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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春山如旧(GGAD结婚十周年纪念) ...
纽蒙迦德有时仍会回到他的梦里。
漆黑、冰冷,有一些风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过于高耸的尖顶,过于狭窄的铁栏,每一滴水都会冻结成冰,连白天黑夜也难以分辨。他几乎溺亡在自己的幻觉里,部分来自过去,部分尚未发生,还有一些,永远也不可能成真——他已经亲手砸碎了它们,那些黑暗中飘浮的、散着虚假微光的幻影。
他依然向幻觉伸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别无他物……
“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梦境。”阿不思对他说。说出这句话时,他在格林德沃眼中仍是一抹灰暗的虚影。
“我认得你,”格林德沃喃喃,他的声音苍老又愚钝,像生锈的锯齿,脆弱得簌簌掉渣,却仍执拗地剐蹭着笼门,“我记得你。”
“那就好,”阿不思不疾不徐答道,“要是你说不记得我了,那我才需要担心呢。”
一束暖橘色调的灯光晃得他老眼发疼,纽蒙迦德随之攸然远去——阿不思打开了床头灯。格林德沃捂住眼睛,龇牙咧嘴,僵了片刻,脑海中无数画面千回百转,终于扑的一声躺倒,落回床铺里——他不在纽蒙迦德。
他在家,纽蒙迦德在梦里。
他们结婚后第二年,格林德沃就在家里捣鼓出一组魔法改造电能灯具,配合熄灯器使用,效果拔群——这下不用下床关灯了(当然,某次前来拜访的哈利·波特指出他们完全可以把电灯开关装到床边,格林德沃拒绝提这件事)。对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多走两步无异于万里跋涉,因此两位居住者都很满意这个设计。只有偶尔来串门的阿不福思见一次就抱怨一次,他更喜欢自己父亲留下的那盏小油灯,现在仍被他挂在酒馆吧台前使用。
“你又做噩梦了。”阿不思说,他的轮廓被灯光描出一圈金边。福克斯也被突然的光亮晃醒了,从栖架上闪着翅膀扑腾过来,喳喳抱怨着开始啄格林德沃的耳朵。
“又做噩梦了……”格林德沃轻声重复。他抬手拍走福克斯,又去摸身下的床铺。被褥软和,只有他有半个身躯似乎仍留在铁牢中。“我打扰到你睡觉了?”他抱歉地问阿不思。
“没有,”阿不思轻声宽慰他,顺手安抚着一副委屈模样贴到他身边的福克斯,“我本来也没睡着。”
“你怎么啦?”
“我想再检查一遍邀请名单,”阿不思说,“我想我们的场地略显小了,而且那天阳光很好,有些好过头,或许该多搭几顶帐篷,再叠一些空间延展咒……”
“别费事了,快睡觉!”格林德沃拽他的袖子,把准备下床去找纸笔的阿不思扯回来,“不过就是办场结婚十周年纪念——真不敢相信我得说这个——但没多少人乐意来看咱们两个糟老头子。再不睡天都得亮了。”
别走,别离开我,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没有说出压在胸口的心声。
“这你可说不准。”阿不思说,俏皮地眨眨眼睛,无声地和格林德沃打了个赌,却也没再坚持起床。他拍松枕头,躺回格林德沃身边,举起熄灯器——光点晃晃悠悠地从灯罩里飞进来——室内又沉入暮蓝色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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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事实证明,格林德沃错了。有很多人乐意来看他们这两个糟老头子,很多人。
戈德里克山谷多年后又一次闹腾得水泄不通——格林德沃怀疑这儿已经成了旅游景点,毕竟隔三步就有一处巫师名人故居之类的——欢迎致辞后他和阿不思就被分挤到了两边,不是故意为之,就是越来越远。显然,他缺席的大几十年里,阿不思在整个巫师乃至麻瓜世界都建立了他难以插足的交际圈。人潮自觉簇拥着隐居多年的阿不思,与他攀谈,毫不在意地将格林德沃拍去草坪另一头。
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格林德沃拄着手杖,与一堆花篮面面相觑。他的头顶晒得暖融融,似乎也能长出一株草来。
春日的阳光总是最好的。没冬日那般萧条,又不似夏日的过于热烈,诱得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蠢蠢欲动,它只是温柔宜人地照拂大地万物,即使被你忽视了一个多世纪也不含半分怨怼。树头鸟雀也被阳光哄得开心,叽叽喳喳鸣叫着,总有一天爱管闲事的人类会发明出动物语言翻译器,窃听所有生灵的私事,如此无耻的行径总少不了“科技与魔法”相互扶持——然后噗咚一声,有什么撞上了他的小腿。
“什么?”格林德沃问。他低头看去前,还以为是邻居经常乱跑的猫狸子。
“你是谁?”下方传来莉莉·卢娜·波特口齿不清的声音。她站在格林德沃脚边,算上头顶的蝴蝶头饰才勉强高过老巫师的膝盖,手里拿着一支棉花糖礼炮,另一手牵着自己的哥哥——后者也没多大,极为勉强才拉住自己热爱探索世界的妹妹。
“你说我是谁?”格林德沃低头反问她,他存了点逗小孩的心,“你看我像谁?”
