面,棺木里的人精致得像橱柜里的漂亮玩偶,第一眼就令人挪不开视线。
但“玩偶”醒来后对他很冷漠很冷漠,看他的眼神儿跟大人看幼稚小孩儿无差别,甚至带了几分刻薄的自负鄙夷,普通玩偶里面塞的是棉花,它里面塞的是树叶包裹的刺球。
这种被蔑视的不甘激发孩子气的不服,令他隐隐产生“想得到”的想法。这么推算下来——他其实挺俗的。
路伽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秒,但立刻又否决了。不管了,俗就俗吧,大大方方接受自己就是个俗人,容易为表面的东西吸引,至少他始终清楚自己的欲望,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可惜玩偶太扎手了,一开口说话就让人生气。
他闭着眼睛睡着了,迷迷糊糊进入细雨绵绵的世界里,不顾父亲劝阻踩上泥泞绿茵茵的小路。
雨落在肩上没有打湿他,他从水里捞起被洗得清冽干净的石头,凉的,摸着舒服。石头好像有生命一样,跳动起来,想从他手里逃掉,但是他紧紧抓住了,然后它不动了,安静地任他握着。
清风袭来,拂过他的鼻尖。风吻了他,他独自愣愣地站在原处,下一秒欣喜地跑到屋檐下,告诉父亲他尝到了风的味道。
父亲哈哈笑起来,告诉他风是没有形态的,它怎么会有味道呢?
风吻了他,风怎么会无色无味呢?它明明亲了自己,父亲的回答真是无聊透顶。
路伽悠悠醒来,依然身处这辆马车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梦境里的微凉,他神色恍惚地朝洛维斯方向看去,对方偏着头,黑发遮掩了此刻的神情。
熹光从地平线慢慢升起来,马车鸣叫着乍破涌出黑夜,离伊特拉越来越远,也离卡林那越来越远。村庄变成连成一片的小点,太阳出来了,人群也跟着出来,路伽第一次从生长的地方脱离出来看,远远看去竟很不真实。
他头“嗡”地一疼,脑海里浮现一副陌生景象,意外地和眼前重合起来。不过耕作的人穿着打扮似乎更原始点儿,他还想抓住些什么,却一点儿也没了。
他听见取出木塞的声音,转头见洛维斯倒了点儿液体抹在手腕上,吸血鬼起红的皮肤慢慢消下去,又用苍白的指尖拉紧了帘子。
路伽忍住说出关心的话,撇过头不再看对方。
......
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片国土的统治者早早等候在殿门外,亲自来迎接自己的侄女,她上前亲吻伊芙莎的脸颊,表示问候:“日安,亲爱的,这一路我一直在担心你......听到你父王离世的消息,我深表悲痛......”
伊芙莎看着面前的姑妈,自己还没出生时就嫁到这片土地的女人。她脸上已有细细的皱眉,却不见疲色,反而有种闲定自若的从容。
“虽然我曾与他有过过节——”国君话锋一转,但仍然笑着看她,“但是亲爱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太懦弱了,总是会让我想起我那可怜的已经离世的丈夫。”
两抹视线交织在一起,一个青涩,一个成熟,但不断趋近相似,伊芙莎看着她,忽然问道:“他是病死的吗?”
中年女人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当然必须是,亲爱的。”
身后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停下,路伽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他大步流星走到两人面前,礼貌地朝面前的君主行了个礼:“日安,陛下。”
女王微笑点头,看见与路伽同一辆的马车里又走出一人来,这身影颀长翩翩,气质一眼不凡。
洛维斯一步一步走上前,目光散漫地扫过周遭,最后倨傲地落在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脸上,在路伽身旁站定不动。
一旁人手肘轻轻碰了碰自己,他才敷衍地行礼表示了下。
沉默里酝酿着紧张的气氛,伊芙莎面色不豫,藏在衣袖里的指尖攥得发白,想着该如何化解这份僵持,反倒是姑母主动开了口。
她把话题引回伊芙莎,关心她一路的状况,气氛在惬意的聊天里放松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忽略了方才的小插曲。
路伽面色不显,心底却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不知道洛维斯会不会在这儿兴风作浪。
“路伽——!!”不远处传来高亢的呼喊,随后飓风般的人影闯入,生生将洛维斯从路伽身旁撞开,“太好了!你没事!要是你不回来,我可就抢你会长位置坐了!”
