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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斗鸡?”殷郊迷惑不解:“这里何处有鸡?”

      “你看我,就像这样。”阿喜屈起膝盖,用手抱住,轻盈地蹦跶了两下:“斗鸡就是,我们两个各自抱一条腿,然后用膝盖顶撞,其间不许用手和胳膊,谁要是两脚沾地,谁就输了。”

      殷郊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姬发撒眸而视,看看殷郊魁伟的身量,又看看比他小了整整一圈的阿喜,不对阿喜取胜抱有任何希望。

      饶是阿喜善于此道,殷郊从未斗过,但仅凭体格与武者的步法,殷郊很快便能掌握当中关窍了。

      “你没试过,我们还是三局两胜。”阿喜说道。

      殷郊也不逞强,点头应了,然后便将肩头的狐皮扯下丢在一旁。他宽去冗长的外袍,顺手将多余的衣摆掖进了腰带中。数九寒天,凛风侵肌,殷郊雄浑的胴体赫然袒露,似还散发着熏灼的热气。

      阿喜目不转睛,暗自感叹道:这殷商王子着实狡猾,居然想到用这一招来蛊惑我。

      “你站着做什么?还比不比了?”殷郊不耐烦地问道。

      “比比比。”阿喜回过神来,心说这点定力自己还是有的。不经意间,她又将殷郊与崇应彪的身体搁在一处暗自比较起来:殷郊体势更大、更结实,像虎,崇应彪肌骨更劲,没多生一块多余的肉,像狼。

      “帮我拿着。”阿喜脱下灰鼠皮递给姬发,将头巾与短袄都扎了又扎,而后跳了两下,确保不会碍事,方才道:“来吧。”

      循着上辈子的记忆,崇应彪快准狠地搜索到了几处冀州军藏物所在,不到一个上午,同去的载车便装得满满当当,他得胜而归,却没有太多欣喜之感。这些收获于大局无甚影响,至多能得点夸奖赏赐,可殷寿的奖赏于现在的他而言,与粪土无异。

      除此以外,崇应彪还有些烦乱,他总觉得阿喜不会老实在马房待着,而当他回到军营时,他才发现那担忧果然是对的。

      “走走走,快去看,殷郊在跟人比试呢!”

      “啊?谁敢跟他比试?”

      “听说是个马奴,还是个女的……”

      崇应彪两眼一抹黑,下马时险些踩滑了脚,他扶着马背站稳,第一次心生悔意,为什么要留下阿喜,那天晚上就该掐着她的寸关尺脉一刀捅死!

      这头阿喜与殷郊势均力敌,斗得正酣。第一局阿喜占尽先机,以迅疾取胜,第二局殷郊却像是终于活络开了一般,进如雷退如山,不仅将阿喜撞得双脚落地,还退了十几步才站稳。一个凡人,身法竟能如此卓荦,阿喜不得不对殷郊生出了正视之心。

      第三局,她打算拖。不攻观望,见机行事。她反正是能单着一条腿睡一晚上的,殷郊能吗?鬼侯剑她一定要拿到,到时候非得让崇应彪跪着求剑不可。

      殷郊饱满的额间已挂上了薄汗,他气喘稍急,抬眼却见阿喜还是美滋滋地,不知在欢喜什么,他心中揣度:这定是这女子的诡计,故作轻松,乱我心神。不可愤怒,也不可轻敌。

      踅立长久,殷郊腰膝如灌酢醯,他明白,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见殷郊单足大跃,气势凌厉,主动朝着阿喜撞来,那一下又快又猛,阿喜退步闪开,身子险些被余风掀倒,她蹲身稳住,却见殷郊脚步又动,再次回袭。

      好快的人!但是,好小的脚。

      阿喜妙想天开,立刻有了应对之法:这么小的脚,要是稍微绊上一下,一定站不稳的!

      “呃啊!”殷郊大喝一声,携破竹之势而来。阿喜不偏不让,目光牢牢锁住他的足踝,偏膝静待,只要——

      眼见将要得逞,阿喜忽觉身后有人,她身子一轻,那人正倒提着她的衣裳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她猝不及防双脚落地,不远处的殷郊自然扑空,也身形失稳,放下腿来。

      “你做什么?”阿喜一把甩开崇应彪的手,惋惜不已:“我差点就赢他了!”

      “闭嘴!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崇应彪掰过阿喜的手腕,便要将她往外拉:“丢人现眼。”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崇应彪,是我答应跟她比的。”势均力敌的较量使殷郊畅快,于是他将衣袍拢好,慷慨道:“我不追究。”

      殷郊不介怀本是个好事,但崇应彪却觉得不是滋味,分明是阿喜先缠上他的,用得着无关的殷郊这般出头?他们才认识多久?又是怎么搅和到一起去的?

      崇应彪抓握得更紧,面上却竭力显得大度:“听见没有?王子都替你求情了,我岂能不给他这个面子,算你今天走运。”

      阿喜张口就想骂人,崇应彪眼疾手快,赶紧捂了她的嘴带走。他直到将阿喜钳制进帐篷中,方才将她松了开去。

      “嘶——你是真下得去嘴啊。”崇应彪低头看着掌心中的齿痕,牙根痒痒。

      阿喜不再狂怒,只是冷冷地骂道:“言而无信的烂人。”

      “你说我什么?”

      “不是你跟我说你想要鬼侯剑的?我好不容易想到法子,就快给你弄来了,你砸了局不说,还敢对我吼叫?我就不该听你的鬼话。像你这种人,直接吃了了事!”

