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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三十八章 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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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淋淋沥沥的,空气里塞着焦躁的闷烦,总不能教人痛快了,一股劲的憋着。那雨总也不肯大了,来个痛快,若是当真一片豪雨冲刷了万物,倒也得教人舒口气,更兼涤荡胸臆,或者雨中呼啸,自有豪情万丈。而豪雨之后,必是大晴,又能见朗朗青天,悠悠白云,目下清亮,夏色青翠欲滴。
偏,这雨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便也总不停,倒困得清秋也跟着不爽利。赵云每笑了清秋,自与魏延下棋。有时也同单福过几盘,总是输多赢少。赵云也不介意,只微笑着认输。倒是高凡,竟而都没再来找他了。只在每日饭时见面同吃,高凡待他殷勤恳切,总教他难以推拒。清秋初时还冷眼偷笑,后来也渐渐的心中不悦,再被那雨一闷,连带着也不去理赵云了,自向了雨中去漫步,省得见了赵云又生气。赵云无奈,更不知清秋究竟为何着恼,劝也无从下手。又怕清秋被雨淋病了,少不得替她撑着伞陪着,却又被清秋赶回房里去,怕他身上伤,教他自歇着。
如是,竟到了端午了。
早上的时候,天色暗得怕人,几乎要以为是黑夜了,逐渐却转了红色,血一样的凝着。一阵霹雳雷霆之后,雨势突然就大了,直似倾倒了天河一般,泄洪似地就灌下来了。满目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白色的雨水,崩起层层烟雾。青翠的植物都被击打得伏倒在地上,有些弱的香消玉殒,连树枝都被砸下来,挂在梢头,如断臂的残障。
清秋忽然就喜欢了,一下子冲到那雨里去,感受着被冲刷的快乐,站在花园中仰面,任凭打在身上痛得爽快。大笑大叫的,如个儿童般欢乐。
“青禾,回来!”赵云在室内唤着她,也不知那大雨里,她能不能听见,“仔细病了!”他本来要跟出去,却被清秋推拒了,无论如何都不肯。他心里也清楚,背后那伤若是着了这雨淋,即算是他也抗不住的,不倒下才怪。然而看着清秋在雨中那般,一时心疼担心她,一时又觉得她能开心才是好的。
“清秋姑娘似乎很喜欢这雨。”单福在旁边说着,啜了口茶。
赵云叹息:“她往日看着平稳,其实性子也是个烈的。只经历太多,才都被掩盖了。之前那些雨,总个没完没了不痛不快的,自然把她拘了。倒是今日这番,才合她心性。”初时见的清秋只觉得是个淡淡清泠的女子。然而渐渐的,才发觉她的倔强好强。
“淋淋漓漓的雨会拘着她,是她所不喜的。那么,眼下的形势是不是也拘着她,是她不喜的?”单福突然发问,教赵云措手不及。
赵云一凛,拱手淡道:“先生多想了。清秋从来不曾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过。她心性真纯,认定了的,便会一直走下去,做下去。”说罢,大步走到雨中去,不由分说将清秋带了回来,将她头发解开,取了手巾来替她擦拭。
“你怎么也出来了?”清秋嗔他,“说了不教你去淋雨的!”将手巾接过来,去替赵云擦,“待会我去烧些热水,你浸浸热水才好。”高凡给他们住的这边是半独立的,也有小小的厨房,有时清秋高兴了,就做些饭食,请了魏延、魏远、高凡来吃。
赵云只淡然笑着,什么也不说。
单福觉得自己在那两个面前真是多余,无奈雨大,他也没法回去自己屋子里。于是找了话题来问:“高凡不是说今儿刘荆州的大公子会来么?这雨这样,大概来不了了吧?”