莉莉冲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露出细小的乳牙。“乌鸦。”在她那位小哥哥——格林德沃不想提他的名字——能够阻止她前,她扯起格林德沃的黑袍子摸了摸,棉花糖丝顺势刮过布料,沾了一大片,“大乌鸦。”
格林德沃尚未成型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们的父母在哪儿?”他问。
“这是格林德沃先生!”阿不思·波特(注1)慌忙扯过妹妹,拉着她步步后退,好像格林德沃是什么吃小孩的怪物,“爸爸说他是邓布利多先生的爱人。”
“为什么?”莉莉纯真地问,踉跄中不忘啃了口棉花糖,糖丝黏在她脸颊上。
“因为阿不思喜欢我。”格林德沃抬起眉毛,故意学着她的样子晃了晃脑袋。
然而“阿不思”这个名字对莉莉来说首先指向另一个人,她惊讶地转头看向哥哥,又看了看眼前的“大乌鸦”。
“为什么?”她问,歪着头,“阿不思为什么喜欢你?”
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格林德沃难以预料自己到这个岁数还有被问住的场面。下一刻缺席许久的哈利·波特上气不接下气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充满歉意地抱起自己的一双儿女。
“抱歉,”波特说,标志性圆眼镜歪在一边,“刚刚詹姆跑了,我和金妮去找他,没想到转眼这两个又……”他掂了掂怀里两只麻烦鬼。
“你有个好儿子,”格林德沃对他说,预言者的天赋忽然福至心灵,“但格兰芬多学院有一个阿不思就够了。”
“当时我问过邓不——”波特申辩,话没说完,赫敏·格兰杰急匆匆地拨开人群,大步走来。
“太好了,”她说,“是你们。哈利,你看见罗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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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想吃甜品长桌上的巧克力泡芙。赫敏叮嘱过不要让孩子吃太多甜食,这句话大概是她从牙医父母那儿习得的家训,罗恩并不反对,但是,他自己也想吃巧克力泡芙。
他发誓自己拿泡芙只用了一分半钟——好吧,给雨果擦干净嘴角的奶油以掩饰他俩偷吃甜品的行径可能又用了两分钟,然后他又撞见了自己那对双胞胎哥哥,显然他俩承包了这场庆典的礼花业务,并且带来了一款深受儿童欢迎的、能喷出棉花糖的手持礼花,于是他们自然贫嘴了几句,然后——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找不到赫敏了。
罗恩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抱着还不太会走路的小儿子,在人群里无助地左顾右盼:“你们的妈咪哪儿去了呢?”
“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呀。”罗丝建议,她经常说出和年龄不太匹配的话,而且她几乎总是对的。
“对,”罗恩说,“对,我可以打电话,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他松开女儿的手,开始掏各处口袋,最终在左后袋里掏出一只翻盖机,上面还挂着一串由家人名字首字母组成的手机链。
“罗丝,亲爱的,”他捣鼓了一会儿后,蹲下身凑到小女儿身边,“你还记得妈妈说过的拨号键是哪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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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意外,”格林德沃说,“促进巫师与麻瓜融合的变革原点竟然是不列颠岛——一个热衷分裂到连建一所学校都非要分出四个学院的地方。”
他给格兰杰的建议是原地等着。丢失的东西总会自己冒出来,既然韦斯莱先生确实长腿,会自己跑,那么寻找他最高效的方法就是站着别动。于是他们又百无聊赖地站在一处,好像十年前黑魔法防御办公室场景重现,一名焦虑、聪慧、充满疑问的学生,一名世故到几近无聊的老头,或者说先行者,他们之间的话题简直只围绕着那几样转。
“这不正是多方协作的证明吗?”格兰杰问,目光仍不懈在宾客中搜寻着丈夫和孩子,“见解不同的人也能携手合作并建立绵延千年的成果。”
“其中甚至有不是人的……”格林德沃从野餐桌上拈起一支香槟,向她致意,“行吧,年轻的小姐,你总是那么有自己的见地。”
“就目前形势而言,我只有一事想不明白,”格兰杰若有所思地问,“为什么是马尔福一家把持着与麻瓜政府的官方对接渠道?”
