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埃勒里出走

4、第四章

　　禾聿那戴眼罩的造型确实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禾聿赶紧抓住机会向子书昭行礼：“殿下，早上好。”

　　敢情她刚刚心惊胆战的去太女府，人家根本不在家。她记得子书昭应该已经毕业了，她怎么会从公学里出来？

　　何婧媛就比她要自在得多。因侯爵仅在公爵之下，而安萨尼亚的公爵，除了不继承皇位的皇室成员以外，就只有最高的三位大臣担任，因此侯爵几乎可以说是最高的爵位了。

　　其实太女殿下在民间的口碑是很好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殿下都不会对你有异样的眼光。不乘马车时，在路上遇到她，和她打招呼的所有人都会温和的回应。
　　都说Alpha粗鲁、强硬，禾聿听过不少人的议论，他们的帝国能有子书昭这位彬彬有礼的Alpha继承人，真是幸运。

　　子书昭今天出行用皇室车架，显然不是私人行程。

　　何婧媛凑近了点，“殿下，您上半年不是已经毕业了吗？来公学是有什么事？”

　　“小勋爵是不是忘了，皇弟与你同岁？”子书昭笑着指了指后面的那辆马车，“我今天早点来陪他把入学手续办好了，接下来他可能会比较忙。”
　　何婧媛自然也收到了二皇子生日宴的邀请。也是，只要子书翌发育正常，他的分化期就要临近了。而且皇室成员的生日宴一向不是单纯的生日宴，可有得他忙。

　　她俩在交谈，禾聿就在后面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等会儿要用什么借口糊弄何婧媛呢……还得溜去找佐伊呀。
　　禾聿一不小心就走了神，子书昭叫她都没听到。

　　太女殿下今天换了一件学院风的白衬衫，棕色的马甲束腰简洁干练，玉手轻撩着马车的窗帘。
　　那张如同天使般温柔的脸，同这晨间的太阳一样拥有融化人心房的能力。而那阳光同样洒在她的脸上，眼角的红痣鲜红如血。

　　禾聿有点看呆了，“噢噢，殿下，对不起，您说什么？”

　　黄金色的眼眸里并未燃起恼怒，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半个月在伯爵家生活怎么样？在伯兰城住得惯吗？”

　　“好极了，殿下，伯爵待下人很好。”

　　子书昭瞥见一旁何婧媛就要发作的脸色，眸光也不由得闪了闪，她真的能呆成这样？

　　子书昭待人和善的好处是她总能轻易得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对何婧媛这个侯爵继承人痴情于自家家仆，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看来这个家仆就是禾聿了，恐怕禾聿跟着她来伯兰城，也是她的操作吧。

　　没撩窗帘的另一只手抵到唇前，轻咳了一声，“能习惯就好。我见你们也有自己的安排，我和皇弟便不打扰了。”

　　禾聿没觉得子书翌想走，他的眼睛就要黏在何婧媛身上了。
　　少年，你不会陷入爱河了吧？！

　　何婧媛恨不得他俩快点走，闻言立马侧身让了让：“嗯嗯，殿下再见。休假日愉快。”

　　“姐！等等！”马车夫就要动身，子书翌才如梦初醒般，“今天中午我们本就要回宫参加宴会，为什么不顺路带上她们一起？”

　　这些贵族乱七八糟的宴会很多，而且都是从白天吃到晚上，也不知道天天哪有那么多话说。
　　何婧媛自然也是在邀请范围内的。所以禾聿今天才专门挑早上时间来看她。

　　二皇子，这就是你没有你姐姐可爱的地方了！
　　进了宫就没有提前出来的道理，她哪还有时间去找佐伊啊，错过了今天又要等半个月！

　　“小翌，现在离宴会还早，人家有自己的事，”子书昭见弟弟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皱了下眉，“不要胡闹。”

　　禾聿眼观鼻鼻观心，退回到何婧媛身后。

　　“嗯嗯，”何婧媛忙不迭的点头，“今天是上学以来第一个休假日，我想先和她一起好好逛逛都城。”

　　子书翌拗不过子书昭，不情不愿的走了。

　　禾聿看着车架消失的方向，何婧媛，你马上就要能和我感同身受了！
　　哈哈，子书翌马上就要入学了，到时候他俩还是天天见面的同学呢。这个二皇子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非要急于一时。

　　这下没人打扰，何婧媛拉着禾聿去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何婧媛紧盯着禾聿的脸色，“阿聿姐姐，难道我对你就不好吗？”

　　“当然不是！大小姐对我也很好，这不冲突啊……”

　　“可是……”何婧媛嘴角下撇，委屈都要溢出来了，“阿聿姐姐能接受伯爵的追求，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
　　“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小时候阿聿姐姐还让我亲亲……”

　　不是啊妹妹，那是你八岁的时候啊！而且现在你是alpha啊！

　　“大小姐你误会了！伯爵大人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怎么可能？！这件大衣可是最新款，她自己都还没穿过吧？！”何婧媛笃定禾聿是在糊弄她，“不行，你不能再在她家上班了，我帮你联系我的Alpha同学，重新找个工作。”

　　天啊媛媛，你是不是在公学跟着那些贵族学坏了，怎么开始想搞强取豪夺这套了？！

　　禾聿赶紧按住她的手，神情严肃，“大小姐，你听我说！”
　　“你不能这样，其实……我被侯爵大人解雇了。我也有我的自尊，你不能这样……这样随意的对待我！”
　　“况且我们都是Alpha，你只是因为在北境接触的年轻人少，更还没来得及接触Omega，才误以为是对我……”禾聿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总之，无论如何，我都是把大小姐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其实我和你早不是主仆关系了，还来看你只是真的把你当妹妹啊！

