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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看来这场伤心是过去了。

      至少崇应彪觉得是如此,虽然他不懂阿喜怎么就想到要当全天下的王了,但要他来当王后……至少阿喜是承认跟他是一对了吧。

      不愧是我。崇应彪洋洋自得,觉得连天色也明媚了,他蹲身将裤脚塞进靴中,系上鬼侯剑,将拳头捏的喀咔作响:

      “那就走吧,出去透透气,你也动动脑瓜子,好想想怎么去当这个王。”

      校场往日是不能随意让人进入的,但崇应彪身为北伯侯,看上去颇得宠信,前途无量,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他将阿喜引到围栏处,又塞了满满一袋榛子让她吃着耍,自己则纠集上孙子羽金葵等人,大摇大摆地朝着练完射术正在缠弓的姬发去了。

      半赤上身的姬发手臂还缠着布条,欲盖弥彰地包裹着伤口,又恰好凸显出了臂膀的结实有力。姬发见北方阵的人一窝蜂围了上来,为首的又是一脸不怀好意的崇应彪,他愣住了。要是在平时,姬发绝对相信崇应彪就是冲着找事儿来的,就是想找个由头欺负他。

      但现在,他与崇应彪已经和解了,互相又不记恨,这时候跑来堵人作甚呢?

      “你把殷郊藏哪儿了?”崇应彪拔出鬼侯剑,削断弓弦后,一把搡在姬发胸前。

      “……”姬发心中无声地咆哮:把他藏哪儿了我之前不早就告诉过你吗?你崇应彪装什么大尾巴狼?

      等等,装?姬发豁然开朗了,他和崇应彪还真得装。

      眼下形势如此严峻,从前势同水火的二人却没个表示,大王一定会起疑的。姬发不禁感叹起崇应彪的智谋,也立刻顺着演了下去:“崇应彪,你少没事找事。”

      崇应彪对这一套可比姬发熟练多了,见姬发会意,立刻反唇相讥:“让我猜猜,马棚、营房,粪坑?不不不,你这么宝贝他,怎么也该修个祭台供起来吧?”

      这崇应彪!就知道说怪话!

      “你这禽兽!”姬发只怕自己演得不佳,还是干脆打一架算完,他一头碰上崇应彪面门,二人缠斗在了一起。

      不过姬发还是留了余地,只当往常切磋对待,没有下狠手,可惜这份善良在遇到崇应彪时,是注定会被辜负的。

      “崇应彪!”

      姬发被一拳击了个实在,立刻眼冒金星,他趔趄着捂住鼻子,手掌中是一滩鲜血。北方阵的人发出胜利的高呼,崇应彪这拳老辣至极,不仅如此,得手之后他还冲着姬发得意地笑:“我想这么揍你已经很久了,果然很爽。”

      笑个屁啊!狡诈恶徒!

      姬发也打出了血性,放弃天真,不再留手。

      一时间龙争虎踞,势均力敌,这场闹剧才终于有了些精彩之处。

      阿喜坐在视野绝佳处看热闹,一边嗑榛子一边乐,俨然已将之前的不愉抛之脑后了。她磕着嗑着,忽而敏锐察觉到,有不属于朝歌的陌生气息,正绕过营房,越靠越近。

      那人原本四平八稳,又在看到打斗时变得急步履匆匆,但最后却只是堪堪停在入口处,不再前进了。

      阿喜闻到一阵清幽的兰芷之气,并非源于衣物配饰,而是来自于那人的魂魄深处。不同于崇应彪魂魄的炽烈丰美,是一种若有似无的、如朝露般的味道。她不由得看向那个男子,又发现他长得与姬发倒有几分肖似,只是更为清秀文雅,风度翩翩。

      凝视太过明显,伯邑考不由转睛看去。其实他早看见了阿喜——一个与校场格格不入的陌生女子,只是碍于礼数,又不明她身份,故而止步了。

      阿喜见被抓个正着,也没有心虚,反倒大方地迎了过去:“你也看热闹呀?”

      伯邑考不由一怔,而后收回目光,再投校场:“嗯。”

      见人应声,阿喜只当他与自己一般,于是热心地介绍起来:“那个把人按在地上打的是我男人,怎么样,他厉害吧?”