格林德沃盯着杯中淡金色的液体(阿不思劝过他,喝度数低点的),闻言侧过脸来,斜睨着她。“也是,”他说,“你今年才二十六岁,这些事想不明白很正常,也是好事。”
赫敏抬起眉毛,看起来很想回敬他几句(是的,格林德沃知道自己有多老),但最终宽容地决定假装谦虚,配合他摇了摇头。
“你想,”格林德沃说,“魔法与麻瓜世界相通不过十年,细枝末节上多有摩擦。他们对外干的都是得罪人的差事,作为政策落实最后一环,也都得亲力亲为,万一出事,追究起来,他们首当其冲,必然担责。”
“但马尔福家族向来看不起没有魔法的人,连麻瓜出身的巫师也一并轻视,由他们去负责,不是惹出更多祸端吗?”
“你说的这家人最油滑,”格林德沃答,“他们从不肯站定一个立场,有利于自己的就不会为难,反之不越雷池一步。可如今,马尔福家族曾经效力于伏地魔的事尽人皆知,麻瓜政府绝不可能视其为友,因此他们必须站定巫师一方,但魔法部内里执行的又是亲麻瓜方针,是以马尔福一家看似拿了特权,实际上两头不讨好,所以分寸他们自己会拿捏——要收拾他们有两头,能保他们的只有一边。”
他又看了赫敏一眼。“如果有哪天你要去主持大局,想要向麻瓜展示亲善态度——”他晃晃酒杯,做了个清扫的手势,“这家人能用则用,假如不能用,扳倒了立威也不可惜。”语毕,格林德沃一口喝干残酒。
赫敏立刻皱起眉头:“这听起来不是——”
“不是阴谋。”格林德沃放下空杯,浮在半空的托盘将其接住,随之悠然绕走。他按了按眉心,感到衰老又开始啃噬他曾引以为豪的表达能力:“马尔福一家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此位的,如此也懂得小心行事。这是阳谋。怎么?你还顾念那点同届情谊吗?”
“这是抵在他们背后的一把刀,”赫敏说,“我是说,我宁愿当面揍他一拳,也不想像这样暗地里鬼鬼祟祟地钩心斗角,这实在不是我——”
“这实在不是你擅长的,更不是你欣赏的作为。”格林德沃接道。
赫敏咬了下唇角。
“你想要一个开诚布公、上下一心的团队,像你坚固如铁的挚友小组那样,但政府部门可不是如此运作,人越多麻烦越多。”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曾在校内参与组建D.A.的优等生说,言语无意间透出一股年轻人对陈腐制度的不忿,“但合作的基础首先是信任,我不想花精力去防着每个人,没人想做这些无用功——效率就是如此拖慢的,人心就是这样离散的……”
格林德沃看着她,他也曾经是这样的年纪(严格来说,比她现在小上十来岁,不过无伤大雅),说着差不多的话——指不定当年他就是倚在这棵树下,向从家里偷溜出来的阿不思侃侃高谈自己的宏愿。阿不思总是带微笑看他,那时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世界仍年轻,死亡遥远得就像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冒险。
“这么说显得我很老,”格林德沃说,双手合握住杖柄,杖尖戳进脚下松软的泥土,“但你所生活在一个费尽心机防止争端被诉诸武力的时代。在这里,斗争也要以更体面、更隐蔽的方式呈现,因为‘和平’是当今方针。我曾活在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你所要面对的未来却没什么意外可言,一切都是既定的——如果你明白这话背后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赫敏眯起眼睛,仿佛通过观察人群审视着她所身处的整个世界。“我并不觉得现在有多么——”她斟酌着说,“有多么安定。魔法部内部仍有众多质疑声,金斯莱已经连任了三届,麻瓜政界都对此猜测纷纭,还有人希望哈利从政……即使我看到的只是表面一层,也感觉危机四伏,安全区很小,每一步都必须走对才行。”
格林德沃无声冷笑起来。“你会走对的。”他笃定地冷嘲,“问题就在于你们总会走对的。每一代人本该面对自己的挑战,你们却没有错误可犯了。”
赫敏不置可否。“如果那样就好了。”她说,或许以为格林德沃的告诫只是老年人惯爱危言耸听。
于是格林德沃也不再多费口舌,明智之举。他左右张望,不动声色地点过来往宾客的面容,在其中寻找起某人——就像凶手爱回到作案现场,那家伙一定会来的。
“但我真没想到,”赫敏说,“我原以为对马尔福的任命是金斯莱对纯血派的怀柔政策,他曾多次呼吁消除敌视——好吧,过去我天真了,我一向以为他不至于沦落为庸俗的政客。”
“哦,政客最好的伪装就是让你以为他和蔼可亲,”格林德沃说,“不过他的确不是装的,他是个好人。出言建议将马尔福一家推上这个扎屁股位置的另有其人:你们院长,现任那位。”
赫敏皱起眉头,一时语塞地看着草坪。春日的阳光透过新叶,为自己披上一层无辜的嫩绿。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口袋里忽然传来了古怪姐妹金曲集的前奏,她赶紧掏出手机摁在耳边。
“喂?亲爱的,你在哪儿?”她问,瞬间就将刚才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你说什么?不不,不不不罗恩,手机的麦克风不在那儿,把它倒一下,你又拿反了……天哪,把它给罗丝吧!”
