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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时宜上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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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当——的一声长鸣
夜半子时
阴森空寂的地府亮起一盏盏惨红的灯笼
大街小巷里飘出来一只只看不清面目的幽魂，各个都奇形怪状的能吓死一打大活人，他们飘飘忽忽的连接成一片向四面八方荡去，似乎都各有目的地
离的近了，便能听清他们的交谈声
“林大娘，今天也是这么早啊.....”
“嗨呦，家里小孙儿吵的睡不着.....”
“你那孙儿确实能吵得很”，说话的是一只头只剩一半的健壮男鬼，他的鼻子以上全都没了，只剩一张嘴，明明是个大男鬼，却似乎能叨叨的很：“他昨儿还去我家摸了我家狗的屁股，哎呦那给我家大黄吓的，我说林大娘，你可待......”
一只鬼接话道：“大壮你都没有眼，是怎么看到的？”
旁边立刻响起几道嘻嘻的笑声
大壮鬼立刻生气道：“说我没眼，你还没腰呢，你瞅瞅你那半截”
“嘿呦喂你怎么说话呢.....”
“半截鬼，你要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
旁边立刻响起帮腔声，两拨声音吵嚷不听
最开始被搭话的林大娘挤开这群吵人的鬼，朝走在前方的一位青年男子走去
“哎呀我说阿时啊，你等等我.....”
那青年男子回头
此人大名阎君时，气质如月，身姿如松，长着一张能艳杀地府群鬼的脸，在冥界一众或青面獠牙或缺胳膊少腿的鬼里，就好比明月照在沟渠里一般显眼
林大娘断定，此人别说能碾压这些歪瓜裂枣鬼，说不定在高层那些仙人神君里都是排的上号的
但是此人却是地府最下层的鬼差，整日里干的净是些搬抬尸体的脏累差活计
阎君时回头，笑眯眯道：“怎么了林大娘？”
林大娘走过来，个头只到他胸口：“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阎君时眨了下眼，疑惑道：“什么事啊？”
“嗨呦”林大娘急道：“就那个孙家闺女啊”
“啊......”他仿佛恍然大悟：“对，上次她托你给我送的桂花糕，我确实是还没有送回礼，不能白吃别人东西，等咱们下班，我就去买点回礼送去.......”
“我不是说这个，阿时啊，那孙家闺女托我问好几次了，对她到底什么想法.....”
“想法啊？啊....呃.....”阎君时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说道：“哎呀林大娘，咱们到了，我先去上工了，下次再说吧”
“哎呀”林大娘又没逮住他，急得跺脚：“阿时，那你下次可待给我个准确的答复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鬼拉走了
“快点啊林大娘，上工了......”
***
阎君时来到自己的上工点，挽起袖口，漏出一截雪似的手腕，开始动手清理这些鬼魂尸块
一般人死后，魂魄会呈现出生前的样子，如果生前尸体不完整，那死后的魂魄也会是乱七八糟的，再加之如果没有强烈的执念的话，这些残缺的魂魄就会无意识的滞留在冥界不入轮回
长此以往，越积越多，只能由人清理
与大众的观念不同的是，这些残魂缺魄，并不是毫无味道的，而是像腐烂的尸体一样散发出浓烈的臭味，所以一般的鬼差都不会来，只会派遣地位低的小鬼隶
阎君时不巧就是这种便宜还好使的小鬼隶
他蹲下，先把一只牢牢扣在自己脚腕上的手拿开，那手被拿开后，五指收缩又张开，似乎十分之不情愿
旁边孤零零的一张嘴嘎嘎笑道：“你这色爪，平白的占人便宜，小哥，我要是你，我就剁了这个爪子，哎呦喂你这脚腕子，恁的雪白，来过来给我仔细瞧瞧.....”
另外一条同样孤零零的舌头也不甘寂寞：“说谁占人便宜呢，我看你也不是个好鸟”
那张嘴回击道：“你说话注意点，我不是鸟，我是嘴！”
“大家都是缺胳膊少零件的，你是嘴，那我还是舌头呢！”
这一只嘴一条舌头吵的有来有回，但是阎君时充耳不闻
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先是把手里那只手臂装在袋子里，然后又捡起几个零件一起装进去，待袋子装满了，就走到不远处的一口井边，打开袋子不分头尾的一股脑倒了下去
此井直通轮回道
至于是哪条轮回道，就不是阎君时关心的了
他拿好袋子往回走，又听到那只嘴嘎嘎笑道：“......我看看怎么了，要我说，他就该跪下来求我这张嘴舔他！”
那只舌头似乎是被它这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了，没吵赢：“你....你....”了半天，愤愤的闭了嘴
那只嘴嘎嘎笑的更猖狂了
阎君时拿着袋子往那边走，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脚下，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噗——一声轻响，那只孤零零的嘴在他脚下化成一股黑烟，飘散了
“啊.....”阎君时怔怔的，抬起脚看了看，轻声道：“不好意思啊.....”