　　何婧媛愣住，声音弱下去，“母亲，她把你解雇了……”
　　“所以等我从公学毕业，你不会跟我一起回威利亚去？”

　　禾聿没有回答，主动拉过何婧媛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何婧媛有些恍惚，张了张嘴，又没发出声音。

　　她仿佛又变回了禾聿熟悉的那个小女孩。她抽出手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阿聿姐姐……我想我需要时间思考……”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小姐中午还要去参加宴会，”禾聿趁热打铁，“我先送你回宿舍休整一会儿吧，我们下次再出来逛街，好不好？”
　　何婧媛嘟囔着回应：“嗯……”

　　媛媛，你还是可爱的小女孩！禾聿努力克制要翘起的嘴角，终于不用找溜掉的借口了。

　　“与你没关系，媛媛，不要自责。”

　　禾聿轻拍几下她的后背，扶着她站起来，陪她走回第一公学。

　　不过呢，分开之前，何婧媛还是扔了她半袋银币，让她自己回去买套体面的衣服。

　　——

　　这是禾聿第一次来佐伊在伯兰城的房子，她家同样在下半城。

　　刚敲开门，佐伊就扑上来给了禾聿一个结实的熊抱。
　　“死鬼！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禾聿把她一把推开。这家伙日常都喜欢戴飞行员帽子，两片护目镜玻璃磕得她脑门儿疼。

　　禾聿进门就不客气，瘫进沙发翘起二郎腿，指着柜子上的烟斗，“给我也来点。”

　　佐伊一边帮她卷烟，一边问：“咋了？这脸臭得。”

　　“让你天天上夜班，你也高兴不起来。”

　　“我可没机会上夜班。”佐伊把烟斗递给她，越过她所在的沙发去拉上窗帘。

　　在佐伊这儿就没必要装了，禾聿取下皮革眼罩。
　　她久违的睁开左眼，上眼睑的疤痕被掩盖在皮肤的褶皱中消失不见，只剩下眼睑的半截深痕。像一滴深色的泪。

　　尽管佐伊先拉上了窗帘，禾聿的左眼还是不自觉的眨巴，一丁点光线都会让它不适应。流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银灰色的瞳孔慢慢聚焦。

　　烟草的甘甜润过喉咙和肺，禾聿在沙发里埋得更深，右手捏着烟斗撑在扶手上，吐飘渺的烟圈，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禾聿没有烟瘾，但她不介意偶尔来佐伊这里蹭一点上好的烟草。

　　佐伊推她一把：“过去点，别点着我的书了。”
　　“今天休假日，何婧媛那小姑娘竟然没缠着你啊？”

　　禾聿想起她就乐，“她分化成Alpha了，哈哈。我从她那儿过来的呢，我告诉她何兰春把我解雇了，最近暂时不会来缠我了。”

　　佐伊一屁股坐到她旁边，锤她一下：“人家对你一片真心，现在分化成Alpha不可能了，你就这么高兴啊？不是我说你……”

　　禾聿古怪地瞥她一眼：“你喜欢她啊？”
　　禾聿侧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佐伊。浓密的黑色长发，睿智深邃的绿眼睛……

　　“你可以试试，何婧媛喜欢长得好看的，你有机会。”

　　佐伊真想踹她一脚：“闭嘴吧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死样子。再说了，我也是Alpha！”

　　把烟斗随手放在橱柜上，禾聿一脸痛心地捂胸口：“亲爱的佐伊，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老朋友？媛媛对我那叫爱吗？我只是她从小到大接触得最多的一个Alpha罢了，等她在公学和那些高贵的Omega混熟……”

　　佐伊想笑，又觉得有点恶心：“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别说了！”

　　尖叫完，佐伊很快平静下来，脸色变得有几分认真：“我只是觉得，她……对你还挺不错的，你一定要在杳无音讯的人身上耗吗？虽说现在她成了alpha不可能了……”

　　禾聿也停止和她说笑，拿过烟斗吸了一口。
　　“佐伊，你明明是最清楚我想做什么的。”
　　“你觉得……我为什么愿意从威利亚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回伯兰城来？”

　　佐伊叹了口气，知道她是颗偏执脑袋，刚想转移话题，转头就见老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她，“怎么了？你爱上我了啊？”

　　“哕，”禾聿成功被恶心到，“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没想起来啊？忘了之前传的纸条？”

　　佐伊一脸茫然：“啊？什么？”

　　禾聿简直要控制不住拿烟斗的手的颤抖，又深吸了一口，“不是你传的信吗？我以为……找到了。”

　　“啊？”佐伊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那天钱忆正好也在，我叫她随便帮我写点啥。她画了个圈啊？”

　　禾聿这下也懵了，把烟斗放下，赶紧把还放在裤兜里的纸条掏出来展开。
　　她还真没认真端详过这字迹是不是佐伊的。淦！好像真的不是佐伊的笔迹。

　　佐伊也蹭过来，一把抢过纸条，见钱忆还真画了个小圆圈。

　　“搞了半天，”禾聿揉揉眉心，过两秒又呲起牙，“那天我去她店里还非收我十六个铜币。”
　　“走，去她那儿蹭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