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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紫罗袍共黄金带(2) ...

  •   第二日,淳于化照旧前来送别殷上等人,该有的礼数俱都作足。

      两国王室同路,东沛的马车自然也与他们一起出了边城,但一时间并未有人试图与对方交谈,两队人马只前后而行,互不干扰。

      进了定周,便不用宿在野外了,官道也比林间小道好走很多,一天之内就连过两地,于天黑之前进入了一个叫明岸的小城。

      今日和昨日也并无不同,都是当地官员迎接,几人入住官驿,酒足饭饱之后,殷上照旧洗漱休息。

      她被昨日那人勾起了几分兴趣,一时间想家的心情也没那么浓烈了,静静的等林泊玉睡着,她又故技重施,悄没声地爬下了床,轻轻地打开房门。

      果然,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蜷缩在那,一动不动。

      听有房门开阖声,他立刻抬起了头,警惕地朝这边看过来。

      见是昨晚那个人,江遗雪微微动了动,身子紧绷着和她对视。

      殷上依旧表情淡淡,一点没被他吓到,确认他在后,又转身拿了披风和吃食,灵巧地钻出门缝,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大约几步距离,她不动了,蹲下来把东西放好,瞧了瞧他,发现他身上好似又多了一些新的伤痕。

      但她并未说什么,放下了东西就转身离去了。

      见不远处的门关上,江遗雪才微微松懈了一些,看着吃食和衣物,绀青色的眼眸里浮现一丝不解的疑惑。

      她到底想干嘛……

      ……

      第二日晨起,殷上照旧趁林泊玉不注意打开房门,发现那盘糕点动也没动,衣物倒是折好了放在一旁。

      ……下次应该还是试吃一口的,他警惕心好高。

      殷上把东西收回来,一一放好。

      接下来几日,殷上大致摸清了他会几时跑出房门,又会窝在哪里,每每都拿了吃食和衣物出去,糕点也都先掰一点自己尝尝才给他。

      一连七八日,二人就重复着这行径,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第九日黄昏,正是秋分前两日,两队人马顺利进入了定周的都城懿安。

      护送殷上的六十兵卒领命回国,殷上等人则先被送往了官驿,等秋分那日入宫觐见永载帝。

      亓徽和东沛到的算晚了,进入官驿之时里面已经住满了人,除了最高一层住着各国王姬、王卿之外,下面几层也被随侍的侍从、护卫占满。

      进入官驿后,便有两个官员上来迎接,为几人引路。

      晋呈颐和林泊玉依礼住在楼下,殷上和江遗雪二人被带至了顶楼。

      定周十五国,除却永载帝的二子一女外,剩下十四国的王姬、王卿们便几乎都在此了,殷上上楼的时候还能看见几扇门开着,好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她扫过来。

      殷上面容淡淡,一一直视回去,江遗雪则跟在她身后,并未抬头。

      那官员将他们分别送到房门口,弯腰笑着说:“餐食等会儿给您送到房内,要用什么直接吩咐侍从便好。”

      殷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官员很快就下楼离去,殷上则先下了一层楼,确认了一下林泊玉和晋呈颐所在的房间,又回到了顶层。

      傍晚,侍从将饭食送上来,一间间的敲响他们的房门,又一个个忙他们布好菜,守在一边服侍他们吃完,才又收了餐食下去。

      一时间,走廊内侍从穿梭,有些忙乱,各房门也俱都开着,不少小孩闲不住,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

      殷上也往外走了两步,眼疾手快地把手中的东西往江遗雪房间掷去,那东西被布包裹,砸在地上并未没发出明显的声响。

      扔完后,她快速回到房内,伸手把门关上。

      ……

      今日随行的侍从不在,江遗雪也松了口气,虽然第一次被人如此服侍着吃饭还有些不自在,但抵不住腹中的饥饿,局促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然而在那侍从收菜离去的时候,他还是瞧见了对方眼里轻微的鄙夷。

      不过他并不在乎,只坐在原地,等那侍从收完菜下去,正准备起身去关门,房内却突然被扔进来一个东西。

      他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一个黛蓝的东西,外面包着的应该是布,那里面是什么。

      ……谁扔进来的?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隔壁是那个亓徽王姬。

      抿了抿唇,他先走过去关上了门,才慢慢挪到那东西面前,蹲下后,先隔着衣袖小心地碰了碰。

      良久,他才提了提那布料翻起的一角,里面的东西立刻翻滚着掉出来。

      是一瓶东西和一张纸条。

      那纸条上的字体银勾铁划,异常凌厉,很难看出是出自一个八岁小孩之手。

      ——但江遗雪认不全字。

      他勉强看了看,只能大致看明白那瓶东西应该是药,至于怎么用,是吃还是涂,他完全没看懂。

      他盯着那张小纸片,几乎要盯出个洞来。

      良久,他把东西拿起来,重新包进那个黛蓝的布帕里,那布帕一角似乎还有个字,江遗雪翻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个“上”字。

      ……是她的名字吗?