赫敏急匆匆走远了,只抿了一口的饮料忘在桌上。格林德沃看着那只杯子,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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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荣幸能见到你,米勒娃,”邓布利多递给她一杯冒着紫色泡泡的果酒,“感谢你百忙之中抽出身来——”
“谢谢,阿不思。”麦格打断他,同时回赠他一个“少和我来客套”的眼神——在校长职位上锤炼近十年后,她身上多少添了些不怒自威的气质。
而邓布利多的轮廓却与乡间阳光一样逐年柔和起来,他笑了笑,问:“霍格沃茨一切都好吗?”
“还是那样,”麦格说,“我终于发现,无论外面如何天翻地覆,学校里总是大差不差。既然学生们在战争时期都有心思捣鼓逃课糖,那么现在的逃学方法只会更加五花八门,且不说韦斯莱家那对双胞胎与日俱增的新产品,学校的管理本身就——你应该已经听说那件事了,对吧?”她喝了一大口酒。
“不巧,我还真没有听说‘那件事’,”邓布利多说,“恐怕在退休那么多年后,我在教育界的老熟人们已经不认为事事都有必要叫我知晓了。”
“梅林的眼镜(即使他大概没有眼镜),你的退休生活还真悠闲,”麦格说,她喝得很快,手中酒杯片刻间已空了近半,“这事都上了《预言家日报》,接着《女巫周刊》也觉得有必要插一嘴,多半是因为他们提到了威克多尔·克鲁姆——至今人气不减,还是单身。”(注2)
“我还不知你也看《女巫周刊》。”
“哦,阿不思,别开玩笑了,”麦格抖了一下,从台子上拿起一根咸饼干,她大概微醺了,“两个三年级的学生,听说威克多尔·克鲁姆会在这届魁地奇世界杯回归保加利亚队,说什么也要去看预选赛现场——我真不明白,现在转播方式那么多,城堡里都安好电视了——但显然,我们是一所寄宿制学校,而且正是学期中,于是他们——”
“我想我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心力交瘁的校长女士摇了摇头:“总之,他们被拍上大屏幕的时候兴奋极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还穿着校服,或者根本不在乎。当然了,大屏幕也在被转播,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了。《预言家日报》也激动极了:‘您瞧,对便捷飞路网加强监管和增添使用年龄限制是完全必要的,像这样用键盘输入一串号码就能移动,两岁的婴儿都可能误触它而飞到地球另一端去……’哦,当然,他们也问了霍格沃茨到底是怎么管学生的,在校生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校内飞路网跑到预选赛场去呢?我能怎么回答他们?”
“这倒也令我好奇起来了,”邓布利多说,“难道不是某种强效逃课道具的功劳吗?”
“你这辈子算是见多识广的,阿不思,”麦格说,“但你想不到我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团队。这两位学生是正经被院长准假的——猜猜是哪个学院的——而请假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我们想去看魁地奇,先生,保加利亚对战法国!这可是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然后他们名正言顺地直接使用了院长办公室的壁炉。”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
“倒不是我对去看魁地奇有什么意见!”麦格挥着手中咸饼干棒,仿佛挥舞她的魔杖,丝毫没注意裹在上面的烟熏三文鱼已经被鸽子叼走了,“但他们至少该编个过得去的借口,这样教师们才好睁只眼闭只眼,维持住表面上的秩序……当然,批准这张假条的那位——”
邓布利多顺着她的指引看去,格兰德——让我们忘了他曾用的另一个名字吧——远远坐在层叠的彩带、花环和香槟台之后,一个人怡然自得地靠在长椅上,遥对着人群,似乎微合着眼。
“我怀疑他有些糊涂了,”麦格说,“至少记性不太好。有好几次交谈中,他都以为自己正活在中世纪。”
“米勒娃,”邓布利多叹气,“我们的记忆力总是有限的,活了太久便要面对这个问题:大脑不再能存进更多的信息,于是我们要么忘记过去,要么忘记现在。”
“喔,说到这件事,”麦格问,“你留下的那一柜子记忆瓶怎么处理?倒不是说学校里放不下,但假如你还另有用处的话……”
“放着吧,”邓布利多说,“就放在原处,我想它们总会有用的。而对我来说,这些年来,我更乐意站在草地上喝点甜酒,就像这样。”
“你以前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阿不思?”