赵云倒是真希望刘琦来不了。然而又不该希望刘琦来不了,心里竟是矛盾得很。
“雨既然是下大了的,不久也该停了。大公子若是来,估计晌午也就到了。”清秋接了话来说,“其实这雨倒来得好。若是一直下着小雨,那端午庆典不是都开不成了。听闻有龙舟赛的,我从来不曾见过,很想去看看呢。”
果然不多时,雨见小了,天也亮了。不到午时,天大晴,太阳明晃晃的出来,竟多了些干爽的气势,扫荡了之前的抑郁。清秋早烧了热水,要给赵云来洗,赵云却教她先。争不过他,清秋先自洗好了,才来帮赵云。单福识趣,早溜了出去。
热水腾腾,赵云浸在木桶里,趴在边沿,背都露在水上面,由着清秋一点点替他擦洗。几日的将养,高凡来给他用的都是好药,虽然不及华佗的,却也很是见效。又兼有大夫每日看视,根据情况,仔细替他换内服的药,伤果然好了许多,比之前他们自己的时候要快了许多了。
“早知这样,便该早点来这边,你这伤也可好得快些。”清秋调侃他,掏了热水小心替他淋在身上。
“罢了。这难道还是好事了?”赵云笑了,“云倒宁愿不要有这么一件的好。纵然伤好得慢点,然而总是太太平平的好。”
“你这话说的,倒不像是个武将,反是个老夫子了。”清秋取笑他。手指滑过他肌肤,按过他紧实的手臂。
赵云体会着清秋手指拂过自己的身体:“云征战杀伐,为的便是天下太平,为的便是百姓安居。云只望有一日,可以放下手中枪,不再去战场。到时候,我们找一处小镇隐居,再开一家酒肆,好不好?”
“好……”清秋不觉将自己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沉稳踏实。
赵云将清秋从后面拉过来,隔着木桶将清秋抱住:“只是在那之前,要委屈你了。”想到单福的话,他明白单福的意思。但他更明白的是清秋。
清秋叹息:“清秋活了这么久,其实还不是一样沙场里来去的?安稳的时日,也不过就是在常山那一年多罢了。”若是算来,自从在二十一世纪考进了军校,她就没过过什么安定日子了。哪个时代对她来说,也没差了多少,“再有就是十几岁以前,呵……太遥远的记忆了……”遥远得,全模糊了。
“云,其实羡慕你。”赵云想了想,说出来,“你曾经的时代,是个太平年代。”
“你果然都知道了。”清秋怔了一下,苦笑一下,“倒是瞒得我好苦。”、
“清秋,云,其实一直想问你……”赵云斟酌着词句,“清秋,你应该都知道的,这乱世,何时完结?主公,是否能够结束这一切?”
清秋沉默了。她将头枕在赵云的肩窝里。她要怎么回答他?告诉他那个残酷的事实?
“清秋,云,可看得见?”赵云多少了然于清秋的沉默,心里也是有些黯然。
清秋缓缓摇头:“你看不见,姐夫也看不见……”她没有说下去,其实,他们看不见,未必不是好事。她突然想问他,“若你所做的,都是徒劳,你还要去做吗?若你征战一生,却什么也得不到,得不到你的理想,你还要继续征战吗?”
“要。”赵云沉稳点头,意志坚定,“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云,都要去做。如果只是因为结果已经既定,就什么都不去做,云,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知道了。”既然他有这样的决心,那么自己也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但是,清秋。”赵云忽然又说,“这个时代,这些事情,是云该承担的,是云该做的。可是你,不该为难自己,委屈自己。你,不必强迫自己做不该做的事。”请她帮助守护主公四处跟着征战是一回事,但若是会教她为难,做一些对后世有影响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时代,要由这个时代的人来担当,而不该将压力强行加在她的身上。
清秋却笑了,捧住他的脸:“子龙,你傻了。清秋不会为难。”只因,是为了你,清秋,又怎会为难?
“你才是傻的。”赵云搂着清秋,吻着她头顶的发。他何尝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肖公子!”一个喜悦的声音,门突然被推开了,被关闭在外的太阳闯了进来。
清秋忙站起来,挣开赵云的怀抱,看着愣怔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高凡和魏远:“高公子,远儿。”远处能看见花柳之间的一个人影,从衣服来看倒是单福的样子。
“呀!”魏远尖叫了一声,捂了眼睛跑走,躲在门外不敢再进来。
高凡直愣了眼,目光贪婪的在赵云身上流连。那人坐在木桶里,只能看见氤氲水汽中的半身,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在白茫茫的水雾中若隐若现。平时赵云大夫给赵云裹伤的时候也见过他半身,只都不觉如此时般。水自他肩膊流淌下来,缓缓的,向着下面隐去。下面……
赵云不动声色抬手取了旁边衣服一边站起一边将衣服穿裹在身上:“高公子来找某有事?”
高凡不觉大感失望,赵云的动作太快,他甚而来不及看见什么,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刘琦大公子来了。我向他提起你,他说想见呢。”
清秋帮着赵云将衣服都穿好,只有腰带是赵云自己去系的。
“高公子,请吧”赵云点头。
“请。”高凡沉着脸,心里不是滋味。虽然从来不曾在意过他看中的人身边的女人,然而今日亲眼见了那两人恩爱非常的搂抱在一起,心底也不禁跟着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