洛维斯踉跄着往旁边退了一步,看着相拥的两人,神色不悦地抿紧唇线。
亚伦这才发现路伽身旁站着个陌生男人,正要开口问,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原处跑过来。
“大哥哥——”
“路伽哥哥......”
“薇拉,维西?”他蹲下身拥抱二人,瞳孔惊讶,“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亚伦无措地对上路伽投来的目光,挠头:“不是你让我带他们来的吗?”
路伽隐隐猜到些什么,看向伊芙莎的方向,对方已经随着侍女走进殿内,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太阳晃荡着落山,结束一天行程,夜色马不停蹄漫上来,占据所有天地。
侍女行走在黑夜里,掌着灯小心翼翼穿过花园,路上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她转头蹲下身去,拿着灯照亮地上的东西,一张惨白的脸赫然映入视线,脖颈处一片血红!
她尖叫起来,慌慌张张逃离原处,寻找附近的士兵求助。
消息很快传到了女王耳朵里,她迅疾召集一部分人去查探。不一会儿士兵回来汇报,他们在王宫里发现五个同样脖颈被咬伤的人,万幸都没有性命之忧。
国君皱着眉头听士兵讲完,吩咐他们将受伤的人安置好,并嘱托不要声张,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才回到殿内,与伊芙莎继续商讨计划。
伊芙莎自然是听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姑母走进来时面容不复之前的慈爱,脸色有些严肃,她看着伊芙莎,别有深意道:“亲爱的,我这里不是庇护所——”
金发碧眼的人一愣。
“我们是来合作的,而非单方面收留,你带些奇奇怪怪的人进来,总要有驾驭他们的本领。”
妇人的话点到即止,不再多言,伊芙莎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强撑起笑容,继续和她讨论要事。
烛火燃尽,殿内也跟着冷清下来,伊芙莎穿过走廊回到房间,只见路伽眉头紧缩着靠在墙上,似乎早早就站在这等她了。
他大步流星上前行礼:“殿下夜安。”
“阁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伊芙莎微笑着看他。
碧蓝眸子被夜晚的烛火映照得有些暗,又深邃又漂亮,“我来这儿,是恳请殿下把维西和薇拉送回卡林那,孩子不该成为你们争夺权力的筹码。”
伊芙莎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良久,她缓缓开口:“这是薇拉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还是殿下您擅自解读出来的意思?为了完成您的愿景,就要牺牲一个孩子在众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口吗?”
“牺牲?阁下,您未免太看轻那个孩子了,处理伤口的最好办法永远不是等它自己痊愈,而是沿着伤疤亲手剜开把腐肉掏出来,掏干净后才会长出新的血肉。”
“这是您隐藏自己真实意图的借口,倘若那孩子坚持不到血肉重新长出来的那刻呢?”
“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亲自去问问她,我说过了,这是经过薇拉同意的。”
路伽见她态度如此强硬,心里揣着的石头更沉重了些:“我会去问的,要是结果与殿下您说的大相径庭,我会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去。”
他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着伊芙莎:“无论如何,把孩子牵扯进大人的脏事里来,这种行为太卑劣了。”
“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阁下您的童年生活应该过得很幸福。”伊芙莎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您一样,能在周围人支持下顺遂成长的,您想要保证她体验纯粹无忧的孩子时期,我却觉得她心智远超同龄人,更适合被锤炼。”
路伽盯着她:“你一开始就在打兄妹俩的主意了?”
“并不是,只是派人暗中护着这对兄妹逃亡时,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这俩孩子。”伊芙莎慢条斯理道,“我需要的是像他们一样能抗争的生命力,而不是到处收取贿赂,一到迎接战火比谁都溜得快的废物。”
伊芙莎不再伪装礼貌温和,撕开假象露出真实面孔,换得一身轻松。剑拔弩张的气焰在静谧的夜里升起,汹涌地席卷二人。
“我尊重薇拉维西的想法,若是他们不愿留下来,阁下可以派人将他们送回去,我也会额外添一部分侍卫护送他们。”
话已至此,只得暂时作罢。空气里缄默片刻,伊芙莎缓缓开口问起洛维斯的事:“阁下有见过斯特兰德先生吗?”