      “尚可。”伯邑考微微一笑:“那个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是我弟弟。”

      “啊?”阿喜瞪大了双眼,十分诧异:“那你还不去帮帮他?”

      “无妨,北伯侯没有杀意。”伯邑考气定神闲。

      “那倘若,他有杀意呢?”

      伯邑考没有回答,抿着嘴,颊上的笑窝更深了。

      “你是姬发的哥哥,那也就是西伯侯姬昌的儿子了?”

      阿喜递了一把榛子,伯邑考抬手推拒,却在听到这一句时严肃了神色,郑重地看向阿喜:“正是。我是西伯侯世子伯邑考,女公子认识我父亲?”

      阿喜脑中骤然忆起龙德殿当夜姬昌无所畏惧,殷寿无能狂怒的场面,复杂道:“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一次,他这个人......真是挺狂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议我的父亲。”伯邑考本是该生气的,但看着阿喜敞亮的模样,竟不觉得她是有心非议。

      阿喜偏头,疑惑:“你与他是父子,难道不这么觉得么?”

      伯邑考沉默了,他的眼神飘忽渺远,底色却始终坚定:“家父生性正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非是疯狂,恰恰相反,他极冷静,在做下决定时,他就已经知道代价了。”

      冷静的疯子,奇怪的家风。阿喜暗暗称奇,话锋一转:“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你为什么来朝歌呀?”

      对于此行的原因,伯邑考没有打算对任何人隐瞒。他越谦卑恭敬,越有可能救出姬昌:“我来向大王献宝,求他赦免父亲。”

      “这样啊,那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阿喜压低声音道:“殷……哦不,大王他,你是不知道,他那天胡子都要气飞了,杀了好多人,哪里肯轻易放人,除非——”

      伯邑考追问:“除非?”

      阿喜按下不提,顺势反问:“你打算献上什么宝啊?”

      以伯邑考多年辅政西岐的识人之明,他觉得阿喜不太靠谱。但偏偏她又的确知道些什么,让伯邑考不愿轻易结束交谈:“几车金银美玉、祭器宝珠、七香车、醒酒毡……”

      “不行不行,这些东西太普通了。”阿喜没听完,便打断了伯邑考。鹿台走一遭,她已经看清了殷寿的为人。不是这些宝物不珍贵,而是殷寿这个人没什么物欲,只有高涨的权欲。

      “珍贵不珍贵,还不如有用没有用。”阿喜似是而非地点了一句,又揶揄道:“我觉得你把自己献给他可能都要好些。”

      反正殷寿看不上殷郊,就喜欢让别人家的好儿子给他当儿子。

      伯邑考何其敏睿,一点即透。阿喜的话,他全然听了进去,深思熟虑后,苦笑一声自语道:“若只能如此,也无不可。”

      “什么意思?”阿喜一头雾水。

      “大王或许不喜珍宝,却不能轻忽忠孝之义。”

      伯邑考明白,殷寿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忠孝除却它的本意之外,更是驾驭臣民的缰绳,身为天下共主,不可能公然毁认。只是要以忠孝说服本不认同它的君王,就一定会付出代价,性命的代价。

      伯邑考的心澄明如镜,声鸣玉铿锵:“奉己侍父,是为子德,待君如父,是为臣德。伯邑考自当履践,万死不悔。”

      阿喜知道伯邑考应该是说了什么非常了不起的话,但她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就在她冥想苦思时,伯邑考魂魄中那清冽的芷兰香中竟浮上了层焚燃过的灰气,如同叶瓣化灰,残蕊犹香。

      经过崇应彪的事,阿喜对七情六欲三毒早已了然于胸,她立刻触类旁通,点出了伯邑考魂魄的变化从何而来:“伯邑考,你想死啊?”

      姬发同崇应彪打到一半,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是又惊又喜,他连忙一脚踹开崇应彪,顾不上擦干净身上的血污,就兴高采烈地凑到伯邑考身边,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哥哥”,就听见了阿喜的无礼之言。

      “阿喜!”姬发嘴巴鼓鼓,上身的筋肉也跟着鼓了鼓:“就算你是……也不可以这样跟我哥哥讲话!”

