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昔夜》芒西番

16、今宵

　　同样的话术，连字都没有变化。
　　昨日与顶包的人见面的画面再次浮现。

　　他想当然地认为那些话肯定都是夏绾本人教的，不然怎么会对沈堇闲如此熟悉，还会想方设法地用着拍马屁式的说辞来劝他拒绝联姻。
　　——烂泥扶不上墙。
　　沈堇阑无法将这句话与在国外时温婉可人的Iris重叠在一起，总觉得有点违和。

　　见他静默如此久，秦砚礼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伸出手在到他的面前轻敲了下办公桌。

　　他的思绪被唤回，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笑，“可以帮你，但......”

　　停顿后迟迟没有出声，秦砚礼紧绷的心丝毫不敢放松，“什么？”

　　“四六分，我六你四。”沈堇阑掰动手指，示意给他看，身上的压迫感极强。

　　“你是人吗？这么狠？”他几乎是咆哮出了声，扰得人头疼。

　　“那你去找别人吧，极届的团队可以保证你日后的所有优化项目，可其他人会不会撂挑子不管我就不清楚了。”每句话都很一针见血，沈堇阑收起笑容，将选择权交到了秦砚礼的手里。

　　秦砚礼本就因为优化的事情愁得焦头烂额，如此巨大的工程其他公司会不会接手都是题外话，主要是业务技术未必跟得上，因此便显得沈堇阑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优惠了。
　　他抬手看了眼拿着的一沓文件，起身全塞进了碎纸机里，没好气道：“行，就依你说的，我让他们重新拟合同。”

　　一番言语来往，终是沈堇阑拔得了头筹，氛围都活跃了不少。

　　见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秦砚礼却觉得自己元气大伤。本以为这家伙会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或许会高抬贵手，并十分乐意地帮他这个忙，谁知却是这种结局。
　　“你一谈起正事来，就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看来贵夫人往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有些心烦，微微扯动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带，很顺其自然地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出来。

　　“夫人？我跟她之间算是私事吧？”他挪开交叠在一起的双腿，起身朝着沙发的位置走去，拿过丢在上面的西装外套穿上。

　　秦砚礼显然一副不让他好过的样子，猛灌完一瓶水后跟着他下了楼，侧身适时提醒了一句，“不是联姻吗？”

　　沈堇阑沉默，以至于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
　　说的也没错。
　　因为公事才捆绑到一起，不然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谈完生意，自然而然会有一顿饭来加深合作的友谊。
　　俩人相对而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菜肴和酒水。

　　沈堇阑夹了块黑椒牛仔粒放入口中，品尝咽下后轻抿了一口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

　　气氛原本很融洽，秦砚礼没抬头，不经意道：“其实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不等她了？”
　　他怔住，顿觉口中索然无味，言简意赅，“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等？”

　　“那你做的那些事情不都白费了？”他插空又补充了一句。
　　“无事。”沈堇阑一如往常那样淡定，反倒显得秦砚礼有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感觉。

　　话音刚落，被他搁在手边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他用餐巾轻拭了下嘴角，抬起眼睫望了过去，嘴角的笑意霎时浮现了出来。

　　“谁啊？怎么这幅表情？”对面的人上半身前倾，妄想能看到他手机上的内容。
　　沈堇阑抬起食指放在嘴边无声地制止了一下，不疾不徐地拿起手机滑动接听，“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婉转动听，“沈总，您好，我是夏绾。”
　　他嗯了一声，对于她的来电毫不意外，并适时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姓名，继续道：“我知道，不过夏小姐今天的嗓音听起来不如昨天好听呀。”

　　夏绾跟苏艺刚看完电影，这时正结伴在商业街上遛弯。
　　沈家将领证的时间定在七月十日，她总觉得有些太快，好歹也要多见几面，多熟悉一下比较好。

　　看着从柳佳影那里千辛万苦要来的手机号码，她在脑海里措辞许久才下定决心拨了出去。
　　对方接得很快，语调慵懒缓慢，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她被刺到，心虚得不行，也没打算计较，“不知道沈先生有空吗？想约您见一面。”

　　“这次换谁来见我？”沈堇阑不想再被糊弄，径直点明了。
　　见他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夏绾暗暗舒了口气，也没再打算藏着掖着了，“抱歉。”

　　电话的两端都没了声。
　　沈堇阑脑子里的坏心思突然冒了出来，张口胡诌：“无妨。夏小姐，我最近不在京阳，恐怕没法赴约了，我们直接后天晌午十点森美大厦楼下见吧。”

　　电话挂断后，夏绾没再打来。
　　秦砚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干嘛骗人家小姑娘？”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必要。”他回答得很坦然，继续低头拿起餐具吃饭。

　　“为什么啊？你叫来让我也见见啊。”
　　秦砚礼是真心想见，上一次那个酒会他恰好在外地，加上那时的主角是沈堇闲，让他瞬间没了任何兴趣。
　　时隔几日，沈大公子一跃成为新的男主角，那概念可就不同了。

　　“怎么？你还怕后面没机会？”
　　沈堇阑掀眼看了他一下，微抿了抿唇，心思全然放在了餐盘里的菜品上，认真仔细地将藕片里夹带着的糯米剔除了出来。

　　被挂了电话的夏绾显然不如他这般逍遥自在了。
　　苏艺目不斜视地看着她，见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沉起来，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人不在京阳。”她气愤难言，攥紧手机丢进了包里，越看越觉得手里的贝果难以下咽。