一只脚就让那只嘴变成了黑烟，从此在三界中消失.....
那只舌头打了个颤，一个字都不敢吭
周围蠢蠢欲动的碎块零件们一动不敢动了
阎君时很快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把最后一波碎块们扔进轮回井后，他扎进口袋，刚离开上工点，就看到林大娘站在路边对这边翘首以盼
阎君时脚步一顿，就想绕个道走
奈何林大娘眼神好使，小跑着过来，招呼道：“阿时啊，我有件事.....”
阎君时笑眯眯道：“啊，对，我现在就去买回礼”
“嗨呀大娘说的不是这个呀”
“那林大娘说的是.....”
“是你的事，你有喜了”林大娘喜上眉梢，仿佛有喜事的是她自己：“上头来话，让你去领鬼差牌子”
“.....”阎君时疑惑道：“我？”
“对啊”林大娘点头：“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干这又脏又累的活了，你领了鬼差牌子，就可以去人间了，哎呀你愣着干什么，要凌晨了，还有最后一辆班车，你现在去还能赶上”
林大娘瘦瘦小小的一只鬼，力气倒挺大，阎君时被她扯着离开了上工点一路来到了站台边
林大娘道：“阿时，你快去啊，别耽误了时辰，那些鬼差大人们脾气可都不好，不耐烦等人的”
阎君时只能道谢：“我知道了，谢谢林大娘来通知我”
林大娘道：“嗨呀你跟大娘客气啥”
她跺跺脚：“乖孙要醒了，大娘先走了啊.....”
她一溜小跑，还没走远，突然回头边跑边说道：“等你回来了，孙家那闺女处不处，可待给大娘说清楚啊.......”
“......”阎君时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站牌
冥府444路
冥界上下共18层地狱，从第一层到第十八层，越往下的鬼差地位越高，所关押的东西也就越凶恶
而寻常小鬼们，轻易不得越界，不然就有被厉鬼吞噬的风险
而冥界高层的神君们，不知道是谁与时俱进的想出了这个点子
效仿人间，做出了能在冥界各层来往的公车
天色拂晓，日头快要升起来了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一辆破旧的公交慢慢开过来，车漆斑驳，露出大片大片的锈迹，轮胎一颠一颠的颤抖
阎君时看着这辆仿佛下一秒就要吹灯拔蜡的公交：“......”
最终还是抬腿上了车
车内昏暗的灯光似乎随时都要熄灭，前排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长发女人，不远处坐着一个伛偻着背的阿婆
阎君时嗅到了一丝生魂的气息，他抬腿，在阿婆身后坐下
车子开动的噪音间，阎君时听到了前面阿婆似有若无的喃喃自语：“奇怪.....奇怪.....到底怎么弄的......”
阎君时出其不意的开了口：“什么奇怪？”
阿婆一怔，伛偻的背一僵，随后她动作一顿一顿的转过身，青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灯下死气沉沉的，喃喃问道：“小伙子....你说什么？”
“我说”阎君以手支颐，轻声问道：“你在奇怪什么？”
“.....”阿婆僵硬的脸色显现出一丝困惑：“好像是.....我怎么在这里....奇怪....？”
“那你应该在哪里呢？”
“我....我.....”阿婆怔怔的：“我应该在家里吧.....”
阎君时不动声色道：“你的家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这回阿婆不说话了，浑浊的眼珠直愣愣的看着他，丢了魂一样
阎君时微微眯起双眼：“是不是家里还有个女儿？”
“女儿....女儿....”阿婆喃喃的重复着，眼底似乎清明了些：“对，囡囡还在家，我待回去给她做饭吃，我的囡囡......”
“听到了吧”阎君时突然提高了声音，对着前方说道：“你的母亲要回去给你做饭吃，再不放她走，她可就回不去了”
车内原本就不明亮的灯突然熄灭了，又在一瞬间亮起，眨眼间，原本在前方坐着的长发女人突然出现在了阎君时身旁
她纤细的身体慢慢鼓胀起来，像是被水泡发了似的惨白，脚底下滴滴答答积攒了一滩水，她歪着头，用泡胀的眼珠盯着阎君时
车厢最后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叫
阎君时好整以暇的和她对视，轻声说道：“你即使再思念她，也不该擅自勾了她的魂，生魂沾染了太多阴气，即使回去了，也是要大病一场的”
还没等女人说话，旁边愣怔的阿婆似乎发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女人说道：“囡囡....妈妈的女儿，你怎么在这.....”
女人侧头盯着她
阿婆似乎没发现她正在滴水的身体，伸出一只手想摸上她的脸
“乖女，跟妈回家吃饭.....”