      ……

      江遗雪认不全那东西,最后也没敢用,只包好放在桌上,不再管它。

      ————————————————

      第二日晨起,侍从又一个个轻敲房门,把早饭送了进去。

      江遗雪早就醒了,应该说他一直就没怎么睡——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在床上了,他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昨晚有些小孩在哭,一直吵嚷,他也难以安枕。

      听到敲门声,他目光一凝,瞥见桌上那个东西,顿了顿,突然翻身下床,把那药瓶收进了怀中,藏在被窝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自在地说:“进来。”

      侍从推门而入,依旧是昨天那个人,想要服侍他,被他结结巴巴地拒绝了。

      侍从没说什么,只退在一旁,等着他自己穿衣洗漱,然后坐在桌前吃饭,吃完后照旧收了餐食下去。

      明日就是秋分了,今日最后一个王姬也到了驿站,人齐了,几个官员也奉命前来宣旨,顺便为他们说些要注意的事宜。

      前来定周的十四国王室子内,年龄最大的为令兹二王卿湛卢博,然而左不过也只有十二岁,最小的是月支的五王卿索千钰,今年只有五岁。

      那官员看着底下一个个坐着的小萝卜头,眼里闪过一丝怜悯,道:“各位殿下明日入宫,需要先参拜陛下,拜见完毕后入住璞兰台,读书习武,每月的初十都要前往宣室殿向陛下请安,可以出入璞兰台但不可夜不归宿,宫禁不可乱闯……”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大部分人都仔细听着,只有小部分人脸色空茫,甚至还有低头啜泣的。

      他言毕,最后道:“望各位殿下安分守己,勿要生出忤逆之心。”

      殷上目光淡淡,坐在一旁,并未言语。

      她左边坐着的就是那个年仅五岁的月支王卿索千钰,右边的则是溪狄王姬周相寻,索千钰只带了一个侍从,此刻还在楼下,四周都是陌生的人,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很快,他扁了扁嘴巴,似乎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

      殷上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轻声道:“你别哭。”

      他面色茫茫,有些害怕,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那个官员行了个礼走了,坐下也逐渐泛起哭声,殷上才放开手,任由他哭了出来。

      但她把帕子递给他,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索千钰不接,依旧哭他的,边哭边道:“爹爹……呜哇哇……”

      殷上并不哄他,只给他擦眼泪,他哭一点她擦一点,格外耐心。

      她身后的周相寻被哭得有点不耐烦,叉腰蛮横道:“哭什么哭!”

      索千钰吓得愣了愣,哭得更大声了。

      殷上并没有说什么,只重复刚才的动作,周相寻瞪了他一眼,离开了堂中,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有几个年龄大的也在安慰年龄小的,有几个则神色冷漠地离开。

      江遗雪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盯着殷上的背影看了几眼,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索千钰毕竟年纪小,很快哭累了,殷上就把他送回房中,他还是很害怕,拉着殷上的手问:“姐姐,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殷上便开着门,一起进入了他的房中。

      他紧紧地攥着殷上给他的那方帕子,委屈至极地说:“我想我爹爹,我想我娘……呜呜呜……”

      殷上说:“我也想。”

      索千钰愣了愣,问:“你为什么不哭呢。”

      殷上说:“哭没用,回不去的。”

      索千钰顿时更憋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泪,哭叫道:“呜哇……我要回家!”

      殷上还待说什么,那边门口就闯进来一个人,正是怒气汹汹的周相寻,一进来就张口道:“哭哭哭!烦死了!”

      索千钰嘴巴一扁,吓得止住了哭声。

      见状,周相寻得意的朝殷上抬了抬下巴,说:“就是要这样他才不哭!”

      殷上道:“他等一下就哭得更厉害了。”

      果然,殷上话音未落,那索千钰又立刻放声大哭了起来,眼睛紧闭,小脸也憋得红彤彤的。

      周相寻皱着眉头对殷上道:“不要和他说话啦!他哭累了就不哭了!”

