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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 ...

  •   1.

      我生在囚笼里。

      我的父亲以前是一个农民,后来他所在的村子发生了旱灾,农田管事却要强征七成粮,父亲的父母在阻拦时被打死了,父亲也被打得奄奄一息,父亲花了很长时间养伤,把自己的石刀磨锋利,在农田的主人来附近打猎时试图刺杀他后,被送到了囚笼岛。

      我的母亲原来是小商人的女儿,她的父母把她和妹妹送到了一个男爵家以拉拢他,进去后第一天她的妹妹就被虐待死了,母亲把胸针握在手上,在男爵准备和她过夜时,把针头捅在他的喉咙上,之后用男爵房里的道具虐杀男爵,趁夜逃回家中,被父母举报后被逮捕,送到了囚笼岛。

      囚笼岛,在特里亚斯公国的领海中,这个公国的建立者禁止杀死罪犯,就把所有罪犯都送到了囚笼岛。

      确认犯罪事实后,罪犯被统一关在地区监狱里,等待统一运输。每年输送罪犯的船只会到囚笼岛两次,一次在初夏,一次在初冬,这个时候,就是囚笼岛补充新鲜血液的时候。

      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囚笼岛,因为我生在这里。

      不过我听很多人讲述过外面的世界。

      邻居叔叔原来是公国学院的教授,后来因为宣扬无神学说被教廷送过来了。

      他说外面的世界是充满学术气息的,有些相同兴趣爱好的人会聚集在一起,那是一个数学,天文学,物理学的世界。

      我不懂这些学说,不过我从邻居叔叔那里学会了加减运算,我还叫得出几颗星星的名字。

      住在我家后面的爷爷原来是公爵管家的儿子,后来公爵杀害妻子,他顶罪入狱,被送了进来。

      他说外面的世界满是富贵奢靡之风,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每天什么也不做,就喝茶聊天逛街打猎,那是一个富丽堂皇,灯红酒绿的世界。

      我活了十几年了,只在一个新人那里看过一次金币,那的确是很美丽的颜色,难怪爷爷念念不忘。

      总来我家换菜的大姐原来是伯爵的牧场的牧羊女,一次暴雨后,丢了两只羊,大姐就被送了过来。

      她说外面的世界是活泼自然的,那里有宽阔的河流,广袤的草原,有洁白的羊羔,有灰色的野兔,那是一个广阔无垠,自由美丽的世界。

      我希望外面的世界是像她说的那样的,我只吃过一次兔子,味道真的很好。

      我想要离开囚笼岛。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

      但我不应该。

      我的父母在这里生活得很安稳,他们喜欢这种种多少地得多少粮不用交租的日子,喜欢不用战战兢兢害怕得罪贵族的日子,他们觉得这里是他们的伊甸园。

      可是这里是伊甸园吗?

      不是啊。

      我们这些人聚居的地方离岛上唯一的淡水源很远,离海岸很近,靠近森林,时不时有强大的动物出没。如果说其他人住的地方是这座岛的都城,那和其他人居住的地方相比,我们这几户人可以说是住在不能更偏僻的乡下了,连习惯小偷小摸的罪犯都不会光顾这边。

      我们吃的是野果和父母驯化种植的野菜,幸运的时候可以捡到鸟蛋,捡到退潮后的海货,十几年来就抓到过一只过来偷吃野菜的兔子。我们穿的是树叶树皮,全家穿的最好的我有一件兔毛围脖。我们住的是小小的木屋,现在还用贝壳当碗,家里现在的锅是一块扁平的石头。

      这样的生活也算是伊甸园的生活吗?

      我不理解。

      我要离开这里!

      2.