      “不是,我……”

      “姬发,不得无礼。”

      阿喜刚张开嘴,却被伯邑考打断了:“我只是同阿喜女公子寻常闲话而已。”

      “可是她咒你……”姬发小声道。他知道阿喜素来口无遮拦,但面对这个世间最好的兄长,他总觉得任何不好、不吉的话都不应当落他的身上。

      “我没咒他,本来就——”

      阿喜还想替自己争辩时,却看到了伯邑考哀求的眼神,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想阿喜将知道的事告诉姬发。

      因对伯邑考印象不错,阿喜依他所说,不再多言了。

      但崇应彪却如临大敌。

      阿喜是什么样的?十斤的雉鸡长了九斤反骨!要她听话,或是做点什么,硬的不吃,软的也不一定吃,可现在,伯邑考只一个眼神,她就真的闭嘴了?

      崇应彪感觉自己像吃了一箩筐半熟的青梅,浑身上下都酸得不行,他面上阴晴不定,看伯邑考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胡乱的胸臆快要将崇应彪涨破了,他狂想到,阿喜从前就差点跟杨戬有了一段,这恰是说明阿喜天生就喜欢这种文雅内敛的男子!
      果然,一切都有迹可循!始乱终弃的鸡精!

      “闹完了吧,还不想走?”崇应彪拉住阿喜的手,语气也有些差。

      阿喜却意犹未尽,想抽手,却没抽出来,她不满道:“不是你说要带我出来散心的吗?我还没玩够呢。”

      玩?你还想玩什么?伯邑考吗?崇应彪憋着有话说不出,嘴里愈发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天的躺在榻上跟要升天了一样,哦,看见人模人样的公子,就百病全消了。只可惜——人家贵为西伯侯世子,怕是早已经娶了五六七八个夫人了,俸给哪里还让够你吃的。”

      伯邑考但笑不语,他明白崇应彪的火气从何而来,却也不愿参与旁人的家中事,只是当他听到夫人时,眼中不由得泛起柔情。

      是啊,他的妻子仲姜,他还有妻子。

      为全孝道,伯邑考在决心前往朝歌时,便将其中利害同仲姜言明。西岐之主与世子都不在城中,他的母亲、妻子便要背负起重担,来日还要承受丧子丧夫的痛苦。

      离别之夜,伯邑考想为仲姜再奏关雎,仲姜却只是道:“等回来再奏吧。”

      只是仲姜怎会不知,这是一条有去无回之路?

      “你与父亲回不来,我与母亲便去接你们。”

      “不可妄动!”伯邑考紧握住仲姜的手。

      “亡魂可管不住活人。”仲姜抽出手来,继续为伯邑考整理行装:“再者,朝歌的那位王倘若真的决意如此,就是断定西岐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其实没有退路。”

      “不过,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伯邑考将仲姜揽入怀中,心安了,将西岐交给她,再无顾虑。可是没有顾虑,就没有不舍吗?

      “什么七八个夫人说得像是你很羡慕一样。”阿喜的话打断了伯邑考的回忆,也直戳上崇应彪的肺管子:“你不娶妻是因为不想吗?哦,其实是因为没钱吧,你那房子都还是我来了之后才得的呢!什么崇应彪,分明是穷应彪。”

      “是啊,我就是烂命一条,要是人人都有西伯侯世子这样的好福气,谁想不开,舍得去死啊?”

      崇应彪话锋转向,伯邑考眉头紧皱起来:怎么他也像是知道自己的打算?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姬发知道,不行,得堵住这夫妻俩的嘴。

      “北伯侯,阿喜女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伯邑考攥袖,对崇应彪道。

      “哥哥,你难道不是来朝歌看我的吗?”姬发失落明显,顶着一脸的伤与汗,委屈道:“难道有什么话是我也不能听的?”

      “怎么会呢?”伯邑考将手搭在姬发的肩上,眉目从容,温柔如水:“哥哥这一次来,也给你带了礼物。”

      只听一声哨响,两匹雪白的骏马踏蹄而来。

      “雪龙驹!”姬发惊喜不已,牵着嚼子爱不释手:“这么多年没见,它们居然还认识我!”

      伯邑考将马儿引到姬发面前,微笑:“长途跋涉,都要变成灰龙驹了,你先去把它们洗一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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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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