“......”女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眶慢慢冒出一股血泪
她突然跪倒在阎君时脚下
阎君时姿势不改，依然以手撑颐，轻声说道：“你跪我没用，我只是这冥界一个小小鬼隶，你从哪把她带来的再送回哪去吧”
女人沉默不语，慢慢的，她的身影渐渐透明至消失，阿婆也消失不见
二鬼消失后，颠簸的车厢里似乎就只有阎君时一个人了
他慢慢坐起身，来到车灯照不亮的车厢最后面，手一伸，从黑暗里拉出来一个少年，问道：“刚才是你在后面叫？”
那少年鹌鹑似的，发着抖，迫不得已被拉出来，埋着头带着哭腔说道：“别.....别靠近我，我最怕鬼了呜呜呜.....，大哥我你放过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纸烧房子，我...我给你烧八个老婆好不好......”
“.....”阎君时松开他：“不了，谢谢你”
那少年原地抖了好一阵，似乎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慢慢转来过，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阎君时，说道：“我...我来是.....”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顿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越睁越大，差点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嘴里喃喃道：“妈呀，仙女怎么会在地府......”
“地府没有仙女”阎君时理了下袖口，好整以暇的侧眸看他：“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不是仙女？”
少年一双眼粘在阎君时身上分不开，喃喃道“那....那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个大活人，跑地府来干什么？”
“啊！”少年似乎想起来什么，猛的朝前方看过去：“我跟着那个女人的魂魄下来的，她勾走了自己母亲的魂，我找她要回来.....等等，鬼呢？”
“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
阎君时轻笑一声：“当然是从哪来回哪去了”
“.....完了”少年颓然一下跌坐回去：“搞砸了，要被年糕杀死了.....”
“如果你现在还不离开的话”阎君时好心提醒他：“别说被什么年糕杀死，被鬼差发现你擅闯地府，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走，我现在走！”少年跳起来，往前走两步，忽然顿住，转过头来尴尬的问道：“怎么走啊.....？”
阎君时：“你怎么下来的？”
“被人一脚踹下去的.....”
“......”
是谁这么大本事，把一个大活人踹地府来了
二人诡异的沉默之时，开的颠三倒四，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车的444路公交停了
地府第二层到了
第二层的常住鬼要比第一层的多，也更繁华，最中心有彻夜亮着的繁华鬼街，只要有眼光，就能淘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很多仙人道人妖精都喜欢来的地方
阎君时准备不管这个名字大概叫二的少年，迈开长腿下了车，那少年也跟着下来，尾巴一样的缀在后面：“我叫夏留春，夏家第九十九代继承人，你叫什么？”
“不必知道我叫什么”
“那我就叫你美人好了”
“.....”阎君时有点头疼：“....阿时”
“哦，阿时，你要去哪？”
“现在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回去”
“没关系啦，等会会有人来找我的，只要...哎呀妈呀！”夏留春突然惨叫了一声，像是被抹了脖子的鸡，捂着自己的眼躲在了阎君时身后，抖的像秋风落叶
阎君时侧首看他见到了什么，就见到一个身体只有半边的鬼走过来，边走边往那只剩一半的腹部里塞着露出来的肠子
那鬼走过来，对着阎君时道：“一层来拿牌子的？”
阎君时颔首
“往那边走”半边鬼指了了一个方向，随后抽了抽鼻子，往他身后看：“你身后这什么味？”
阎君时错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夏留春，笑眯眯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了路的小鬼，我正要把他带出去呢，但是我现在要去拿牌子，不知能否劳烦鬼差大哥把他送出去呢”
“好说”那半边鬼豪爽的一挥手：“大兄弟去拿牌子吧，我来”
夏留春抖的越来越急
阎君时笑眯眯的道了谢，无视夏留春仿佛溺水之人一样递过来的求救之手，转身就走
他赶在最后一刻拿到了鬼差办事处
鬼差正低着头对名录，嘴里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早干什....”
随后他抬起头，看见阎君时那张脸后，那仿佛被人打碎后又胡乱塞在一起的五官硬是做出来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说道：“.....早来一点就赶不上了”
阎君时轻笑了声，领了鬼差牌子，在身后鬼差殷勤的：“有空多来几次啊”的喊声中走出了办事处
此时人间已经破晓，鬼市也开始清静下来
走着走着，阎君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似乎安静过头了，忽然，远方传过来阵阵痛呼惨叫声
他慢悠悠的，走过一个拐弯，见到前方空地堆积了一地的小鬼，各个都在蠕动着惨叫，而众鬼中间，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正提着一只半截鬼的头颅，凶神恶煞的问道：“我问你，他在哪儿？”
那半截鬼颤颤巍巍的举起胳膊，指向拐弯处的阎君时，气弱的说道：“在....那.....”
那少年豁然转头看来，红色瞳孔凶光毕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