      殷上点点头,对周相寻说:“你先去吧,他马上就不哭了,不会吵到你的。”

      闻言,周相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殷上便对索千钰道:“你看,你再哭就会把别人也引过来,这里可不是你家。”

      索千钰吸了吸鼻子,茫然地看着她,良久,问了一句:“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殷上拿过帕子给他擦干净眼泪,说:“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

      过了好一会儿,索千钰哭累了,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殷上便给他关好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边房间的房门已经紧闭,殷上关好门,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多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她走近一看,正是昨日扔进隔壁房间的药瓶。

      打开布帕,里面的药瓶、纸条原模原样,药膏也一点都没少,殷上皱了皱眉,面露疑惑。

      她收好东西,没再试图去找江遗雪。

      ————————————————

      第二日晨起,各方的侍从们终于可以来到顶层,为王姬、王卿们整肃衣冠,更换朝服,又叮嘱了觐见的礼仪等事宜,才将其带出官驿,一个个坐上了前往禁宫的马车。

      定周永载帝年近四十,因不满先帝立长兄为帝,举兵谋反,登基后又将兄长软禁三年,尔后在一日夜里将其鸩杀,凡此种种,甚至并未掩人耳目。

      汀悉谋反后,他深感藩王势力渐大,遂在尚书台的献策之下决定让各王室子入宫为质,若有人意图谋反,便挟子以令,就连他封为汀悉王的胞妹永宁公主,也送了二女前来。

      进入宣室殿的宫道,其上便是九十九阶玉阶,其上龙凤图腾精雕细琢,点金萃玉。

      一行十四人,分成两列,跟着大监一步步踩上玉阶,走进了威严而恢弘的宣室殿。

      文武朝臣分列两旁,天下之主高居庙堂。

      脚下闪着细碎光芒的金砖,两边巨大的楹柱盘踞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殿内馥郁典雅的瑞脑香……

      这就是天底下最高的那个位置。

      骨枯黄土,成就天权。

      ……

      大监高唱,他们便跪下去,都是些还没长大的孩童,却也知道整整齐齐地弯曲膝盖,用稚嫩的声音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礼行毕,大监一个个唱名,他们便一个个走到上首,各自行礼,交出身份信物以及各国准备的礼单。

      永载帝一直未出一言,只默默的高居上首,看着底下一个个幼子。

      “……”

      “溪狄王姬周相寻,交信物,献礼。”

      跪在殷上前面的周相寻便起身走到队伍最前面,拿出玉令和一份礼单交予大监,又俯身下去,金砖触首,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周相寻的母亲是废帝母家的妹妹,许多年前嫁到了溪狄,本也常回定周,后来永载帝夺位登基,鸩杀了废帝,她便再也没回来过。

      溪狄的王姓为董,然因当时定周势大,废帝之妹所出的两个孩子便都随了周氏。

      闻言,永载帝冷沉地看了一眼周相寻,并未说话。

      那大监便依言唱下去。

      “令兹王卿湛卢博,交信物,献礼。”

      “……”

      “东沛王卿江遗雪,交信物,献礼。”

      原来他叫江遗雪。

      大监收起他的玉令和礼单,铺展开来让永载帝观览,然而一直一言不发的永载帝却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殷上的眼前只能看到江遗雪的衣摆轻轻颤了颤。

      几息过后,永载帝轻笑了一声,道:“江明悟倒是会生。”江明悟便是东沛王,据说也曾是定周先帝的宠臣。

      言罢,永载帝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

      那大监便继续道:“月支王卿索千钰,交信物,献礼。”

      出门前,索千钰似乎被侍从好好叮嘱过了,虽然声音结结巴巴的,但永载帝也不会真和一个五岁孩童置什么气,依旧什么都没说。

      “亓徽王姬殷上,交信物,献礼。”

      “……”

      一直快到最后,永载帝依旧一言不发,直到汀悉的王姬周垣上前,他才沉声道:“你母亲怎么样了?”

      周垣道:“承蒙陛下挂怀,母亲安稳无虞。”

      永载帝便道:“那就好。”

      很快,最后一位王姬也献礼完毕,永载帝便道:“你们父母放心,将你们送入定周伴驾,朕也不会亏待你们,在定周安心住下就是。”

      下首便齐声道:“多谢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里面设定的是男女平权,所以随父姓和随母姓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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