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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道爷不想做亡鸳鸯 ...

  •   “仙师!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媒婆吓得树皮似的脸都舒展开了,死死地扒着轿子,朽木似的手指甚至抓花了轿上精美绝伦的雕花。

      宋寅面色如丧考妣,他用细长的手指撩开帘子。

      看着寥寥无几,一脸呆滞的轿夫,他认命地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难逃不了,小难死不了。

      宋寅道:“看那几个轿夫的面相都还红润,没有将死之晦气。不必惊慌,接着走,我还得赶上吉时。”

      “这…”刘媒婆哭笑不得,一挥手帕,指了指所剩不多的轿夫,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各自逃命去吧。吉时,该到是新娘。”一只略大的绣花喜鞋踏在了松软湿润的黄土上,金丝线织就的红盖头跌落其上。

      画着凉城最时兴娇娘妆的宋寅,英气中透着一股子娇憨,纯欲中透着一股子凛然。

      “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阎老板拉过来给他小心肝当垫背的。仙师什么的,实在是当不起。”他颔首微笑,眼里净是苦涩。

      他纠结片刻,还是把手心里攥了许久的救命稻草递给了刘媒婆。

      他到底是个修道的,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少死一个是一个。

      那八枚铜钱,是下山时,门里的师弟可怜他,给他全身家当开了个光,看上去跟金子一样。

      谁知这么快就用上了。

      刘媒婆不敢细看,伸出双手举过头顶才敢接过,仔细一看,手里躺了整整八枚沉甸甸的金币,隐隐泛着暖意。

      刘媒婆咽了咽口水,怔怔地望向面前一身凤冠霞帔,气质与妆容格格不入的仙师,“这,这是何物啊?”

      “买命钱,天黑碰到拦路的就把钱丢在身后。垫背的有我一个就够了,兴许还能早些见着。“宋寅面露死色,一步步向丧队走去。

      刘媒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澄灿灿的金子,不等她咽个口水,身后几个如饿狼似的轿夫便要抢过她手里的卖命钱。

      刘媒婆人活得久,都成人精了,她直接缩成小小的一团从几个大汉的腋下的空隙钻了出去。

      “老娘皮,有一个子儿是我的!我的!”

      刘媒婆佝偻着身子,动作极快,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大耗子,身后的几个大汉猫抓老鼠般撵在刘媒婆身后。

      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变成黑乎乎的一点,而宋寅这边他也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走。

      丧队的人似乎感应到了宋寅的意图,个个抬起青灰色的脸,空洞无神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那骇人的视线吓得宋寅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荡然无存。

      “各位,小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宋寅边说边鞠着躬往后退。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迎新娘嘞——”

      “锵嚓!”

      凄异的声乐再次响起,不等宋寅回过神来,他身体不听使唤地卸了力,肩上传来骨裂般的剧烈疼痛,疼得他眼前一黑。

      再次能视物时,映入眼帘的是红彤彤的一片,猩红的如同刚刚凝固的血一般。

      宋寅感觉他头昏脑涨,嗓子一痒,低头竟呕出一滩甜腥的血来。

      他喃喃道:“这他娘的叫大吉?”

      “正月半,迎新娘!”

      “轿里新娘哭断肠,簪上白花不回头,与他做对亡鸳鸯……”

      虽然吓得不轻,但是宋寅发现了唱悼词的人声变了,这回是孩童的声音。

      宋寅吓得蜷缩成一团,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想逃,但是怂。

      不想死,但是怂且没本事。

      “唔唔!”宋寅越想越难受,拼命捂住嘴却还是发出了幼兽似的哭吟。

      就在此时,轿子的窗户被敲响了。

      当刘媒婆那张被扒了皮的脸伸进窗内时,宋寅像是炸了毛的猫,手脚并用,就差趴在轿顶上。

      刘媒婆的脸血肉模糊,脸皮是被硬生生撕下来的,边缘还坠着一半的嘴唇。

      五枚金币被牢牢地嵌进她的五官里,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一样。

      刘媒婆一张口,就露出了三枚猩红的钱币,“小娘子,哭什,什么?这是官人的聘礼,收下吧。”

      看着刘媒婆手上两锭沾染着血色的真金子,宋寅倒吸一口凉气,这八枚金币分明就是他先前交给刘媒婆的“买命钱”。

      那不知是什么鬼怪的脏东西在挑衅他。

      宋寅不敢细想那几个轿夫的下场,颤颤巍巍地捏住了那两锭金子,刘媒婆这才把奇长无比的脖子收回去。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南无阿弥陀佛,祖师爷的同行也保佑保佑我!”