　　“那他还说了什么？”苏艺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侧身转过来横着往前走。

　　“拆穿了昨天我让你去顶包的事情，顺便打趣了下我的声音不好听，最后说后天直接来舞团门口接我去领证。”夏绾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吐出了这段话。

　　苏艺还想说些什么，她总觉得再聊下去面前这人可能就要哭出来了，嘴唇张合几次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算了，认命了，反正结了还能离。”
　　她十分洒脱地耸了耸肩膀，继续低着头大快朵颐起来。

　　商业街到了晚上是非常热闹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夜色如墨染般笼罩着这座城市，显得既繁华又不失神秘。

　　沈堇阑酒足饭饱后倚靠在软椅上一动不动，很顺其自然地把买单的机会交到了秦砚礼的手上。

　　对面的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平时吃喝玩乐他占沈堇阑的便宜也不少。

　　刷了卡买了单，俩人边闲聊边并肩出了餐厅的大门。
　　沈堇阑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身侧的人突然噤了声，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某处，眨都不带眨的，痴迷极了。

　　他顺着望了过去，不远处正谈笑风生的两个人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眼熟。
　　几乎是下一秒，他反应了过来，驻了足不再往前走。

　　“怎么不走了？”秦砚礼的注意力虽都在那两个人的身上，却也时不时地瞥一眼旁边的人。

　　“没什么，擦擦你的口水。”
　　沈堇阑总觉得秦砚礼的神情有那么一丝丝地让他丢人，不禁加重了语气。

　　得他提醒，秦砚礼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一些，下一刻却直接抛下他朝着目标处奔去。

　　沈堇阑的全身僵了一下，看着这人十分大胆地拦下了那两个人，搭讪的过程中三言两语就将对方逗得眉开眼笑。
　　认识了，熟悉了，那么最后的流程就是互留联系方式。

　　没多久，秦砚礼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沈堇阑的面前，还把手机里新鲜热乎的电话号码给他看，可真正让他觉得刺眼的是屏幕上熟悉的二字姓名。

　　“嗐，名字还挺好听，夏绾……夏绾……”小声喃喃的时候，秦砚礼猛地抬起了头，迎上了沈堇阑阴寒至极点的眸子，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这名字这么大众吗？”他苦笑了好几声。

　　沈夏联姻的事情现如今业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各种言论都有。
　　他今日敢跑到沈堇阑的面前调侃，就是因为在家里时听父母聊了好几次，还被拿来当做了催他结婚的说辞。

　　沈堇阑刚才说得对，还怕后面没机会吗？这不机会就飞快地送上门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掌自己的嘴，怎么会那么巧？他头一回在大马路上找人搭讪，竟偏偏挑中了沈堇阑的未婚妻！
　　这运气拿去买彩票能中头彩吧？

　　他悄无声息地息掉了手机，顿了半秒，打算找捷径来给自己刚才的“失礼”找补，嘿嘿笑了两声，谈不上有多好听，反倒与他今日西装革履的外形极其不符。
　　“贵夫人挺漂亮的哈！”

　　沈堇阑嗯了一声，也没因为秦砚礼万里挑一选中自己的未婚妻而置气。
　　他扫了一眼远处自家旗下的珠宝店，冲着那边递了个眼神过去。

　　“不是，沈大少爷，你给自己挑结婚戒指，找我去干嘛啊？”秦砚礼不想秒懂他的示意，只觉得两个大男人携手共进珠宝店有一丝丝诡异的感觉。

　　果不其然，在他灰溜溜地跟着沈堇阑进去的时候，身后路过的人就立刻投来异样的眼神，并不时会侧着头窃窃私语。

　　他觉得有些羞耻，完全不理解沈堇阑为何突然要去珠宝店。如若他早知这人有这一计划，打死都不会挑今天来沈氏集团找他谈事情。

　　沈堇阑甚少会到实体店视察，一般家里有人过生日，他都是嘱咐关秘书去挑，款式与价格他从不深究。
　　他抬脚进去，才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偏头沉声：“怎么不进来？”

　　秦砚礼一动不动，连看都不想看他，“不合适吧？”

　　“今天应该不会下雨了。”沈堇阑抬眼看了看天空，表情略显失望。
　　闻言，秦砚礼用疑惑的语气“嗯”了一声。
　　“只是遗憾，没法帮你洗洗脑子了。”讽刺的意味很浓，怼得秦砚礼是哑口无言。

　　店内，华贵的水晶吊灯照亮了整个大厅，高调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售货员十分认真，带着颇有礼貌的微笑给两个人介绍珠宝蕴含的寓意与设计理念。

　　沈堇阑没什么经验，紧跟在身边的秦砚礼自然也没有。
　　挑来拣去，他最后选择了一颗约莫二十克拉的方钻戒指，款式简单且大方。

　　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为何会突然进来这家珠宝店。

　　或许是觉得结婚本就需要。
　　也或许是在刚才见到那人的时候，觉得他该去准备。

　　那半月每每抚在他耳后白皙纤长的手指，足以匹配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