      幸运的是,我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也都是罪人的后裔,也都想离开这里,我们的基地是一栋树林深处的树屋。

      更幸运的是,我们的头领是一个叫天的「神明」。

      他是前两年到这里的,他在公爵父亲死后与继母生的弟弟争夺爵位时失败了,被继母派人打晕送到这里。

      他很完美。

      他擅长格斗,在他打败几个抢食的成年人后,我的一个伙伴云试探了一下,于是他教了我们几招,我尝试了一次,发现用这些招式我可以轻松打败我的父亲,后来我们每天都跟着他训练。

      他擅长制造,我们的树屋基地就是在他的指导下建造的,还有我们的弓箭,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船,我们花了两年时间建造出来的大船,也是他设计建造的。

      他活泼热情,对每个没有先伤害他的人都报以微笑;他学识渊博,还愿意教我们读书写字;他还带来了新的种子,亩产三千的红薯和亩产一千的玉米,能织布保暖的棉花……

      对我们来说,他到来之后,这里才是伊甸园,他就是我们的神。

      可是他说他和我们一样,我们是平等的。

      他说,公爵之子和农民之子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他说,两年的物资储备已经足够了,风向就要改变,我们可以离开了。

      他是对的!我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父母没有反对,邻居们也没有反对,他们默默地送走了我们。

      3.

      船上一共有十三个人。

      天笑着说,这就像是耶稣和十二门徒的故事。

      当时我不知道,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叛徒。

      4.

      船上有四个女孩,九个男孩。

      我们四个住一间房,两个上下铺,对了,这也是天的点子,他的大脑可真是充满了智慧。

      我住的下铺,负责船上的打扫工作。

      我上铺住的是西,她年龄最大,是因为岛上一个罪人要强娶她,她没办法才跟我们一起来的,她负责准备食物。

      隔壁床上铺住的安,她年龄最小,她父母死了,她的哥哥强是天的好朋友,所以把妹妹也带上船来,她是西的厨房助手,负责在能力范围内处理食材。

      下铺住的是莉,她是岛上最好看的女孩,她向往大家口中繁华美丽的外界,所以她没有经过父母同意就跟船离开了,她负责的是航行记录。

      男孩们住了三间房,天自己住的船长室,其他人和我们一样住的上下铺。

      他们负责捕鱼和锻炼身体。

      这或许就是天口中的,男女天生有体力差距吧。

      5.

      七天的航行后,我们到达了特里亚斯公国的陆地。

      我们没有在港口停留,而是把船停在了海崖下。

      天说我们不适合带走食物,食物留在船上,可以当做我们回去的底牌。

      我们到达了海边的城市前,一路走来,天就像是看着地图一样带领我们行走,十分自信,我更加确认他就是天神。

      天拿出他的身份印鉴。

      守卫们一看就知道他是贵族了。

      金制花头印鉴,是高等贵族的标志。

      我们被请进了城主府。

      后来我们被城主府的守卫送到了都城。

      天进了一趟王宫,得到了国王陛下的支持,之后花了几天时间,天就从继母和弟弟手里夺回了爵位。

      天说,国王陛下给他分了一块领地,我们要一起去新领地建造一个全部领地人民的伊甸园。

      我相信他。

      6.

      花了五年时间,这个贫穷落后的领地就变得富裕起来,天得到了重回都城的资格,我们需要留下来维持领地的安定,而莉陪伴天回都城,是的,莉已经嫁给天了。

      我是领地的财务官,因为我的数学很好;西是领地的民政官,因为西很温柔,能和人民很好的交流;安加入了领地的教廷。

      强是领地的骑士长,他手下管理着领地的骑士;渔是领地的大法官,他为人正直;浮是领地的农务官,他管理的是领地的农事;笑是领地的内政官,他很聪明,从天那里学到的最多;晚是领地的外交官,他擅长与人交流;泉是领地的商务官,他负责管理天手下的所有店铺;飞是领地的研发部长,天提出的新点子都由他来实验;勤是领地的监察官,他负责监督我们手下的官员的行为。

      我们的领地建设得越来越好,天虽然不在,但也会写信来统筹大方向,他是我们的指路明灯。

      7.

      国王陛下去世了,临死前,他对整个国家宣告,天是他和公爵夫人的私生子,鉴于天的领地的建设效果,他要把王位传给天,给人民更好的生活。

      听说过我们的「伊甸园」的人民欢呼雀跃,期待马上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可是啊,天堂很大,却只有一小块属于伊甸园。

      8.