邓布利多笑了笑,抽走她手中的空杯,为她找回校的编号——原本报地名的旅行方式风险太大,如今每个地址都对应一串编号,在启动飞路网前输入就好——米勒娃时间不多,即使是周末,她最好也在下午前回到霍格沃茨,以防创造力丰富的学生们又找到时机开溜。随着飞路网的普及,人们的生活习惯亦受到影响,既然途中耗时大可忽略不计,便出现了事事都拖延到非动身不可的现象,而邓布利多仍坚持万事需要留些余裕,在这样天翻地覆的十多年间,他终于也落后时代一步,被扫入老派人士一类中。
“我自然会先回去,”米勒娃说,“但这里还有几位教师,得通知一下他们尽快返校……好的,海格在那儿,我瞧见了,威尔米娜刚才就回去了,咬人甘蓝每两小时得换块衬布……啊,格兰德还坐在那边。”
“一会儿我会跟他们说。”邓布利多向她保证,再度确认一遍几位教师的位置。海格高大的身形令他十分显眼,他兴致勃勃地摆弄着礼台上的独角兽摆件;而格兰德仍旧以同样的姿势坐着,九成是睡熟了。邓布利多想去叫醒他,却略微意外地看到,盖勒特正往那儿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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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德沃转了一圈,终于锁定他的目标,格兰德正靠在草坪边缘的长椅上打瞌睡。在浅绿色的春光里,他歪头枕着靠背,一身长黑袍,漆黑的高领一直拉到下颌。平心而论,这才是只名副其实的乌鸦——自1997年平安夜后,这家伙就再也没有穿过黑色以外的衣服。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格林德沃走过去,站在长椅另一头,看着这名老人。
这位霍格沃茨教授,兼任格兰芬多院长,在这些年里老得很快,远超一个人正常老去的速度。更何况他是一名巫师——格林德沃懒得掩饰自己有什么“偏见”,毕竟这就是事实——即使到这个年代,巫师的平均寿命依旧比麻瓜长不少。对于一名官方记录上不满百岁的巫师而言,格兰德教授本不该老成这副破烂样的。
“我希望你还没糊涂到认不出人。”他用手杖敲了敲下长椅木条。
长椅上的“乌鸦”惊起,黑羽炸开,露出雪白的脑袋,伸展三肢——少了一只胳膊,近年这具□□萎缩速度太快,旧的义肢早不合适,他也不再有力量再造一只,况且也没什么必要了——格兰德揉了揉眼睛,猛拍一把自己的脑门,立刻醒了过来。
“怎么?”双重意义上清醒的格兰德揉着发红的额头,“那样我更好骗一点?”
“很好,”格林德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记得你,”格兰德说,因为美梦中断而显得略微烦躁,“当年角斗场地下,你的索命咒离我脑袋只有三英尺远——我还能说什么呢?祝您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请别再想着杀我了。”
“我不再想了,”格林德沃说,“没有意义,况且你就快死了。”
“我死在当时也是一样的,”格兰德说,“你死在当时也是一样,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棋局——我只是还活着。”
“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也想知道,”格兰德说,“所以我还活着,好问我自己这个问题。”
格林德沃又用手杖敲了长椅一记。
“你没想过吗?你那所谓的问题,你要的答案是被什么夺去的——”他的声音不自觉高起来,以至于不得不中断环视四周,好确定没人正向这边看,“你既然要找答案,活着的方式怎么能不是出于自身意愿?现在人人像精巧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是被定好的——”
“我们自生以来何时不是呢?”格兰德问,他粗声咳嗽起来。
“你甚至没想过要反抗。”
“我还能奢求什么?”格兰德问,他咳得弯下腰去,闭着眼睛,“我作为一柄剑而生,却得以在书墨中死去。”
“你以为一切都像那所学校:人们维护着共同利益的同时永远相互提防。你只是造了一座更大的学校,将世界套入其中。”
“不,”格兰德说,抬起剩下那只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我偶尔做梦,梦里总是有人在死去,然后我睁开眼睛,想起自己在霍格沃茨,就知道一切安全,这才是学校的意义所在——‘眠龙勿扰’——不要招致战争,让更多人活下来。追根溯源,正是活下去的渴望创造了文明。在资源充盈的生存环境里,人们无须担心战争饥荒,由此有余裕去学习、思索。有时我也想,生命本身不过无序组合中的一次偶然,又怎么会有目的?对意义的追寻也只关乎求索者一人,不可能存在共同的答案,但既然活着……”
“人类必须踏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格林德沃愕然,“拥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某种外力操纵——管它是命运或什么——如此才能自由,至少真正算活着。”
“那这一切呢?”格兰德平静地问。他看着眼前的草地,明媚的春光下,那里是鲜花、气球、烟火与欢乐的人群,远处是邓布利多,巫师帽上挂着一条庆祝礼花喷出的彩带,像条小尾巴般,每当他转头与人交谈就会在脑后飘动。
格林德沃与他一同看着,日光在这片刻间令人晕眩,回答忽然变得艰难。“你是说,爱使我软弱了?”他恼怒地问。