      原来是为了他那句话?崇应彪心原上的焦火歇了势头,只是他平阔的眉还攒着劲,生硬道:“我是想要没错,可谁叫你去跟他打赌的?搞得议论纷纷,还平白树敌。”

      “你还怕树敌啊?”阿喜将巾帕扯下,自顾自地开始梳理起头发:“我以为,你本就与所有人为敌呢。”

      崇应彪听了这话,只觉得肋下像挨了一拳头:“我是说你,是你在给你自己树敌!”

      “可我们不是一起的么?”

      崇应彪哑口无言。他从未将阿喜真当做同谋,可阿喜却丝毫未觉,一边掸着衣袖上的灰尘,一边道:

      “当我说我是你的人时,那两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以为,我做什么都该是你授意的。所以啊,你分明就是想要一个东西,所有人也都知道你想要,可当能得到时,你反而又有别的不满意了。取之有道是你,取之无道也是你,崇应彪,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不明白。”其实崇应彪自己也不明白。

      阿喜的话不过是歪理正说,却不巧迫使崇应彪回忆起那些从小到大他想要得到而不曾得到之物。他使过的手段太多,结果却不如人意,就像上辈子哪怕得到了鬼侯剑,最终也会失去。

      崇应彪本不打算同阿喜袒露心事,但女妖的无忧与无知却刺痛了他,他计上心来,故意将嗓音压得如枯泉般滞涩,似是而非道:“诡计也好,正道也罢,我只是想争口气。”

      “原来如此。”阿喜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了崇应彪的魂魄怨气深重的因由:“那个殷郊王子,看上去就是天之骄子,旁边那个眼睛亮亮的,更是心肠好得可爱。你嘴坏脾气差又这么好强,跟他们一起共事,的确难为你了。”

      “……”崇应彪觉得自己太傻,竟会奢望从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妖这里博得些情味,他继而更加嫉恨殷寿,为什么妲己这么轻易能对人死心塌地,而这个阿喜,不是想吃他就是想气死他。他一语不发,闷声翻衣找物,而后便往营帐外去。

      “你做什么去啊?”阿喜问道。

      崇应彪回答道:“找个清净地方,洗澡。”

      阿喜眼睛一亮,连忙道:“你也带我去呀。”
      “还是算了吧。”崇应彪眄视阿喜,阴阳怪气:“我嘴坏,我脾气差,还好强,跟我一起洗澡,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阿喜生怕被丢下,赶忙一把抱住崇应彪的臂膀:“听话,快带我去,什么剑什么符,都是你的。”

      睚眦必报的凡人,遇上全无心肝的妖怪,也无可奈何。

      冀州不少水,难以沐浴的原因是冬日结冰。常年行军在外的崇应彪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在殷寿手下要是还讲究这些,只会死得更快。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邋遢,实在受不了了,哪怕冒着酷寒也要洗上一洗。

      冀州城外不远处有一暖泉,从前崇应彪偷偷去野浴过,要带上阿喜,也不费什么功夫。

      棕黑大马在曛然暮色的掩护下载着一人一妖远去,崇应彪身后披着冀州驻营的火光,身前环拥着阿喜。他不禁胡思乱想,这女妖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一旦靠近,就暖烘得烧心。

      “到了,就在这里。”崇应彪跳下马,指着一隙石洞。

      “不错,我闻到味道了。”无需点火,阿喜在夜晚也能行动自如,她进入石洞,身形立刻被氤氲的热雾掩去,崇应彪紧随其后,不断用手驱雾,悦耳的笑声不住在他耳畔回响。

      “的确是个难得的地方啊,你怎么找到的?”阿喜就在不远处拨水,崇应彪却看不到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真好,也不知道妲己能不能每天洗上澡。”

      “我运气好,随便找找就找到了。”崇应彪随手将换洗物丢在了无水的大石上,一面跟进,一面故意离间道:“她在大王帐中,要什么有什么。”

      阿喜毫无妒羡之意:“那我就放心啦。”

      忽然,崇应彪停住了。

      水霭弥蒙中,崇应彪听见厚重粗糙的马奴衣衫正在磨动,先是腰索,再是袴衣,最后解履入水,伴着一声欢畅的叹息:“这可舒服多了。”

      “你也下来呀,这么这么大,来,我许你跟我一起洗。”

      崇应彪本想讥嘲阿喜没有廉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阿喜是在轻视他。从未将他视为危险加以防备,更遑论男女禁忌。崇应彪冷笑着扯开御寒的毛皮,几下将衣物除得精光,而后撑着石壁干脆跳下了热泉。

      “呸呸呸……崇应彪你……”池中碎浪翻腾,波及了不远处的阿喜,她回身找寻崇应彪,却未在水面上看见他的身影:“崇应彪?”

      无人应她,一个大活人却只剩名字在空洞中幽幽回荡。

      阿喜还能嗅到崇应彪浓烈的魂魄香气,继而又感受到水下有股异动的水流正朝她掠来,她摆动着腿正往后退,哗啦啦——

      潜伏的猎虎自水底暴起,发间甩出的水珠正好落在阿喜的背脊间,她扭身望去,只见崇应彪仰着下巴,眼睛比星枢更亮,正直勾勾地锁着她,宽厚的项背遮天蔽日,逼得阿喜藏无可藏。

      鸟羽光华灿灿,水浪再是激荡也无法在阿喜身上留下痕迹,只得重归池中。崇应彪隐隐的期待潜没无影,高高在上地显出讥讪来。只见他伧俗地咧着嘴,语调上扬:

      “哦……原来是只鸡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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