      “二十八星君保佑,财神爷保佑!随便一个路过的祖师爷保佑哇!”

      宋寅跪在轿子里,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个遍,手指飞快地掐着诀,把毕生所学都使了出来,奈何没有半点用。

      “完了完了,哪路神仙都不肯借我点神力。”宋寅扯着自己的头发,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的打击对宋寅来说尤为致命。

      他门里有一种术法,可凭咒语向所信仰的祖师爷借点法力,算是请神上身的平替,这也是宋寅为数不多可以施展出来的术法。

      可他资质愚笨,修行数十年,鲜有祖师爷回应他。每次施法都得求爷爷告奶奶,万一哪位路过的祖师爷心软,就借点给他了。

      可今天偏偏哪路祖师爷的心都梆硬。

      突然,宋寅灵光一闪,脑海里冒出了一副神像,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身长两丈,左手握斧,右臂持钺。

      听师哥们说过,这是门里纣绝阴天宫的鬼神像,是祖师爷里头为数不多好说话的,出手也大方。

      但门里规定,凡是修行弟子……

      不管了,宋寅都快被当成下酒菜了。

      “纣绝阴天宫的鬼神爷爷,可怜可怜我吧,小道也是被逼无奈。这事出突然,小道也没准备什么,祖师爷要是看得上小道身上的东西,就拿去吧。”

      “拿去吧,拿去吧。”宋寅一边掐诀,一边嘟囔。

      宋寅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可话音刚落,手心里攥着的两锭金子就不见了。

      祖师爷开眼!

      宋寅大喜过望,一脚踹开轿门,很显然他的骨头还没有这木头硬。

      “啊!”

      一声惨叫,宋寅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脚在狭小的空间里滚来滚去,眼里含着热泪,“拿钱不办事,祖师爷你不讲究!”

      而此时,轿外响起了刘媒婆尖利的声音。

      “落轿——”

      站在火盆前宋寅是瑟瑟发抖,起初他是死活缩在轿里不下地,结果直接被刘媒婆奇长无比的脖子捆着,硬生生给拖下来。

      刘媒婆就算变成了死物也是个体面人,还不往把红盖头给宋寅盖上。

      “新娘子跨火盆喽!”刘媒婆张着乌青的血盆大口喊道。

      宋寅透过红盖头,看着脚边跃动着青蓝色火焰,差点哭出声来。

      加钱!阎老板你得加钱!

      宋寅揪着红帕子,心如死灰地骂道:“阎老板你害人不浅,说好声东击西,结果让老子替你媳妇送死。要不是没祖师爷路过,老子能打死你。”

      见宋寅不肯动,刘媒婆直接将他推向火盆。

      宋寅被巨力推得一个踉跄,为了不摔进火盆里,他轻盈一跃,越过了火盆。

      不等宋寅稳住自己,一只大手稳稳牵住了他,宋寅顺着惯性倚靠在了那人胸膛。

      宋寅愣了一下,很快直起了身。

      他倒不是顾忌肌肤相亲,而是面前这人没有心跳!

      宋寅吓得冷汗直流,这位估计就是喜欢拿新娘子当下酒菜的脏东西了。

      他当即吓成提线木偶,任凭那人牵着。

      宋寅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能看见他露出白皙结实的大手,犹如凝脂的腕上还缠绕着一根略显陈旧的褪色红线。

      那人不出声,只是牵着宋寅往前走,嘴里还在低声吟唱着什么。

      宋寅屏住呼吸,细细去听,只听他在唱——

      “轿里新娘哭断肠,簪上白花不回头,与我做对亡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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