格兰德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侧过身来,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样子,接着,格林德沃看到,紧接着,猝不及防,在飞速涨大的恐惧中,一个急促的、求助的眼神后,茫然骤然吞噬了格兰德的面容。
他呆呆地坐着,一时间两枚瞳仁像枯井一般空洞。再一眨眼,泉水又盈出来,眼神重新活泛起来,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格林德沃望着面前这个全新的人,令人汗毛倒竖的寒意爬上脊背。
“你好?”这位格兰德问他,像每个人面对一位认识但不熟悉的泛泛之交那样,友善而困惑地向格林德沃打了声招呼。
“别装傻,”格林德沃低声说,尽管他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与重点失之交臂仍令他感到一阵痛苦的恼怒,“你必须制止牠,你必须关停它,你是唯一有权力的人了,牠只给了你……”
格兰德茫然地望着他,像每个经历过强制摄神取念的人那样,本能地避开他的双眼,目光落在格林德沃耳后郁郁葱葱的树冠上,翠绿,安然,与世无争,随风轻轻摇晃。
“啊,抱歉,”他说,“我又那样了,对不对?转眼就忘事,不少人都提醒过我这毛病,真不好意思——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格林德沃没能再提起先前的话题,在他下定决心再度开口前,一声清脆的爆响在草坪中央炸开,被声音吸引的宾客们纷纷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银绿色光点从半空熠熠落下,落在他们的衣领上、酒杯里,闪烁后跳跃着消失。
一封信悬在那儿,在人们来不及发问时,它把自己叠成一只鸟喙般的尖锥,念起猫头鹰邮局公事公办的前言,平平淡淡,毫无感情转折。
“延迟投递挂号信,”纸喙开合道,“寄出日期:1996年12月23日,预约收件日:2009年3月21日,第一收件人: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第二收件人:盖勒特·格林德沃,信件状态:成功送达,接下来播放寄信人留言:‘恭喜——’”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格林德沃感到自己浑身血液都凉了,他到下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如果死后世界当真存在——那仿若蛇类在阴冷地面上爬行吐芯信的咝咝声,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口吐虚伪的祝福之语。
“……十周年纪念快乐。如前校长先生所说:‘爱是我们前进时唯一的武器,也是归途中唯一的救赎。’祝二位余生幸福美满。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的。”信中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仿佛牠只是来说一声今天不吃晚饭,“永别。”
宾客在片刻愣怔后纷纷露出笑容,有人为这别出心裁(十三年前寄出)的祝福鼓起掌来,除了他们以外,没人知道那是谁,没人意识到魔鬼刚刚在正午的烈阳下开口了。阿不思脸上快步向这里走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而信纸展开后,飘向第一收件人,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我认得它,”格兰德说,仍怔怔望着半空,“我认得这个声音。”
格林德沃猛然看向他。
“我好像记起来了。”格兰德说。
“什么?”
格兰德茫然思索着,有些浑浊的绿瞳望着春日浅蓝的天,虚握着的手像要捏住那个一闪即逝的答案。“但我……”他说,“我忘了我记起了什么。”
他低下头,困惑地点了点,更像是在打盹。在阿不思赶到前,这位老人又沉入无声的睡眠,或许有梦境,或许什么也没有。
格林德沃没有再叫醒他,也不再问下去,或许是出于自己也不能明言的不忍——这个人余生都被锁在回忆的牢笼里,而他连牢笼的存在也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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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降临较晚,临近十二月末,依旧没有落雪。戈德里克山谷的墓园沉寂在浅灰的萧索中,没有积雪覆盖的墓碑像是失了厚毯,看起来更为冰冷。他们在邓布利多家不起眼的家族墓碑前放了花、三副手套以及袜子,为沉眠其下的一家三口——珀西瓦尔·邓布利多在与妻女分离多年后终于回到她们身边,在另一边世界相拥——阿不福思已经为自己在石碑下留好位置,在重新安葬父亲遗骨的时候,阿不思则尚未表现出任何倾向。格林德沃没有问,阿不思一生中与家人分离太久,正是因他的缘故,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再请求与爱人合葬。
