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云》杜乘潜

1、误闯柳林

　　农历五月伊始，永安城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没有停过。

　　这天申时刚过，城南云深书院门口，陆续有下学的少爷们走出来。书院门口都是永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安排的马车，有些马车以绫罗装饰，有些便只是简单的平板车和头顶加了板子，四面是家里不用的粗布罩着而已。

　　渐渐门口的马车基本都走完了，只剩下门口一小厮往书院内焦急的张望。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内院一瘦削的少年手举着布包挡雨，一路往外冲出，本就瘦削的少年，淋了些雨，更显得骨骼凌厉单薄。

　　小厮见少爷出来，忙撑着雨伞迎上去，嘴里还嘟囔着，“少爷，每次您都让小的等最久。”

　　少爷对小厮这逾矩的行为，也不甚在意，只赶忙躲进伞下，说了句，“多等一会儿又不会怎样，晚回去一会儿，还能少听老太太念叨一会儿。不好吗？”

　　小厮一想也对，忙乐呵的把伞往自家少爷身上举过去，丝毫不顾自己的半截身子已经湿透了。

　　这人正是李家少爷李修，虽是顶着少爷名头，实际家道零落，家中只不过一个祖母和两个老仆、一个小厮守着这家中唯一的希望李修过活。老太太每日便念着孙子将来必金榜题名，开枝散叶，她李家便会回复往昔的荣耀。

　　李修也聪颖过人，天生豁达，在书院里成绩每每第一，是以也是永安城中有名的才子书生一位。即使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小年纪，李家宅上也有不少上门说亲的媒婆，祖母因此更加看重自己的宝贝孙儿。

　　近日雨水多，因此放学便早很多。李修不想过早回家，回家便得接受老太太的耳提面命和尊尊教诲，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年如一日的念叨，实在令少年人不耐烦。李修便看着身边的小厮一挑眉说道，“想不想去个好地方？”

　　小厮自然欢喜，点头如捣蒜，本就是和少爷相仿的年纪，喜游玩是少年人的天性。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往城外走去。

　　原来今日在学堂之上，两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悄悄传纸条，不小心扔到了李修身上，李修打开一看，竟是最近城里传的风风雨雨的近郊发现的古墓之事。纸条上写到，郊外古墓被盗墓贼发现之后，几乎搬空，但是还有一些边角料的古物还在，倒是十分有趣。

　　李修自小便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十分感兴趣，再加上家中清寒，倘若能捡到些什么宝贝，可不就锦上添花了。

　　于是李修带着小厮两人往郊外走去。

　　不多时便快到了纸条上说的位置。此刻已过申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永安城外通往郊区的路上多粗壮的柳树，阴雨之中，风雨招摇，给路人平添了几分阴寒与恐怖。小厮害怕的几乎挽着自家少爷的胳膊走路，李修倒是胆子大，两人一路拨开柳树往前走。

　　不多时便当真看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

　　李修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掰断一根树枝，边试探着，边分拨开入口附近垂下的柳枝，往前慢慢地走。

　　在接近洞口的时候，李修看到洞里有两点光亮传出，待靠近了，竟发现是一双黄色的瞳光。那双瞳光十分的诡异，看起来就像是蛇的眼睛，但是却比蛇眼睛的大小大了数倍不止。

　　看到此状，小厮早已吓的拔腿而跑，李修却好似被那光吸引，往前探了半步想看的更仔细。就是这不过方寸之间没来得及跑开，洞里便忽然传来了一阵吸力一般，把李修吸了进去。

　　待李修醒来时，浑身上下好似骨折了一般的痛。入眼更是一群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怪物。

　　只见入目的是长着三颗人头、身体却是鸟身的怪物，旁边站着一个蛇身人头的怪物，再往旁边一看，还有长着猪头的怪物。一群怪物低头围着李修看，李修吓的尖叫一声，身体直往后靠。这群怪物也突然被吓了一跳，四散开来。李修双手撑着身体往后挪，想离这群怪物远一点。忽然又感觉手上一阵凉意，一回头，发现一个长着小小人脸的青蛇瘫在地上，想是脸被碾了一下，脸上现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看着这诡异的人脸蛇身怪，李修又是一阵惊叫 ，从地上弹跳起来，左看看右看看，顿时吓得身上一阵冷汗，两脚发软。

　　忽然怪物群里走出一头怪物，只见那怪物长着白猿一般的脑袋，身体却已是人样，他捋着胡须说道，”咱们这柳妖林可是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踏入了。今天既然来了，咱们便和这小蛇仙一起吃了进补吧。”

　　众怪物一听便蠢蠢欲动起来。

　　李修一听更加惊恐，只待往刚才掉进来的方向看去，想找寻逃生的路径。正待观察，忽然脖颈上一阵寒凉，李修一低头，便看见那青色的小蛇绕在了自己脖子上，还绕了两圈，好似生怕自己缠的不够紧掉下去似的。那青色小蛇长的人脸上，还带着央求的表情，直吓的李修简直要昏厥过去。

　　不过小蛇那双黄色的眼睛倒是眼熟，仔细一想，正是方才在洞外看到的那双眼睛。

　　李修打小最怕蛇这种蠕动的动物，此刻，细小的蛇盘直接盘绕在了自己的颈部，李修几乎僵硬在了原地。但想着既然自己的命脉已被控制住，便绝望的闭上了眼，只待被这蛇一口咬了一死。

　　可是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咬脖子，反而听到一阵低语，只听那小蛇捏着嗓子说道，“小哥，别愣了，听我的，往你身后先退三步，再往右方直接躺倒下去。带我一起逃出去。”

　　李修睁开眼睛，低眼瞥了一眼那人面小蛇，对它在说话不敢置信。但是看着即将围上来的仿佛打乱了四肢百骸，乱长的人、猴子、猪妖、蛇妖等，绝望之下，便按着小蛇的说法快速后退了三步，再依样逼着眼睛硬着头皮头皮躺倒下去。

　　原本预期而来的坚硬的撞击感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仿佛坠入了洞中一般。李修吓的简直要尖叫，但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小青蛇那捏着嗓子的尖叫声音，更令人刺耳，一时间李修反而觉得十分无语，有些叫不出来声音了。

　　大约下坠了一刻钟的时间，李修终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之“啊”地尖叫了一声。

　　刚一坠地，李修便伸手去抓那还盘在自己脖颈儿之间的青蛇。只见那青蛇歪着个脑袋，吐着小舌头，似乎已经昏了过去。李修便用两指捏着那小蛇，快速的把它扔在了一边上，然后打算趁其不备，蹑手蹑脚的跑开。

　　就在这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小厮和祖母的大声呼唤的声音，“小修啊，你在哪里。”祖母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这声音甫一传来，那小蛇便又快速的沿着李修的裤腿爬到了他的腰间，仿佛自己成了这小蛇的蛇妈妈一般。

　　李修尖叫一声，喊道，“祖母，我在这里，啊，有蛇。。”刚要喊后半截（快来救我），只听那小青蛇虚弱的说道，“救我一命，我必报恩，如果害我，我随便一口便能立即要了你的命。”

　　登时，李修吓得后半截的话便没有了。

　　不多时，祖母便带着家里的老仆和方才吓跑的小厮，踉踉跄跄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