      公国并不是天的一言堂,我们的到来给他的助力也不够大,天需要向其他政治势力妥协,妥协的后果就是,政令不能传达到公国的每个角落。

      强最先离开了都城,回到我们的领地,他说安还在那边,他还是想和安一起生活。

      之后是西,因为都城的贵族欺压民众的事情太多了,西有管理的资格,却没有管理的支持。

      再之后是浮,都城里没有田地,都城外都是庄园,浮还是喜欢在春雨落下前和民众一起耕种。

      再之后是泉,天的大部分商品都被分割给各个势力了,这应该是其他人扶持他上位的筹码。

      再之后是勤,勤和西一样,他没有监管拿着领着俸禄却不干活的贵族子弟的权利。

      再之后是渔,渔死了,在他判处一个虐杀整个村庄的男爵流放后,渔死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尸体倒在路边的阴沟里。

      再之后是晚,晚在和另一个公国交涉的时候发现特里亚斯公国内部有人出卖国家利益,被刺杀了,死之前他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笑,笑在完美处理这件事后也申请回领地,最后死在回领地的路上。

      莉偷偷告诉我这是天做的,我当然知道是天派人杀的,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天不会放过他的。

      之后飞因为「实验事故」被炸死了,新的学术大家继承了研发院。

      莉在生产时「难产」死亡,天娶了新的贵族小姐当王后。

      我整理好账簿,等待属于我的死法。

      真可笑啊,这个国家明明没有死刑,可依然有这么多人死去了。

      9.

      我没有死,我因为「做假账扣留税款」被流放了。

      间隔十年,我回到了囚笼岛。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天才是那个叛徒。

      他背叛了我们的梦想,他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他背叛了莉的爱情,他背叛了这个国家,他背叛了所有的民众。

      其实十年前我就该知道的,如果当时有人回船上看一看,就会知道他把所有的食物都送给了城主,他根本没有给我们留退路。

      10.

      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父母邻居都还活着,比之前活得更好,因为有红薯玉米和棉花还没有税要交,只要愿意劳动,就可以吃饱穿暖。

      我的父母还有了新的孩子,他朴实可爱,他相信这个岛就是伊甸园。

      我没有接近他们,我去了我们的基地。

      基地附近都是树木杂草,已经荒废了。

      我踩着木梯进入树屋,心里十分担心脚下的木板会突然断裂。

      树屋角落的箱子里还有我们出发前写下的承诺书。

      可惜,写下它们的人中只有我回来了。

      11.

      我承诺:

      离开囚笼岛后与同伴不离不弃!

      努力学会更多知识把世界建造成真正的伊甸园!

      尝试更改不合理的流放制度,让囚笼岛成为伊甸园!(虽然很难,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承诺者:

      天,强,安,笑,浮,晚,飞,西,勤,莉,渔,泉,云。

      12.

      我把承诺书放回箱子里,想着我们这十年来什么也没有做到。

      囚笼岛却在我们走后变得越来越好了。

      神明真会开玩笑。

      13.

      后来我听新来的人说,有一个来自草原的男人攻打了特里亚斯公国,公国变成了他的一块小领地。可是那个男人的统治方式极其粗暴,人民负担很重,有很多人像他一样离开了家乡,他是来囚笼岛寻找被流放的亲戚的,没想到这里的生活还不错,就决定在这里定居。

      幸好那个男人在知道这座岛后也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感兴趣,我也和平安稳地活到了现在。

      现在这里已经不叫囚笼岛了,这里改名叫珍宝岛,因为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民众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乡,是他们的珍宝。

      但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小家伙来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和这里没有不同,我去外面后,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很失望,就回来了。

      我想,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想要离开了吧。

      14.

      临死的时候,我躺在树屋里,颤抖着手点燃树屋。

      我是云,囚笼里的云。

      到最后,我也在囚笼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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