浅淡的沉默中,他们向墓园东南角走去,其间路过佩弗利尔的墓碑——对他们来说,这几乎是一切的开端——古老石碑上仍留着死亡圣器风化的图案,想来肯定比十九世纪末的更为模糊,格林德沃没有仔细去看。接着是波特夫妇的墓碑,整洁干净,他们的独子与挚友不久前也来过,白色大理石前摆着尚未枯萎的花束。最后,东南角,倒数第二排,巴希达·巴沙特。
巴希达在他们婚礼次年辞世,一月初,正是二十一世纪的开始。她的生命横跨了三个世纪,对于一名史学家而言或许相当圆满。这些年来,他们习惯提前半月给巴沙特姑婆扫墓,以避开影响行走的冬雪,她晚年时也腿脚不便,一定理解。
阿不思将花横放在石碑前,星点白色,像早降的雪。墓碑上,她的生卒年月下刻着格言:当下是唯一的真实。(注3)
“她写了一辈子过去发生的事,”格林德沃说,握着手杖,以支撑他每到冬日便越发脆弱的腰,“你会以为到最后,她应该想刻些与历史相关的告诫,实际上却是叫人们珍惜此刻。”
“她从未写过自己所处的时代,《魔法史》停在十九世纪,或许对她而言,那正是现实与历史的分界线。”阿不思说,望着那句话。在灰白的冬日墓园中,他的蓝眼睛似乎也笼罩在一片薄雾里。
巴希达墓碑的不远处就有供人休息的长椅,就在路灯旁,在灯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随着平均寿命越来越长,人们也意识到了前来拜访亡者的人多半在什么年龄——总是老人们前来吊唁过去,又提前参观死亡,就像忐忑不安地参观他们刚付款购买、即将搬入的新居。
阿不思扶着他坐到长椅上,天色渐暗下来,墓园依旧寂静,灰冷地安宁着,阿不思的帽子和他的围巾似乎是这里唯二的色彩。他们也都百多岁了,甚至死亡也成了生命中数次擦肩而过的熟客——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两位少年为这里所埋葬的人与历史吸引而相遇,其后又目睹着自己的亲人友人陆续长眠此处,最终,总有一天,无论先后,他们都会掩埋于此,一方石碑,几串字母。
死亡,永恒漫长的死亡,在它绵亘的注视下,生命本身已是奇迹。
“这几乎像一个圆环,”格林德沃喃喃自语,“这就是一个圆环。”
阿不思握住他的手,无须前言已了然:“你仍在想它。”
“我不确定什么才是真的,”格林德沃说,“每一晚躺在床上,我总想,假如纽蒙迦德的黑暗与痛苦才是现实,我已注定在其中朽烂至死,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出剧目、一片幻想,我们每一个人只都是受它操纵的角色,即使执意反抗,也有千万种方式被它纠回——它只是存在本身就影响所有——自这条蛇衔尾后,时间首尾两端都是确定且唯一的,无论顺着哪一条纹路走,我们都只能达到一个终点——”
“换而言之,我们的一切早已注定。我们的出生、相遇、分离、重逢……直至死亡。”格林德沃拉起他的手轻吻一下,“我感到寒冷。”
阿不思替他把脖子上的粉色围巾掩了掩,握住格林德沃的手。
“那么我也不是真实的吗?”他问。
格林德沃转过身来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肩膀里:“你当然是,我的爱。你当然是真实的。”
阿不思的长发和胡须蓬松温暖,像暖黄灯光下的厚雪,像一捧绵软的蜜糖。他的手轻抚着格林德沃的后脑,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我变得软弱了吗?格林德沃问自己,但此刻在爱人的怀抱里,他确实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
这个问题直到来年开春也不曾得到解答。或许原本就没有答案。天暖了起来,冬日衰草下冒出新芽,山谷里的孩子们又开始吵闹,三五成群地玩些扮演游戏,假装自己是哈利·波特,假装用一把剑击败伏地魔,远远扔出一些石子树枝,嘴里边嚷着些“破坏魂器”之类的话,嘻嘻哈哈地笑——战争与死亡是他们绮丽的幻想,衰老是遥不可及的虚妄。
“多么不可思议,”格林德沃望着他们,奔跑的小群孩童背后,山色如百年前一般青翠,似乎岁月从未流逝,“我也曾是他们这般年纪。”
“我们家刚搬来这边的时候,”阿不思说,他遥望着巴沙特故居小小的红色屋顶,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座纪念堂,“巴希达曾带着李子蛋糕来欢迎我们,但那时母亲对所有人都充满戒备……那可真是很久以前了。”
在巴希达最后一段日子里,现实与记忆的分隔在她的脑海中越发透明,直至混沌,化为一体。她一时热情地招呼阿不思,像对着当年十多岁的红发少年,亲切地问他是否要吃刚出炉的甜派,全然忘记半年前一场因遗忘导致的小火灾后,格林德沃就禁止她再进厨房;而阿不思仅去关了下窗,回来后她又惊恐地指着他——一个对她来说素未谋面的白发老头——大声呼唤阿不思和盖勒特的名字,警告他们家里来了陌生人……
她在自己记忆中的一生里不断穿梭……
格林德沃犹豫过这件事:他与阿不思两人,或许可以在她生命的尾声中变回少年样貌,宽慰她、安抚她,假装那间小屋中时光永驻于黄金般的夏日,使她少受脑海中混乱时间的惊扰,然而,巴希达有时也认不出这两个毛头小子是什么人。仔细一想,或许他们年轻时也未必就是她最喜欢的时期,她最爱的人生阶段只有自己知道,那才是她想要归去的地方。
“我认识巴希达时,她已经是一位老人,”阿不思说,“我虽然时常同她通信,探讨的也总是些研究课题,从未认真了解过她个人过去的经历。等到如今无缘再得知了,才想起要问。”
格林德沃耸了耸,示意阿不思去看嬉闹孩童的背影:“年轻人的眼睛总朝着前面,你以为那些孩子会乐意听我们的过去吗?”