“没有。”
他一直忍着和洛维斯接触,挑住的房间都刻意离对方远远的。
越远越好,实在是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王宫里有人被咬伤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路伽的表情,刻意把话说重了点,“姑母大发雷霆,加派了人手去调查,如果真是洛维斯大人做的......”
一语投入湖水里,振起片片水花,路伽瞳孔骤缩,没等对方说完,转身迈着矫健步子离开此处。
洛维斯特么一定是疯了!这么喜欢在别人的地盘里为非作歹,之前在幻境里是,现在在这儿也是。
他跑到宫殿外寻人,思绪纷纷扰扰,一丝血腥味随着凉风涌入鼻腔,路伽连忙嗅着气味的方向赶去,月亮清辉正照在血族身上,他抬眼,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洛维斯闷笑一声,利齿离开人类的侧颈,血液蜿蜒着从嘴角淌下,他舔干净血渍,看着来人:“你要是晚来一步,他的脖子就会被我咬断了。”
人类从血族手里轰然落地,路伽连忙蹲下去查看被咬人的状况。
“没死。”洛维斯一脸云淡风轻。
还有些气息,应该是昏迷了过去。
尽管如此,对方无所谓的态度还是给他混乱不堪的心情添了把火。路伽站起身来,垂下的右手不自觉握紧拳头。
洛维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他盯着拳头慢慢挥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打断他们。本该落在身上的拳头变成手臂上的压力,拽着他往阴影里躲。
他把他挤到狭窄角落,手臂撑着墙,用人类的身躯挡住吸血鬼,小心谨慎地关注着明处的景象。
昏迷倒地的人类被一部分士兵架起,余下的四处搜查起来。
路伽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不由得放轻呼吸声,浑然没注意到身旁人别的心思。
洛维斯盯着笼罩住自己的阴影,微微勾唇,双臂从他腋下穿过,勾住肩膀,拉着人类紧紧贴向自己。
肩颈处刺痛袭来,路伽猝不及防,碍着外面仍在巡查的士兵,不得不将疼痛的低吟卡在喉咙里,抿紧唇。
洛维斯贪婪地吸着他的血,饮下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液体流经喉咙,融进自己身体,外面脚步噔噔,暗处血液汩汩。路伽被吸得失了些神志,重心前移,将人抵在墙上,又抬手环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摁。
夜风凉凉,它静谧无声,又汹涌澎湃。静谧的是一动不动交叠的身躯,汹涌的是被强按下遭剧烈反噬的情流,冲毁路伽一路搭建起来的防塔。
他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越界了,赶来前就揣着严重的私心,看见咬人的洛维斯时更是害怕不已。
不是因看见残忍的场面而害怕,而是害怕洛维斯真的会如他所说咬断那人的脖子,他要真这么做了,也就彻底咬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路伽宽慰自己,幸好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饿了,动物饿了都会出来觅食的。
这套为他开脱的说辞罪孽深重,充盈着私心,它有悖路伽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但私心念头总有对应的方法-论,如果栓住他,不让他有做这些事的机会,那他就不是坏人,自己心里的负罪感也会随之减轻。
洛维斯收了利齿,舌头细细密密舔着刚刚被咬过的地方,像某种安抚。
士兵的脚步已彻底褪去,路伽抱着他没松手,声音缓缓流淌出黑夜:“其实你饿了可以来找我......”
“但是你故意挑了偏僻的房间住,躲我。”
路伽哑然,听出几分不满来,肩膀的力气跟着收紧了些,洛维斯缓缓道:“要是我真杀人了,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是......”路伽无法否认。
“我白天夜晚都找不到你,你有心藏我是找不到你的,我饿了吃不到食物......”洛维斯的长发散落路伽颈肩,他轻轻蹭他,像幼兽寻求安慰的信号,“你不喜欢我杀人,那不杀了,以后都不杀了。”
吸血鬼刻意表现出软化的态度,三言两语勾着他。路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话非他本性,更多出于一种让步。
洛维斯心里没有善恶泾渭分明的线,说把锁链一端交给他,不是为了约束自己,而是为了他想这么做而已。
他一遍又一遍在他面前袒露本性,不再遮掩伪装,又反反复复明里暗里告诉路伽他始终拥有他的调节权。
路伽在这一刻忽然弄清了洛维斯的做事逻辑,很诡异却又开始逐渐能接受,只要能保证那个前提,如果能一直保证那个前提......
“sweetie......”
“做我的镇定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