“那书报上可有不少版本,”阿不思微笑起来,“各种猜测都有。我们的真实经历在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故事面前倒黯然失色了。”
“我也曾经幻想过我们的未来,”格林德沃说,“从我刚认识你时开始。事实证明,我自己也猜不到——命运的真实面目总是难以捉摸,甚至不知为妙。”
“那在你想象中,我们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
格林德沃极为罕见地忸怩了片刻(尤其对他这个年纪而言)。“还是别问了罢,我那时候可什么都敢想,”他说,“反正我知道我们肯定还在一起,但你知道,年轻人是打心底不肯信自己也会变老的——一百年前我还坚信世界都将在我掌中呢。”
忽然,格林德沃想道,就该是此刻了。
“你觉我比从前变得软弱了吗?”他问。
阿不思略微惊讶地望来,好像他重新认识了一遍格林德沃,接着他轻声笑了起来:“我会说你开始珍惜当下了。”
“那你比较喜欢什么时候的我?”格林德沃问,“可别说你不喜欢我——算了——你最喜欢自己人生哪个阶段?”
此话问出口时,格林德沃以为阿不思会回答童年——那些父亲尚未入狱,小妹仍然康健,家庭完满、阳光明媚的日子——那时候一切都毫无阴霾;或是他学生时期写的论文就成功登报、少年天才初次崭露头角时,那时他的母亲和妹妹也都仍在世,未来还希望尚存;再有可能呢?1945年那天,一桩旧怨总算告一段落,他是整个西方巫师界的英雄……
“我想,”阿不思开口,山谷间徜徉来一阵微风,草叶沙沙低吟,似乎在为他的回答伴奏,“此时此刻。”
.
此刻他与阿不思在暮春的晚风中漫步回家。云霭游弋,遍野青翠,树荫在风拂中悄悄变得浓密,戈德里克山谷最优美的季节就要到来了。他们身边氤氲着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力,邈若山河、不容置喙地笼罩在在俗世所有清浊与生死之上。电光石火间,格林德沃突发宏愿,期望时间驻留于此,即使他深知此刻无法永远,万物终有尽头。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则预言。
不,他不会把预言的内容告诉阿不思。无须说,它自会到来,到那天为止……它之前的一切才是真正重要的。
先知者们总是迎着永恒的哀恸去迎接有限的欢欣,即使如此,生命依旧美丽。或许它的美丽之处正在于此。
END.
注1:本文私设中,阿不思·波特的中间名空悬着。哈利原本想过使用斯内普的名字,以感谢他在对抗伏地魔期间十余年的卧底付出,但遭到了小天狼星和斯内普本人的一致强烈反对。另外,哈利为阿不思取名前是写信问过邓布利多的,邓布利多校长对他的选择表达感谢,而格林德沃送来了一封感情表达很强烈的吼叫信。
注2:魁地奇世界杯每四年举办一次,对于文中人物来说,下一节魁地奇世界杯将在2010年举行,而结婚纪念日庆典举办时是2009年春季,正是小组赛期间。遗憾的是,根据哈利波特维基,克鲁姆在2010届回归是误传,事实上他本人在2014年世界杯上以38岁高龄(对找球手而言)回归了保加利亚队。
注3:“The moment is the sole reality.”英文网络上盛传是德国哲学家卡尔·特奥多·雅斯贝尔斯说了这句名言,然而真实性存疑,因为我没有在几个名人名言网站之外任何地方找到它的来源。无论如何,我还是很喜欢这句话,于是还是用在文中。
从完结到完售历时一年由三个月,而从2022年开坑到现在竟然已近三年过去,感谢一路上陪伴我的各位朋友,谢谢你们来读我的脑洞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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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春山如旧(GGAD结婚十周年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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